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七章 白雀(1)(9)
桑桑像一隻迷途的羔羊,走到了交叉路口上。***
冬季,桑桑所不由自主地參予的這個美好而凄美的故事,突然地斷裂了——
臨近寒假時,蔣一輪的妻子來到了油麻地小學。她是來幫助蔣一輪把被子、衣服什麼的弄回家去的。這是她第一回來油麻地小學。老師和學生們都出來看她。她滿臉通紅,進了蔣一輪的房間,就再也沒有出來。
桑桑的母親和邱二媽說:「蔣師娘像一個小姑娘。」
蔣一輪還要上課,就把她留在了房中。蔣一輪講課時,似乎有些心神不定。下了課,他連忙往外走,教案都落在了講台上。他推開房間門一看,妻子已不在了。他很快看到了在已經捲起的褥子下露著的那些信。他猛擊一下自己的腦門,都未來得及向桑喬請假,就往蔣庄走。
寒假前還剩下兩天的課,蔣一輪一去,就沒有再回學校。
蔣一輪的妻子,終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喊也不叫,只是無聲地流淚。她一如往常,還是那麼地柔順,只是不與蔣一輪講話,而望著後窗外泡桐樹的枝葉。
蔣一輪什麼也不說,只是搬了張椅子,終日守在她的床邊。
桑桑的母親用手指捅了一下桑桑的後腦勺:「都是你給鬧的!」
桑桑頭一甩:「怪我幹嗎?怪我幹嗎?」就哭起來,並且聲音越哭越大,哇哇的。桑桑有說不清的委屈、憂傷……還有很多說不清楚的東西,它們攪在一起,使桑桑坐在門檻上,雙手托著下巴,想一直哭下去。
許多天過去了,蔣一輪的妻子,才勉強下床。她瘦如薄紙,需蔣一輪攙扶著,才能走到室外。
春天,桑喬讓人騰出了一幢草房,對蔣一輪說:「你想把她接過來住,就接過來吧。」
蔣一輪就把妻子接到了油麻地小學。除了上課,蔣一輪幾乎每分鐘都陪伴在她的身邊。她的身體依然十分虛弱。
天氣已經十分暖和了。
這天下午,桑桑正和細馬在田野上放羊,看到蔣一輪陪著妻子,來到了校園外的田野上。太陽暖融融的,滿地的紫雲英,正蓬蓬勃勃地生長,在大地上堆起厚厚的絨絨的綠色。其間,開放著的一串串淡紫色的小花,正向四下里散著甜絲絲的氣味,引得許多蜜蜂在田野上嗡嗡歡叫。
空氣新鮮極了。
蔣一輪扶著妻子在田埂上坐下,他沒有坐下,而是倚在田野上的一株諫樹上,拿出了那支笛子,優雅地橫到嘴邊。不一會,桑桑就聽到了他早已熟悉了的笛音。
遠處有水牛的眸眸聲。
風車頂上有幾隻烏鴉,在陽光下飛旋嬉鬧。
蔣一輪的笛音一路流暢地奔流出來。但偶爾會有一陣斷裂、停頓或惶惶不定。對於這些大人們根本無法覺察的微妙變化,桑桑卻能感覺到,而且也只有桑桑能夠明白這是為什麼。
這時,桑桑就會往遠處的天空看,在心中念著他的白雀姐姐。
白雀早在春天還未降臨前,就已離開了油麻地。她去江南找她的母親了。並且不再回來了。白雀臨走前,在橋邊的大樹下,將一包她寫給蔣一輪的信,全部交給了桑桑,然後,用手指輕輕撩了幾下桑桑散亂到額頭上的頭,說:「這些信,一封一封地,都是從你手上經過的。但,它們在以前,從不屬於你。現在,我把它們全部贈給你了。你長大了再看,那時,你才能看得明白。那裡頭,有你的白雀姐姐。」……
悠長的笛音,像光滑的綢子一樣,還在春天的田野上飄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