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綴章:寧府與曲府(12)
那天閣樓上的寧纈親了寧珂的額頭三次,還張開血盆大口嚇唬:「快走吧小嫩孩兒,姑姑火了一巴掌把你打殺!」寧珂逃離火場一般跑下樓去,身後是一陣哈哈大笑。***寧纈對著鏡子扭動,高一聲低一聲說:「小生這廂有禮了!」她後來穿上衣服,下樓扳住阿萍的肩膀,故意叫著「阿貓媽」:「阿貓媽,你說我多大嫁人才好呢?」阿萍並不氣惱,因為已經習慣了。她知道只要寧周義不在,這個胖女兒什麼都敢做。她說:「那要你爸同意呢。」「我會偷著嫁人的。說不定我會一口氣嫁上仨倆的。」
寧纈很快喜歡上了一個黑瘦的青年軍官,因為她被對方摘手套的動作迷住了。有一天她跟他走過了三條街,最後纏著他進了一座影院,然後就是深夜不歸。黑瘦軍官是一個副司令的公子,那一陣正要去國外出一趟公差,寧纈硬是不讓他走,嚷叫著:「你一走我就死了,肯定死了!」她把他的嘴唇咬破了,認為對方無法帶傷出門。可最後年輕軍官還是走了。寧纈在閣樓上大睡了三天,第四天濃妝艷抹出門去了。她對阿萍說:「阿貓媽,我這個人哪,現在一天不戀愛都不行!」「孩子,這會出事的,你哪知道世道是怎樣的壞啊!」阿萍不是疼惜這個早熟的女子,而是為寧周義難過。寧纈嚷著:「我是生不逢時啊!」她一扭身子走了。阿萍盯著她的背影說:「不,你正是亂世的孩子。」
寧纈惟一懼怕的人就是父親。因為這畏懼,只要寧周義一回家她就要找個借口出門。她有時說要跟人學畫、學琴,甚至是學拳術;有時又說要去找人學洋話、學馬術、學黑白棋,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學會。有一陣寧周義因為大半時光都是在家裡度過的,寧纈就說想母親了,然後真的回了山裡的寧府。在李家芬子身邊的寧纈是絕對自由的,她既撒嬌又撒野,母親對這個長年不在身邊的親骨肉不知怎樣疼愛才好,已經顧不得憂愁。她夜裡摸到女兒的睡床邊撫摸她,她就嚷:「癢死了煩死了!」李家芬子拍打她,有時在旁邊摟她一會兒,她索性用被子蒙了頭。母親撫弄著她說:「我孩兒大瓜一樣滑胖,我孩兒吃下了什麼山珍海味啊。」寧纈在被子里大聲叫道:「誰都喜歡摸我。男的說我是大老虎呢!」
在寧府期間,她幾乎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一個是護衛寧府的那幫士兵的頭目,一個是活動在半島地區的寧珂戰友。衛兵頭目騎大馬穿皮靴,在馬背上馱著寧纈往河灘茅草地上跑,結果惹出了極大的怨憤。有一天河邊林中打出了獵槍霰彈,兩人雖然毫無傷,還是把他們嚇了一跳。護兵頭兒後來得知寧纈與另一男人的關係時,就提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了結辦法:決鬥。結果在河灘叢林後面真的生了一場殘酷又洋派的殺戮。那一天寧珂正好受叔伯爺爺之託去老家找姑姑,得到消息一起往出事地點跑。他們剛剛跑到林子邊上,就聽到了一聲鈍響。穿過林子,現衛兵頭兒躺在那兒,額頭側面有一個小小的血洞,整個人像睡著了一樣。
另一個男人就是寧珂的戰友。在寧纈所有風捲殘雲般的事中,惟有這次愛戀顯得深刻番茄。她因為這個男人,死活不聽寧珂規勸,絕不離開寧府。而這個男子是那支革命隊伍中數一數二的種,無論多麼正氣無邪的女人,只要與之相處一會兒就由不得要心動。他這個人與其說是風雨年代的戰士,還不如說是一個烽火戀人,更宜於慰藉戰場上那班凄涼的心。有一個女長聽說了他的一些事迹,半信半疑地要親自考察一番,結果同樣墜入了網。「如果他能夠再堅強一些、如果他具備一定的理論素養,那就更好了。」事後女長這樣總結——誰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寧纈每次與決鬥中勝出的男子在一起,總要讓他的一身傷疤嚇住。「老天,這青一塊紫一塊的,你受了多少磨難啊!喂,女長好嗎?」她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問他。他使勁綳著嘴唇:「長哪兒都好,就是嘴裡有一股死老鼠味兒。」寧纈哈哈大笑。他嚴肅地說:「我們是講究『下級服從上級』的。」寧纈說:「大概有了你,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去愛別人了。」他對這個豐腴的**感到一陣陣的驚詫:火紅的肌膚一天到晚熱騰騰的,就像剛剛出鍋的糕;粗粗的長腿毫不顯得臃腫,臀部極像一匹騍馬。他說:「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安分的人,可我還是得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好東西。為了你,除了革命之外我什麼都可以拿來交換。」寧纈癟癟嘴:「就拿『革命』交換不行嗎?」「別胡鬧了,這怎麼行!」他一揮手斷然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