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塵埃落定 第二章(7)
土司太太叫他給殺死了自己主子的多吉次仁一把槍。太太說:「既然他可以殺死自己的主人,叫他把騷女人也幹掉!」
家丁隊長雙腳一碰,說:「是!」這是我們的人從特派員帶來的隊伍那裡學來的動作。
「慢。」土司太太說,「等他把那女人幹掉,你再把他給我幹掉!」
6。殺
我對母親說:「阿媽,叫我去吧。他們害怕阿爸,他們不會殺死央宗。」
母親臉上綻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罵道:「你這個傻子啊!」
哥哥跨進繼母的房間,問:「弟弟又怎麼了?」
哥哥和我,和我母親的關係一直是不錯的。母親說:「你弟弟又犯傻了,我罵他幾句。」
哥哥用聰明人的憐憫目光看著我。那樣的目光,對我來說,是一劑心靈的毒藥。好在,我的傻能使心靈少受或者不受傷害。一個傻子,往往不愛不恨,因而只看到基本事實。這樣一來,容易受傷的心靈也因此處於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
未來的麥其土司摸摸他弟弟的腦袋,我躲開了。他和母親說話時,我就站在卓瑪背後,玩弄她腰間絲帶上的穗子。玩著玩著,一股熱氣就使我嘗試過**之的東西鼓脹起來,使我在她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一身香氣的桑吉卓瑪忍不住低低尖叫一聲。
母親不管這些,而是鄭重其事地對大少爺說:「看看他那樣子吧。以後,我們不在了,你可要好好對待他啊。」
哥哥點點頭,又招手叫我過去,附耳問我:「你也喜歡姑娘?」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不知道他要肯定還是否定的回答。
「我看你是喜歡的。」
於是,我站到了屋子當中,大聲宣布:「我——喜——歡——卓——瑪!」
哥哥笑了。他的笑聲說明他是做領袖人物的材料。那笑聲那麼富於感染力。卓瑪和母親也跟著笑了。我也笑了,笑聲嚯嚯地,像一團火苗愉快抖動時出的聲音一樣。正午時的寂靜給打破了,在笑聲中動蕩。
笑聲剛停,我們都還想說點什麼的時候,槍聲響了。
這槍聲很怪,就像有人奮力而突兀地敲打銅鑼。
「咣!」
一聲響亮。
母親怕冷似的抖動一下。
「咣!」
又一聲響亮。
官寨里立即響起人們奔跑、呼喊的聲音。拉動槍栓的聲音清脆而沉著。最後是家丁們在炮樓上推動土炮時那巨大的木輪吱吱嘎嘎的聲音。直到土炮安置妥當后,巨大的官寨才在秋天明亮的陽光下沉寂下來。這種沉寂使我們的寨樓顯得更加雄偉莊嚴。
哥哥把這一切布置妥當,叫我和他一起站在兩尊銅鑄的土炮旁向響槍的地方張望。我知道這槍聲是怎麼回事,但還是跟著哥哥高叫:「誰在打槍,打死他!」外面的田野十分平靜,茂盛的罌粟一望無際。河邊上有幾個女人在漂洗雪白的麻布。下面的科巴寨子上,人們在自家的屋頂上擀氈或鞣製皮子。河水一直往東,流到很遠的地方。在我出神地瞭望風景時,哥哥突然問我:「你真敢殺人?」我把遠望的目光收回來,看著他點了點頭。他是個好兄長,希望我也能像他一樣勇敢,並且著意培養我的勇敢。他把槍塞到我手上:「你想打死哪個就打死哪個,不要害怕。」槍一到我的手上,我就把眼下正在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裡了,看清了罌粟叢中的所有勾當。雖然你要問我到底看到了什麼,我肯定不能回答你,但我確確實實把什麼都看到了。這不,我一槍打出去,麥其家的家丁隊長就倒拖著多吉次仁的屍體從罌粟叢中闖了出來。我又朝別的地方開了一槍,隱隱覺得自己比專門打槍的人打得還好。這不,槍一響,父親就熊一樣咆哮著從他沉迷於**的地方蹦了出來。他一手牽著新到手的女人,一手揮舞著來不及系好的黃色腰帶,在大片海一樣的綠色中奔跑。哥哥抓住我的手腕,一用力,我就把後面幾顆子彈射到天上去了。我們到了罌粟地里,父親已經穿戴整齊了。他不問青紅皂白,抬手就給了哥哥一個耳光。他以為槍是他的繼承人開的。哥哥對我笑笑。笑意里完全沒有代人受過的那種委屈,反倒像是為聰明人的愚蠢不好意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