6.第三章 白雀(1)(6)
孩子們起先還勉強坐著。但坐不多一會,就坐不住了,身上像爬虱子,開始不由自主地扭動起來,並開始小聲說話。
荒唐的是,蔣一輪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些什麼,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請大家再耐心等一會,馬上就要下課了。」
外校的一個年輕女教師憋不住笑了。這笑聲雖然是被努力控制了的,但孩子們還是聽到了,大家互相瞧瞧,也傻乎乎笑了起來。
蔣一輪滿臉通紅,額上出來汗珠,這才想起複習舊課。可剛等他說完「我們把課文翻到上一課」時,鐘聲卻十分有力地敲響了。
中午,由油麻地小學招待外校老師一頓飯。吃飯時,桑喬笑臉陪著客人,但始終笑得不大自然。那時,他就在心中暗暗指望著下午的作業檢查,可為他撈回一點面子來。這一項,始終是油麻地小學的強項,是其他任何一所學校都無法與之抗衡的。況且,前三天,桑喬還專門召開了全體教師會議,特地強調了一下作業的問題:作業就是人的臉,既然是臉就要乾淨,臉不幹凈要洗乾淨,作業做得糊裡糊塗的,沒什麼客氣的,撕了重來,一次不行,再撕一次,不怕把作業本全撕了,大不了再換個新本;當天的作業,必須當天批改,不得過夜……。開會之後,桑喬再在各教室門口巡視,就聽見一片沙沙沙的撕紙聲,像急雨暴打地里的玉米葉子,把桑喬自己都聽得心驚肉跳。
吃了飯,老師們打了一會撲克,就開始檢查作業。況確實蠻好,外校的老師們都說:「油麻地小學,學生們做的作業,乾淨得讓人不忍看。」
下午四點鐘,外校教師們在做清點時,現作業架上沒有四年級的作文本,就對桑喬說:「桑校長,還差四年級的作文本。」
桑喬對本校的一位老師說:「去問問蔣老師,四年級的作文本放在哪兒了。」
「蔣老師不在。」
桑喬說:他總在宿舍里批改作業,可能把作文本放在宿舍了,去宿舍看看。」
是集體宿舍,其他老師也有鑰匙,就打開門來,東找西找的,在蔣一輪的床頭找到了那攘作文本,看也不看,就立即將它們搬到了辦公室。
外校老師一打開作文本,互相對了個眼神,,然後對桑喬說:「桑校長,你自己看一下吧。」
桑喬看了一本,又看了幾本,然後一句話也沒說。他所看到的作文本,字是寫得一塌糊塗,其中一本,還灑上了水,字漫i得幾乎看不清一個。最要命的是,蔣一輪已有兩周沒有批改作業了。
這次互查,油麻地小學插了一面黑旗。
桑喬將外校教師送走後,在辦公室暴跳如雷:健個蔣一輪,簡直昏了頭!」
蔣一輪等到天已黑透,才回學校。
桑喬一直在自己的辦公室等著,見蔣一輪迴來了
走出辦公室,給他留下一句話來:「明天晚上,你在全體教師會上作檢查。」說完回家去了。
蔣一輪作了檢查之後,坐在桌前不知寫什麼,幾乎一夜沒睡覺。第二天早上,他見到了桑桑,很詭秘地將桑桑叫到樹林里,將一封信交到桑桑手上:『桑桑,把這封信交給白雀。」
桑桑點點頭。
「悄悄的。」
「我知道。」
「現在就去。」
桑桑把信揣到懷裡。桑桑走出樹林時,忽然覺得自己是電影里的地下工作者了。他有一種神秘感、神聖感,還外加一種讓他戰戰兢兢的緊張感。他上路時,還探頭探腦,四下張望了一下。這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周圍根本無人,即便有人,誰會去注意他呢?
四
在不到一周的時間裡,桑桑就在蔣一輪與白雀之間傳遞了四封信,並即將促成一次幽會。
桑桑對大人之間的事充滿了好奇心。他好像一個愛東張西望的人,忽然看到了一道門縫。他渴望著能從這道門縫裡看到大人的世界—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他在蔣一輪與白雀之間來回穿梭時,經常沉浸在一種誇張的感覺里。當他走進深深而空寂的村巷,當他面對一條用兩隻眼睛緊緊盯住他的黃狗,當他在黑暗裡迎面遇到幾個人而裝成一副遊玩的樣子時,他覺得他是一個機智絕頂、可以做成大事的孩子。他並不很了解蔣一輪與白雀之間的通信究竟是什麼意思。但他很願意為他們跑腿送信。因為他覺得他也介入了這個世界,成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他有了一種拿了入場券,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而提前進入了場內的優越與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