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八章 肉麻(6)
她卻越來越覺得乏味和神不守舍,她很乾澀,左臉又開始火辣辣地疼起來,分散著她的注意力。***她知道**時是不能分神的,皮膚上米粒大的疙瘩痒痒一下有時候都能影響你的緒。現在她的左臉疼著,可是他卻什麼也沒看出來,還一個勁兒地動作著。她忘記了是她抓住他的手不放的,她忘記了她正盼望著用他的動作掃除她的不安。此刻她的思維有點兒出爾反爾,她不講理地想著為什麼他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和我這樣!這樣想著她就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她有些粗野地說咱們能不能停止啊我想停止,說著就動手推他,她把他從身上推了下來。接著她抓起件浴衣就進了衛生間。
她草草沖了個澡,站在鏡前觀察自己的臉。她看見左臉上分明是有一記唇印的,輪廓清晰的淡紅色唇印,讓所有認識唐菲的人都看得出那就是唐菲的嘴。她用毛巾蘸著清水擦臉,又用從國外帶回來的一種殺菌液體香皂洗臉,她沒能洗掉臉上的唇印。她望著鏡子里的臉想,她其實沒有逃脫這一關,她應該開口說話,她必須開口說話,不管陳在對她會有怎樣的看法。
她穿好浴衣走到門廳,就像剛從外面回來,她從門廳起步,依次熟絡而又準確地打開著所有的燈,壁燈,頂燈,鏡前燈,落地燈,大檯燈,小檯燈……她讓她的房子燈火通明。然後她把陳在讓到客廳小沙上,自己在他對面坐下,她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他望著對面有些狼狽的她說,是今晚必須要說的嗎?
她說是必須。
他說也許你應該睡覺了我知道你累。
她說我不睡覺我也不累你別打岔。
他說可是你的緒很不穩定。
她輕輕一笑說我很穩定,我的緒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穩定過。還記得尹小荃的死吧,在咱們大院兒里,在我們家樓門口的小馬路上有一口污水井。那天她正在樹下玩兒鏟土,遠處有幾個縫《**選集》的老太太叫她,她就沖她們走過去了,她就走過去了走進了井裡摔死了,她兩歲。
他說你已經講過這件事了,誰都知道這件事。
她說不,誰都不知道你也不知道。當她沖著那些縫《**選集》的老太太走去的時候我正在她的身後,距她十米,也許十五米。我看見了那口污水井,也看見那天它不知為什麼沒蓋井蓋兒,我和尹小帆都看見了。我們還看見了老太太們的招手,她們的招手使她脋著小碎步走得更顯急忙。我沒有制止她,沒有跑上去抱她回來,我知道我是有充足的抱她回來的時間的,但是我沒有。我和尹小帆只是死死拉著手。眼看著她兩條小胳膊一篬落進井裡,像飛一樣。陳在這就是我,這就是我的真實形象。我不僅沒去救她,還拉住了尹小帆的手,我始終不能忘記我們的那個拉手,和我在她手上用的力。我曾經想把這一切解釋成我被嚇蒙了,人在嚇蒙時是有可能沒有行為沒有動作的,但只有我心裡知道我沒有嚇蒙,我當時的思維就像此時此刻這麼清醒。我不喜歡尹小荃,尹小帆也不喜歡尹小荃,她的不喜歡我完全理解,我的不喜歡我卻終生無法告訴她。我是個兇手,是個可以公開逃避懲罰的罪犯。我從來不打算把這個犯罪事實告訴任何人,但是我和你相愛之後我卻特別想把它告訴你,不是為了表明我的坦白,而是時間越久遠,尹小荃落井的樣子越清晰。我實在是沒有一顆那麼大那麼有力量的心把這不堪回的從前裝得隱蔽、安穩,它在我的心裡鬧騰,我需要有人來幫我一把,來分一半兒去吧,這個人就是你。我比相信我自己更多一千倍地相信你,可我又害怕失掉你。現在我終於說出來了陳在,我正體會著一種千載難逢的痛快,不管你會怎麼待我,你明白嗎?
陳在說小跳我也要告訴你一件事:所有這些尹小帆早就對我說過。我聽著她的講述,既不恨她,也不恨你,我只是對她有一種憐憫的感覺——甚至這憐憫我也羞於告訴你。她不是兇手,她卻比你更可憐。
尹小跳說你為什麼要這麼說?陳在說因為她是在用揭別人來證實自己的分量,所以你肯定不會恨她。尹小跳說是的我不恨她。那麼你為什麼恨尹小荃呢?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