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十二章 寶刀(9)
劉晉藏趁熱打鐵,說:「看看吧,你將是最後的鐵匠,最後的鐵匠難道不該給世上留下樣人們難以忘記的東西嗎?」
鐵匠沒有自信心,認為自己是個普通匠人,手上從來沒有出過眾口傳說的物件。***
劉晉藏大聲對我說:「從你嘴裡出來的那個字要應驗了!」
鐵匠轉臉問我:「你說了什麼?」
我告訴他,不能認真,是我剛從床上醒來,還不十分清醒時說的。
劉晉藏鍥而不捨,用很謙遜的口吻問鐵匠,是不是這種狀態下說出來的話才最有意思。
鐵匠說:「對,有些算卦的人想有這種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狀態還很不容易呢。」
劉晉藏搖搖我的肩膀:「把那個字說出來吧。」
鐵匠又重複一次他的話。
我不願意說,是覺得這會兒說出那個字肯定非常平淡無奇,就像平常我們無數次地說到這個字眼一樣。我終於還是以一種冒險般的心,說了「刀」。
本來,我是準備好,看著這個本該銀光閃爍的字跌落地上,沾滿這個平淡無奇世界上的塵土。但我的一生中,至少這天是個奇迹。那刀字出口時,效果猶如將真刀出鞘,鏘嘟嘟涼颼颼閃過,是刃口上鋒利無比的光芒。
看得出來,這個字眼,對鐵匠、對劉晉藏都有同樣的效果。
劉晉藏大喝一聲:「好刀!」
鐵匠一臉敬畏的神,小聲說:「我好像都看見了。」
我也想把這個字眼變成一件實在的東西,便對鐵匠說:「那你就照看見的樣子打一把,那樣,沒有兒子後人也不會忘記你了。」
老鐵匠不很自信,說他從沒有打過一把叫人稱讚的刀子。
劉晉藏把小酒瓶遞到鐵匠手上,指著正在冷卻的鐵說:「這可是上天送來的,難道能用來打挖糞的鋤頭嗎?」
「本來,就是上天不送這鐵來,我也準備打一把刀給兒子做見面禮。」
劉晉藏很粗暴地說:「你要再不打出來,說不定今天晚上就死在床上了。」
鐵匠灌自己一大口酒,竟然說:「你是個說真話的朋友,我不會就這樣去啃黃土的。不過,現在我想睡了,明天再動手吧。」
七
晚上,睡在腳那頭的劉晉藏問我:「明天,老頭會打出一把好刀來嗎?」
我說:「誰知道。」
他說:「你不要不舒服,要是等到一把好刀,我就把以前的收藏全部都轉送給你。」
我沒有說話。
他又說:「反正我把女朋友都拜託給你了。」這句話並不需要回答,我聽著呼呼刮過屋頂的山風,想明天出世的刀子會給我們帶來什麼。他又開口了,問:「你說老實話,韓月有沒有偶爾想我一下。」
我咬著牙說:「要是那把刀子已經在了的話,我就馬上殺了你。」
劉晉藏說:「想殺人,這屋裡有菜刀。城裡砍人是西瓜刀,鄉下砍人用柴刀就可以了,用好刀殺人是浪漫的古代。現在,好刀就是收藏,就是一筆好價錢。」
「那你也給了別人一筆好價錢?」
「我是窮人,窮得丁當響。」
「那你靠什麼得到那些刀?」
「靠人家把我當成朋友。」
我不禁感到夜半的寒氣直鑽到背心裡了。這傢伙好像是猜出了我的心思,說:「我們倆可是真正的朋友,就是到死,你也是我的朋友,真正的朋友。」
這一來,弄得我不知說什麼好了,只好說:「睡吧,明天還要打刀。」
早晨,村裡人家房前屋后的果樹上大滴大滴的露珠被太陽照得熠熠閃光,清脆的鳥鳴悠長明亮。一隻獵狗渾身被露水濕透,嘴裡叼著一隻毛色鮮艷的錦雞出獵歸來了。我的朋友看見了,馬上就想動手去搶。我堅決把他攔住了,告訴他,在這個村子里,早上看見滿載而歸的獵人或獵狗,可以認為是好運氣的開始。
他戀戀不捨地看著獵狗跑遠,看著錦雞身上五顏六色的光芒,嘀咕道:「但願如此吧。」
今天,鐵匠颳了鬍子,一張臉顯得精神多了,紅紅的眼睛里有種格外灼人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