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高山下的花環 四(1)
單兵爆破、土工作業、排連進攻、刺殺對抗、周末會操……團司令部下連按「操典」逐一進行驗收,指導員竟毫無例外地要做一名戰鬥員接受考核。***
支部建設、季度總結、「雙學」評比、黨團展、談心次數……團政治處要求政治工作滲透在練兵場,指導員的工作包羅萬象,很難勝任。
最令我望而生畏的是每星期二早晨那「十公里全副武裝越野」,儘管我幾次都沒跑到過目的地,但每遭下來,小腿肚兒准轉筋,有一次還差點虛脫過去。另外,可供轉化為熱量的一日三餐,也常使我感到度日如年。饅頭、大米、玉米面倒可放開肚皮吃,就是副食太差。我真不曉得造物主賜給人的胃都一樣,為啥梁三喜他們竟吃得那般香甜。我幾次試圖讓炊事班長改善一下生活,炊事班長叫苦不迭。說伙食標準沒增加,物價日見漲,要改善也只能做些「金銀卷」(白面、玉米面合制),把碗中菜用皮兒包起來(大包子)。
連隊駐在深山溝,我有錢也沒處下館子。一次,我到團部開會時從服務社買回兩包點心。人面前不敢吃,每次都是趁人不在時慌忙吞兩塊,那滋味就跟偷了人似的……
掰著指頭數日子,我下連差兩天還不到一個月。照照鏡子:臉黑了!摸摸腮幫:人瘦了!
每次沖澡時我都現,身上的皮一層一層朝下蛻……
我已兩次給媽媽寫信,讓她儘快展開「外交攻勢」。媽媽來信說,她那頭好說,準備安排我到軍區新聞科當攝影記者,只是我這頭還不行。她已給師里有關領導同志寫過信打過長途電話,得到的迴音是:眼下不是前幾年,調動之事切不可操之過急,過急了太顯眼,太顯眼容易出婁子,讓我在連隊干半年再調不遲……
天,半年?那我就熬成「瘦駱駝」了!
這天中午,我到營部開會回連,全連已吃過午飯。我到飯堂把炊事班留給我的飯菜胡亂吃了些,便回到宿舍倚在鋪上想心事。
猛然間,緊急集合號響了。我忙紮好腰帶,走出連部。
只見全連列隊站在飯堂門前。梁三喜面對全連,臉上「烏雲翻滾」:「……不像話!簡直是不像話!」
想不到他的脾氣竟是這樣大,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動怒。我不知連里出了啥不像話的事,便悄悄站在隊列里洗耳恭聽。
「饅頭,有人把雪白的一個半饅頭扔進了豬食缸!」他用手拍了拍心口窩,「同志們,捫心問一問,感,我們還有沒有勞動人民的感?還有沒有?!」
我呆了!剛才我吃午飯時,炊事班給我留了三個饅頭在碗里,我只吃了一個半,便把剩下的扔進了豬食缸……
「解散!」梁三喜怒吼著,把手一揮,「現場參觀!」
戰士們圍著飯堂旁邊的豬食缸,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靳開來把目標對上了段雨國:「段雨國,你這花花公子,說,這是不是又是你乾的!」
段雨國大眼一瞪:「吃柿子單揀軟的捏,你就看我好欺侮!面對上帝起誓,誰扔的誰是烏龜蛋!」
三班長出面證實,說中午吃飯時沒見段雨國扔饅頭,靳開來才不吱聲了。
梁三喜余怒未息:「誰扔的,可個別找班長、排長講一下。今晚各班都要召開班務會,好好議一下這種少爺作風!」
也許我對「公子」、「少爺」這樣的字眼尤為敏感,我當下便認定是梁三喜借一個半饅頭整我,是想轉著圈子丟我的丑。我心中拱著一團火,扭頭急步回到連部,氣鼓鼓地倒在鋪上。過了會兒,梁三喜進來了。我怒氣沖沖地對他說:「連長同志,要整我,明著來!不必效仿『文化大革命』來個動群眾!一個半饅頭,是我扔的!」
「指導員,我……不知你去營部開會已回來了。我確實不知那饅頭是你扔的。要知道是你,我會同你個別交換意見的。」梁三喜尷尬地解釋。
我「騰」一下轉過身去,把臉對著牆壁,又聽他嘆口氣說:「指導員,千萬別為這事影響團結。我不是表白自己,我這個人……還沒搞過那種背後插絆子的事。我和原來的王指導員共事三年多,俺倆爭也爭過,吵也吵過,有時也臉紅脖子粗,但俺倆始終如同親兄弟,團結得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