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4西瓜熟了(3)
二寶變壞了嗎?他沒幹過一件違法的事,也沒有依仗爸爸的職權,欺負過任何一個人。相反,卻極為同那些弱者。比如說,從爸爸那裡討來的只有半碗羹,他竟會毫不猶豫地再分給眾人,並且以此為快事。
他的愛人小美,就因為是個弱者,二寶才故意和她結婚的。小美的爸爸原也是個有相當級別的幹部,在世時,家裡的許多事自己連想也沒想過,卻有人早給辦到了。但爸爸病逝后,這一切也都隨之消失。二寶和小美原是同學,過去對她的印象並不怎麼好,他嫌她高傲。現在,卻非常同她了。他仇視那些爬高踩低的勢利小人,他把和小美的結合,視為一種挑戰,一種義舉。在同學、朋友們的讚賞聲中,在小美充滿感激的目光里,二寶得到了某沖滿足,是那種居高臨下的保護者的豪。
一天晚上,他們照例送走一群男女朋友,小美忽然伏在二寶肩頭上,嚶嚶地哭起來。
醉意矇矓中,二寶翻身抱住小美溫軟的身體,詫然問道:「美,你,你哭什麼?」他覺得她像一隻可憐的小貓。
小美嗚咽了一陣,終於止住,緊緊地摟住二寶的脖子,好像他會不翼而飛,憂愁地說:「二寶,你想過沒有,萬一爸爸不在了,我們還能這樣生活嗎?」
這話好似劈雷閃電!擊得他摔落在床上。是啊,萬一爸爸不在了——萬一幹什麼?不是一定會不在嗎?
小美躺在他身旁,溫柔地說,「我看哪,趁爸爸在,你應當弄頂烏紗帽戴上,我們不想蹲在別人頭上,但至少不會被人踩在腳下。要不,將來兩手空空,指望什麼?」
二寶兩手枕在腦後,一語不。
第二天吃早飯時,二寶點起一支煙,坐在爸爸對面,平靜地提了個「建議」:「我看,你那個後勤科長該退休了。」
「嗯?」老頭子正在剔牙,猛地抬起頭來,立刻猜出了兒子的用心,狠狠地盯住二寶:「怎麼,讓他退休,你來干?」
「可以試試,或許不比他差。」二寶靠在椅背上,自信地噴出了幾個煙圈。
這簡直是一場政變!解放后,他親手組建過四個大廠,走到哪兒都帶著那位後勤科長,不要看他好翻眼看人,褲腰帶上系個鑰匙,人緣不怎麼的,卻是他得力的膀臂!老頭子怒不可遏,扔掉牙籤,「啪!」狠狠賞給了兒子一記耳光。
二寶一眨眼,嘴上的煙被打飛了。他倔強地挺直身子,臉上立馬暴出五個血紅的指印。小美扔下碗筷,趕緊抱住爸爸那僅有的一隻右胳膊,失聲哭起來:「爸爸,你也該為我們今後想想啊!」
二寶一把推開小美,站起來惱怒地沖爸爸吼道:「你不能老活著,懂嗎?」
「什麼?」老頭子氣得起抖來,手指著兒子,「我死,死了又怎樣?把我的廠長也給你?呸!我死了,**還在!**不搞世襲!你懂嗎?!狗崽子——」爸爸傾全力往門口一指,「你給我滾!滾——」一下子暈了過去,小美趕忙扶住。
二寶回到房裡,淚水才湧出眼眶,自己十幾歲時就死了母親,這麼多年,何曾得到過家庭的溫暖?有的只是父親的白眼和喝斥!怪不得人說,寧跟要飯的娘,不跟做官的爹!可是,娘啊,你在哪裡?
第二天,當二寶接到大寶的來信時,感動得揮了淚。他讀著,品著,字字句句,真意切,像西瓜一樣沙甜,純凈。二寶的心一下子飛向了黃河故道邊上的那個小劉庄,彷彿又看到了慈祥的鬍子大伯,看到了憨厚的大寶哥。
四
現在,二寶坐在飛馳的列車上,回想著在小劉庄的三年,真有點不安了。那時,他們待自己同骨肉,可是進城十年,這還是頭一次回小劉庄。鬍子大伯和大寶哥生活得怎樣了?這幾年怎麼就把他們忘了呢?自己幫助了那麼多同學、朋友安排工作,為什麼就沒想到也為大寶哥找個地方呢?真渾!犬馬尚且知報,二寶竟如此無嗎?
想到此處,二寶心裡一亮,已經打定了主意,這次去小劉庄,一定把大寶哥帶出來,好歹老頭子還在。我也還有些門路,說什麼也要為他找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