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高山下的花環 一(1)
我記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九七八年九月六日。***
我離開軍政治部宣傳處,下到九連任指導員。我原來的職務是宣傳處的攝影幹事,那可是既美氣又自在的差事呀。講攝影技術,我不過是個「二混子」。加上我跟宣傳處的幾位同志關係處得也不太好,我要求下連任職,是他們巴望不得的事。
我不多的家當兩天前就由團後勤處的卡車捎到了九連。當團里用小車送我到九連走馬上任時,我隨身只帶著個小皮箱。皮箱里裝著一條大中華煙,還有一架「yashika」照相機。那架進口照相機是我八月份回家休假時,媽媽託人給我從僑匯商店裡買的。當我把公家的照相機移交之後,高興時我還可以玩玩這「yashika」。
當時,九連的駐地並不在這邊防前哨,離這裡少說也有千里之遙,營房也是設在闃無人跡的深山溝里。
我和梁三喜及九連的排長們第一次見了面。
梁三喜兩手緊緊握著我的手,煞是激動:「歡迎你,歡迎你!王指導員入校半年多了,我們天天盼著上級派個指導員來!」
看上去,梁三喜是個「吃糧費米、穿衣費布」的大漢,比我這一米七七的個頭,少說要高出兩公分。那黝黑的長方臉膛有些瘦削,帶著憨氣的嘴唇厚厚的,綳成平直的一線,下頜微微上揚。一望便知,他是頂著滿頭高粱花子參軍的。
他望著我:「指導員,有二十六七歲了吧?」
我說:「咱可不是『選青』對象,都三十一啦!」
「這麼說咱倆是同歲,都是屬豬的。」他笑著,「可看上去,你少說要比我小七八歲呢!」
「連長,你也學會『逢人減歲,遇貨加錢』啦!」站在我身旁的一位排長對梁三喜說罷,又滑稽地朝我一笑,「行啦,一個黑臉,一個白臉,你倆這一對豬,今後就在一個槽子里吃食吧!」
梁三喜忙給我介紹說:「這是咱連的滑稽演員,炮排排長!」
「靳開來,靳開來!」炮排長靳開來握著我的手,「不是啥滑稽演員,是全團挂號的牢騷大王!」
梁三喜接著把另外三位排長一一給我介紹。
外表比我老氣得多的梁三喜,又誠篤地對我笑著說:「行呀,今後你吹笛兒,我捏眼兒,一文一武,咱倆配個搭檔吧!」稍停,他嘆口氣,「咳!副連長進了教導隊,副指導員因老婆住院回去探家了。這不,連里就我和這四員大將連軸轉,你來了,就好了。要不然,今年我的假就休不成了!」
靳開來接上道:「連長,乾脆,明天你就打休假報告,爭取下個星期就走!別光給韓玉秀開空頭支票了,讓人家天天在家盼著你!」說罷,他轉臉對我,「奶奶的,連隊幹部,苦行僧的幹活!」
看來,我的搭檔們都不是「唱高調」的人。這,還算是對我的心思。
緊急集合號聲驟起。那刷刷的腳步聲告訴我,要讓我「宣誓就職」了。
「同志們!」梁三喜鄭重地把我介紹給大家,「這是新來的趙指導員!」
如雷的掌聲過後,隊列里鴉雀無聲。
我當攝影幹事時曾下連拍攝過隊列照片。但如此整齊的隊列,我卻第一次見到。四行隊伍成四條筆直的一線,個個收頜挺胸,紋絲不動。連隊是連長的鏡子,我頓時覺得梁三喜可能是位帶兵極嚴的連長……
「同志們,趙指導員是主動要求下到我們九連的!他從大機關里來,文化高,有水平!」他用威嚴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隊列,與適才那輕慢語的聲調判若兩人,「同志們不要有絲毫的誤解,趙指導員既不是下連代職鍛煉,更不是到這裡來體驗生活的,上級正式任命他為我們九連的指導員!他的行李和組織關係等等,全一鍋端來了!今後,大家遇事要向他多請示,多報告。軍人嘛,服從命令是天職,大家要堅決服從指導員的指揮!請指導員講話。」
掌聲又起。可愛的士兵們鼓掌也總是拿出拼刺刀的勁頭!
「同志們!我……水平不高,我缺乏經驗,我……願和大家一起,把咱連的工作搞好。我……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