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2「狐仙」擇偶記(5)
就在這樣灰暗凄冷的家庭氣氛中,年輕寡婦黑嫂闖進了他們的生活。
以前,出於一種真誠的同心,黑嫂也常常給老石家的幾個孩子縫衣做鞋,但那畢竟是有限制的,而且絕少到他家串門。她還記得結婚敬酒時,老石那雙不可捉摸的眼睛。
自從那天老光棍金麻追到家裡,調戲了她以後,黑嫂難過了一夜,家裡沒個男人,誰願欺負就欺負,處在一群色狼般光棍漢子的包圍中,即使你怎樣逆來順受,巧於周旋,也難免有一天要出事。
那晚,她思前想後,天明好像有了主意。從此,一天不知往老石家跑多少趟,拆洗縫補,做飯掃地,一個家庭主婦所能夠承擔的一切,她都承擔起來了。孩子們高高興興,好像有了依偎。老石解除了後顧之憂,常懷著感激的心,盯著這個年輕的寡婦看。躺在床上的那個病女人也得到精心伺候,雖然有時不免泛出醋意,卻又責備自己:大人孩子有人料理,你還想什麼呢?
日子不長,外界沸沸揚揚傳開了:「狐仙做上候補太太了!」「嘻!大了十幾歲。」「哎——薹下韭兒,蓮花藕兒,賣的就是個嫩勁嘛!」「嗤——」「哈哈!……」
與此同時,幾乎所有的光棍漢都在家受到了訓誡:「死了心吧!單等老石女人一死,那小媳婦就是書記太太了。」
「當心!再找狐仙麻煩,有人收拾你們嘍。」
小夥子們果然目瞪口呆,大隊支書是好惹的嗎?
村子里各種各樣的議論,大都帶著輕蔑的語氣。有的婦道人家,則專門注意黑嫂的肚子是否生了變化。
這些閑冷目,黑嫂都聽到了,看到了,使她氣憤戰慄。但她沒有分辯。
她分辯什麼呢?她所需要的不正是這樣一種社會效果嗎?儘管她從來沒有打算嫁給老石。
那些垂涎三尺的光棍漢,再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和她胡鬧了。此外,上級每次下救濟糧款,黑嫂家總是頭一份,生活大體有了保障。
當然,尋求這樣一種保護,是要付出代價的。好在對付一隻蟑螂,比對付一群黃蜂要容易些。這一點,她早就盤算過了。
那天陰雨,老石家的孩子吃過午飯都上學去了。黑嫂幫著洗刷好鍋碗,正坐在灶前歇氣,一邊敞著懷讓燕燕吃奶。尋常,她來老石家,總把孩子帶在身邊,也許是出於某種需要。
這時,她一邊拍著燕燕吃奶,一邊望著門外的細雨出神,面色憂鬱。沒有人的時候,黑嫂常常是這副神態。忽然,老石闖進門來了,樣子有點緊張,似乎準備採取什麼行動。
黑嫂下意識地掩了掩懷,老石不自然地瞅著她,從腰眼摸出二十元錢,沖黑嫂一笑說:「救濟款又下來啦,這是分給你家的。」說著,一步步向她逼近,伸手抓住黑嫂那隻接錢的手。黑嫂窘得面色通紅,口裡應著:「讓你費心。」一邊暗暗在燕燕屁股上擰了一把,燕燕疼得大哭起來:「哇哇!……」
尖厲的哭聲驚動了堂屋裡那個病女人,問話高聲傳來:「燕燕哭啥哩?」
老石一驚,手鬆開了,臉色訕訕的,摻著一絲悲哀。黑嫂乘機站起來,抱著燕燕往外走,出了門,又向老石回眸一笑,甜甜的。她轉身到了院里,衝堂屋裡女人朗聲回道:「燕燕鬧睡呢!我送她回家。」說罷,快步出了老石家的門。老石怔怔地望著黑嫂秀美的身影,若有所失,又似乎看到一種遙遠的希望。
黑嫂回到家,婆婆歡喜地從她手裡接過錢,一邊用破布纏了一層又一層,抖著手藏在席下,一邊感激地念叨:「虧著支書是個菩薩,咱家啥時也不能忘了人家的好處!」
黑嫂坐在床沿上,像吞了只蜘蛛,說不出是啥味兒。她貼著燕燕的小臉蛋兒,淚水涔涔地流滿了腮。
六
時光一年年地往前推。庄稼人老覺得天長了,月大了,一年變成了四百天。
村上光棍漢的隊伍在擴大。他們看到支書老石的女人終究沒有死,而且在漸漸好轉,又不約而同對黑嫂想入非非起來。
但是,有老石的「光圈」罩著,表面誰也不敢放肆。每逢晚上,更深人靜的時候,如果細心觀察,會現在黑嫂的院牆四周,總有人在轉圈子,或者爬到牆上向里窺探,有時還不止一個。儘管一無所獲,但卻似乎成了習慣,就像城裡人晚上散步、看電影一樣,是一種精神享受。村裡沒有書看,沒有電影,沒有戲曲。不幹這些無聊的事,也實在無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