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高山下的花環 六(3)
越南北部山區,草深林密,路少坡陡。***杯口粗的竹子緊緊擠在一塊,砍不斷,推不倒,硬是像道道天然屏障。芭茅草、飛機草高達兩米以上。草叢中夾著雜木,雜木中盤著帶刺的長藤。節令剛過「雨水」,這裡的氣溫竟高達三十四五度。這一切,都給我們急速穿插的尖刀連帶來不可想象的困難。
我們心急火燎地沿無路可尋的山溝插進,只見尖刀排在前面停住了。我跟上去一看,面前是三米多寬、兩米多高的木薯林,鑽過去無空隙,爬上去又經受不住人。靳開來手持傣家大刀,左右橫飛,為全連砍通道路……
這時,營長在報話機中呼叫,問我們九連的位置,梁三喜忙展開地圖,現地對照。一個扛著八二無後坐力炮的戰士湊過來,瞧了幾眼地圖,一下用手在地圖上指點說:「在這兒,錯不了,這就是我們九連的位置。」
梁三喜點了點頭,看了看眼前這位昨天下午剛補進我連的戰士,便對著報話機向營長報告了九連所處的位置。
報話機中傳來營長焦急的聲音:「太慢!太慢!加快速度!要加快速度!」
「是!」梁三喜回答營長后,站定身對全連命令道,「把背包、多餘的衣服,統統扔掉!尖刀排繼續頭前開路,二、三排和連部的同志,協助炮排攜帶彈藥!」
戰士們立即照辦了。梁三喜的決定無疑是十分正確的。步兵排每人負重六十多斤,炮排每人負重九十多斤,要加快穿插速度,是得扔掉一些不急需的玩意才行啊!
當這一切辦完之後,梁三喜問眼前那位識圖能力極強的戰士:「你,是從哪個部隊調來的?」
「北京部隊。」
「叫啥名字?」
「嘿,說名字一時也記不準。我們剛補進來的十五名同志,就我自己是從北京部隊來的。乾脆,就叫我『北京』好了。」
這自稱「北京」的戰士,稍高的個頭,長得挺秀氣,濃眉下的眼睛一閃一眨,熱,深邃,奔放,顯得煞是機靈聰敏。
「那好,你就跟在我身邊行軍。」梁三喜說。顯然,他已覺得身邊極需這位很有一套的戰士。
我們加快了穿插速度。在通過一道山樑時,又兩次遇到小股敵人的阻擊。仍是由梁三喜率三排斷後掩護,我們很快就甩開了敵人,拼死拼活地往前插……
營長不時地在報話機中詢問我們的位置,每次都嫌我們行動遲緩。
下午三時許,營長又一次呼叫我們。戰士「北京」又很快在地圖上找到了我們的位置。
梁三喜向營長報告后,報話機中的營長火了:「師、團長對你們行動遲緩極不滿意!極不滿意!如不按時抵達指定位置,事後要執行戰場紀律!執行戰場紀律!!喊趙蒙生過來對話。」
梁三喜移動了一下,我蹲到報話機邊。
「趙蒙生!趙蒙生!你戰前的表現你清楚!剛才軍長在報話機中向我詢問過你的表現!你要當心,要當心!政治鼓動要抓緊,要抓緊!不然,戰後你跳進黃河洗不清,洗不清!……」
我的頭皮又嗖嗖麻。梁三喜推開我。
「營長同志,政治鼓動很重要,很重要!但是我們沒空多啰啰!有啥指示,你快說!」
「梁三喜,你別嘴硬!戰場紀律,對誰都是無的!」
營長的喊話停止了。從尖刀排位置折回身來的靳開來,牢騷開了:「娘的!讓他們執行戰場紀律好了!槍斃,把我們全槍斃!他們就知道用尺子量地圖,可我們走的是直線距離嗎?讓他們來瞧瞧,這山,是人爬的嗎?問問他們,路,哪裡有人走的路!……」
「副連長,少牢騷!」梁三喜額角上的青筋一鼓一跳地蠕動著。
靳開來不吱聲了。
梁三喜厲聲對戰士們命令:「武器彈藥攜帶好,每人留下兩頓飯的乾糧,另外是水壺,水壺絕對不能丟!其餘的,統統扔掉!」
…………
沒有親身經歷這場戰爭的人,壓根兒想象不出我們這尖刀連在穿插途中的窘迫之狀。為爭取按時抵達指定地點,我們冒著酷熱在亞熱帶高山密林中穿行,上山豁出命來爬,下山乾脆坐下連滑加滾,一個個衣服全扯碎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