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狐仙」擇偶記(7)
這一夜,他睡得很不安穩。***
七
第二天凌晨,老彎就起來了。他像是憋了一肚子火,又跑到那三畝地上去了,而且幹得更加賣力。
後來,老石看他不改,彙報公社,又讓他遊了幾次鄉。末了一次,他真的火了,一定叫老石把他綁上,一個人跑到縣公安局,要求蹲監。他憤憤地想,累死累活種莊稼,倒這麼折騰,還不如去吃八大兩,反而輕閑!
到了公安局,接待人員不知他犯了什麼案子。一問,老彎如實相告,並說了一些「干不幹一個樣」!「螞蟻不閑一會兒,倒餓得黑瘦;蛹蟲不動一動,反吃得白胖」之類的昏話,沒頭沒腦。
接待員看他恁大一條漢子,只剩一身骨架,猜想大約是餓昏了,有點同,於是拉過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幾個字:「請大隊妥善處理。」並告訴老彎:「你回去吧!這兒不收你。」
老彎一聽這話,來了勁頭,一挺膀子,三股麻繩被他「嘣」地掙斷了,拿起紙條子就走。回到家朝老石一揚說:「怎麼的?公安局都不要俺,你盡拿我開什麼心?把田裡活都耽誤啦。欵——咦!」他好像得了尚方寶劍。
公社、大隊拿他沒辦法,只好在社員會上宣布:「老彎是個傻瓜!大家不要跟他學。」云云。如此而已,再也沒有良策。
其實,那年月,除了老彎這號傻傻乎乎而又無牽無掛的光棍漢,有老有小的人家,誰敢這麼干?
老彎樂得無人過問,「傻瓜」的名號雖說不雅,他也不去計較了,從此,專心擺弄那三畝地。
現在,他只有一樁心事了:以往每次游鄉回來,不僅有熱湯熱飯等著,家裡東西還被人拾掇得靠牆著壁,看哪兒,哪兒順心。跡象表明,肯定是個女人乾的。這女人是誰呢?老彎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在心裡感激她。
秋後一算,老彎的三畝地收了一千八百斤好糧食。晒乾揚凈,他按照一天三斤口糧的標準,外加種子等雜用,背回家一千三百斤,其餘五百斤聲稱上交集體,堆放場間,他就不問了。以後產量年年上升,他也隨著多留多交,日子不算富裕,倒也沒有餓著。
他用自己的雙手和汗水向人們宣告:只要讓甩開膀子干,庄稼人並不需要靠救濟和施捨過日子。就是捆起手腳,也不能向人乞討。窮就是窮了,把肉餓光了,還有骨頭!怎麼的?他就認這個死理。
這也正是他瞧不起黑嫂的原因。
他瞧不起黑嫂,也瞧不起那些拚命追求黑嫂以至爬牆頭的傢伙,並以捉弄他們為快事。
每晚二更以後,老彎要進行一次小解。憑經驗,他知道鄰居黑嫂的院牆周圍肯定有人,於是,解完手,他一手拎著褲子,一手彎腰拾起一塊半頭磚,隔牆扔過去。「咚」的一聲落地,隨即會驚起一串腳步聲。不消說,那四散奔逃的,都是「鋼槍排」的戰友們。聽著由他一手製造的奇妙音響,老彎獨自在黑暗中開心地笑了,然後心滿意足地回屋睡覺。這是他一天中唯一的精沖生活,大約也是他唯一不夠光明正大的事。
忽然有一天,他病倒了,很厲害。正是人們常說的,尋常不得病,得病就不輕。
一個光棍漢,吃睡無常,冷熱不均的,身子虧虛得很。一連兩天,他昏迷不醒,第三天開始好轉,傍晚清醒了一些。這時,他覺得口乾舌焦,剛一咂嘴,立刻有一股清涼的水流進嘴裡。咽一口,有人喂一口,老彎眯著眼,真舒服呀!喝足了,他懶懶地躺在床上,猛然想到,這是誰喂我水呢?
老彎努力睜開眼,床前、屋子裡都沒有人,卻聽得自己廚屋裡有碗勺相碰的聲音。他好生奇怪,忙翻過身從門口望去,果然看到有個女人的影子在忙碌。這會兒,他記起以往游鄉時有人給自己做飯的事來,斷定都是這個女人乾的,不由心裡掀起一陣熱浪。
大病初醒,老彎的眼有些矇矓。愈是這樣,他愈覺眼前這女人形影縹緲,恍如仙女。在一種夢幻級的意境中,他再也捺不住狂熱的衝動,悄悄下了床,赤著腳,慢慢向那女人撲去。到了跟前,他猛地張開兩臂,一下子將她抱住,口裡叫道:「好心人,我可找到你啦!」這一剎那間,老彎覺得周身的感官都是這麼舒暢:女人——這就是女人。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