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通信
翌日中午,裴淵連同梁謙來到胡家,胡老爺和胡大心中惶恐卻又不得不見,忙吩咐下人備了上好的茶水點心,忐忑不安的請人進了正廳落座。
裴淵手中茶盞甫一落下,就瞥見對面胡大平靜面容之下反覆摩擦的雙手,他笑了笑:「今日前來,只是想問胡老爺一些事,您據實以告就好了。」
「大人放心。」胡老爺陪笑,內心卻是琢磨了一遍,這兩尊大佛自打來了德安府他們商戶間就收到了消息,更別說俞通判還領著人四處轉悠了幾圈,昨兒他們去了盛家也沒遮掩,耳聰目明的自然不會漏過什麼動靜。
「聽說胡老爺和俞通判交際頗多?」
胡老爺拱著手道:「大人明鑒。五年前草民為做一筆生意,鋌而走險前往別府,不料回程途中突降大雨,又逢半夜,實在沒了法子只好借居驛站,當日幸好有俞通判在驛站中行了方便,這筆生意才不至於損失。為此草民全家都十分感念俞通判當日的恩情,所以拙荊在遇見祝太太的時候十分意外,這才有了些聯繫往來。」
裴淵垂著眼,倒是沒想到這姓胡的半點不藏私,只是一句話就吐了個乾淨。
梁謙看了他一眼,輕笑道:「是嗎?可本官怎麼聽說胡老爺自打俞通判來了后就十分關心,多次送禮幫忙,連帶著府上的女眷也走動親近,聽說祝太太開了個香粉鋪子,也是胡家送過去的。」
「這,這是誰說的?」胡老爺抖著手問道,「簡直是胡言亂語,大人,您盡可以去查,草民雖然有送禮給俞通判,但向來都是按著規矩來,三節兩壽府城的大人們都收過,算不得什麼。」他說著就吩咐身側的管家下去拿賬簿過來給梁謙看。
胡大也跟著道:「至於什麼鋪子,那就更是無中生有了,祝太太想開鋪子,家母和拙荊的確知道,但礙於兩家的關係和身份,並不敢插手也不敢多言,只是在開張後跟著其他家的太太奶奶們多去了兩回,買了些香粉頭油回來。」他說著掃了眼裴梁二人的臉色,小心翼翼道:「但這應該也是在情理之中?俞通判到底是府城的父母官,我們這些做商戶的只能以此來討好一二。大人要是不信,盡可去府衙查看房契地契以及當初轉讓的文書。」
胡老爺和胡大說得言之鑿鑿,沒有半點心虛,哪怕此時還沒有證據,裴淵和梁謙也都能確定話中真假。
「原來如此。」裴淵接過話,面有慚色,「是本官想錯,險些錯怪胡老爺和俞通判了。」
「不妨事,不妨事,外頭的人本就不知道這裡面的事,一時查漏了也是情有可原。何況大人剛來府城,都是匆匆一面,知人知面不知心,個別人說的話有誤也不關大人的事。」胡老爺擺了擺手,他哪當得起這些官老爺認錯。
梁謙暗暗覺得裴淵只怕是有什麼后招要出,但昨日他沒跟去盛家,也不知道盛家那邊究竟說了些什麼,故而只皺了皺眉,看了眼對面垂著雙手不發一言的胡大,又將目光挪向裴淵。
裴淵手指輕敲了敲茶几,又拿過管家遞來的賬簿記錄,上面記載著一筆筆胡家送給德安府官場眾人的三節兩壽禮,摺合起來每個人也不過幾百上千兩,著實不算多,而且若要以罪論處,那未免波及太大,朝廷上下難有倖免。
梁謙伸長脖子也看了一眼,心底搖頭的同時也想看裴淵接下來怎麼處理。
「本官看完了,的確無誤。」裴淵將賬簿送回,「說來也是奇怪,我們來到府城之後,陸陸續續聽了許多關於俞通判的事,有好有壞,也難以辨別真假,只好用笨方法一家一家看過來。」
胡老爺心裡一個咯噔,眼下他嫌疑雖然洗清了一半,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只好借著抬手擦了擦汗,仔細思索了一遍,慎之又慎的道:「草民一介商戶,不清楚官場的彎彎繞繞,俞通判也只是偶爾才能得以遇見,更不清楚他究竟做了些什麼,只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大人既來了德安府,想必朝廷就是信任大人的,大人只管慢慢查就好。」
梁謙暗暗嗤了聲,「胡老爺,你不清楚官場的事,但應該清楚商場的事?」
胡老爺轉頭看去,「敢問這位大人是何意?」
梁謙慢悠悠開口:「聽說府城的商會會長要換任了?」
胡老爺頷首,「這件事和俞通判的事有什麼關係嗎?」
「自然有關係了。」梁謙笑得開懷,「俞通判剛來府城,就和胡老爺有舊,兩家親近。這也就罷了,時任商會會長的盛家偏又惹惱了祝太太,俞通判愛妻心切,也就不給盛家好臉色,久而久之,城裡的商會也都學會了看臉色,倒向了胡老爺這方,不知道對不對?」
胡老爺面色沉沉,他捻了捻鬍鬚,「大人說笑了,這都是商戶們的選擇罷了,誰能帶他們掙錢,他們自然偏向誰,怎麼又和俞通判扯上了關係?」
「是嗎?」梁謙微微笑著反問道。
只是還不等他繼續說話,那邊的裴淵就出聲打斷了他,「敬之何必如此猜疑?胡老爺行商手段了得,家中規矩也好,自然更得人心。我們是來查案的,商會的事不必插手,倒顯得我們多事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梁謙撇撇嘴,低頭喝了口茶,沒繼續糾纏下去。
那邊胡老爺卻覺得心裡有些不安,若是話都說透了那還有辯白的餘地,說一半就閉嘴不說了,讓人解釋也不好閉嘴也不妥,猶如啞巴吃黃連,怎麼做都不對。
胡霖知道家中今日來了貴客,他雖不問生意上的事,但最近城裡風言風語頗多,他再怎麼兩耳不聞窗外事,也不能坐視不理,況且昨日他還幫父兄和某人帶了信給俞通判,因此趁著父兄和人見面說話的功夫,他就躲在耳房裡偷聽,聽得差不多后才輕手輕腳的離開。
俞逖身影過於明顯,只怕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祝春時和他商量過後就讓他坐鎮後方,自己帶著人往胡霖約好的酒樓過去。
胡霖在酒樓里等了半晌,見著祝春時過來先作了揖,起身後就往她身後看去,遍尋不見瀉露的身影,他微微有些失落,但沒露在臉上,也沒讓圓荷春容等人退出去,溫聲將方才聽見的內容說了。
祝春時之前沒怎麼見過這位胡家三爺,這還是頭一回正經打量,也知道他伸長脖子在看什麼,但今日不是為著這樁事而來,她也沒有要帶瀉露出門給人看過後好換消息的意思,那未免太對不起瀉露,也看不起自己。
他帶來的消息多多少少都在意料之中,裴淵先去盛家那邊打探,必然少不了關於他們的閑話,說不得罪名都要多安上幾個,但能扯的也就那麼多,再扯上胡家,就更少了。
「多謝胡三爺,胡家這次也算受外子牽連,才惹來這些無妄之災。」
胡霖急忙擺了擺手,「夫人言重了,胡家和盛家本來就不睦,如今因為商會會長的位置更是互相看不順眼,便是沒有俞通判,我們家也是有這一遭的。」
祝春時笑笑,「話不是這麼說的,雖說容易有這麼一遭,但總不至於這麼麻煩,裴梁兩位大人因為一些事還要在府城待上一段時日,盛家那邊只怕不會善罷甘休,平添了許多麻煩,別的也就罷了,要是殃及到商會就不好了。」
胡霖聞言若有所思,但他平素不管事,此時也沒什麼主意,隨口應下后就想著回去告訴父兄。一時將消息帶到了,又見不著瀉露,胡霖也不願意久坐,三言兩語間就要起身告辭。
祝春時已然摸出來他些許性情,見狀也不挽留,吩咐圓荷將人送了出去,只是回來時圓荷身邊就多了個頭戴帷帽的姑娘。
那姑娘進來后將帷帽取下,露出盛嘉潤那張花容月貌的臉,「夫人。」
昨兒胡霖送去祝春時那裡的消息,除了胡家的話以外,便是給盛嘉潤送話,他們兩家雖有嫌隙,但小輩之間也有往來,尤其是胡三那個脾性,和誰都能說上兩句,和誰都沒結過仇。盛嘉潤這段時間在家中冷眼旁觀,隨著裴梁二人的到來,她自然也知道了父母兄嫂打的什麼主意,只是家中各處都有人盯著不方便,所以才託了胡三送信。
「五姑娘託人送話來,是出了什麼事?」
盛嘉潤和祝春時打交道久了,也交託了兩分真心,且她心裡還惦記著盛家,若是這回將她家中幾個兄弟都弄趴下了,她娘沒了主心骨,日後就只能靠她。
「我也不同夫人繞彎子,昨日裴大人來了家中,詢問我二哥二嫂和俞通判之間的事。」盛嘉潤掩人耳目偷跑出來,又戴了帷帽,早就渴了,坐下后先喝了兩杯茶,才繼續道:「我二嫂將事全推到了夫人身上,二哥也摻和在裡面,我心裡過意不去,怕夫人遭了他們的道,所以情急之下才想了這個主意。」
祝春時微微笑道:「勞五姑娘惦記,你二嫂做這些事倒也不奇怪。」
盛嘉潤訕訕笑了兩聲,「我聽得不真切,還聽見我爹說什麼李大,何家丁家的,之前李大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我知道些,只怕他們要從這裡面入手翻賬;至於何家丁家,府城裡沒這兩戶姓的大戶人家,因此不大清楚。」
她不清楚,但祝春時卻瞬間就想起來了,若要說姓何,還與他們關係不太好的,就只有遠安縣那位何舉人了。不過如今也不能再叫什麼舉人了,後面俞逖查出來他家的許多罪證,一紙摺子往上送,就將他的舉人功名革除了,聽說之後還有許多人上門討債鬧事,很快縣城裡就沒了姓何的人家。
至於丁家,祝春時嗤了聲,在大牢里關了幾年還不老實,竟然還有功夫來折騰。
祝春時默默算了下,也不得不佩服這些人,雜七雜八算下來,俞逖做官這幾年,有仇有怨的都被聚齊在這裡了;但她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想做什麼,畢竟俞逖在官場上稱得上規行矩步,可以說很難找出錯漏來,這些事翻出來固然能帶來麻煩,卻不會讓俞逖的仕途就此折戟。
她心裡想的多,嘴上卻道:「原來還說了這些,要不是五姑娘告訴我,只怕都蒙在鼓裡,到時候一氣兒翻出來招架不住。」
盛嘉潤聞言,忙笑了笑:「只是幾句話罷了,便是沒有我,想來俞通判和夫人也不會有什麼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有準備總比什麼都不知道來得好,措手不及之下也容易心慌做出錯事來。」
盛嘉潤喝了口茶潤喉,「夫人言重了,到底是他們顛倒黑白,我聽了心裡也過意不去。」
她說著彷彿想起來什麼隨意道;「前段時間,我路過一家鋪子,那家裡兄長因事沒了,只剩個姑娘,但她爹卻覺得姑娘家遲早要嫁出去,因此便想把鋪子也賣了,好頤養天年。」
祝春時微揚眉,「好歹還有個姑娘,怎麼就賣了鋪子呢?也是那家老爹一時想差了,不過說到底還是要人立起來才行,否則別說一間鋪子,就是萬貫家財也守不住。對了,還沒問五姑娘,前段時間你不是接手了幾家鋪子,如今生意如何了?」
「托夫人的福,尚且看得過去,只是不算亮眼。」盛嘉潤抿了抿唇笑,「那家鋪子的事就是我出門查賬的時候遇見的,我看了覺得可憐,也是爹生娘養有些本事的,偏偏就因為是個姑娘,被她爹不看在眼裡。」
「冬季生意本就不好做,不虧本就成,如今入了春夏,才算是旺季。」祝春時安慰了句,冬日裡大家都不愛出門,任憑你做什麼生意都是要比其他季節淡些的,「爹娘看不看在眼裡不重要,她自己怎麼看才重要,若是連自己也覺得自己不行認了命,隨波逐流,那才是不行。」
盛嘉潤原本就是探她的意思,總不能她這邊想盡法子幫了忙,還給出了家中的消息幫他們渡過難關,到頭來對方不支持自己,亦或者她爹將東西轉給了姨娘生的兩個兄弟,那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虧本買賣嗎?她自幼在商戶中浸淫著長大,可不願意白費力氣不討好。
祝春時自然也能明白其中含義,她們兩人之間也沒契約憑據,全靠著一張嘴在說,對方不放心也是正常的,因此她不吝三番四次給出回答。
其後隨意聊了些其他的,自然也串過幾句遇事之後的詞,祝春時看了眼天色,知道時辰不早,便再多說了兩句讓盛嘉潤放心,也讓她短時間內若無要事不必喬裝打扮,有事只管傳信過來就好。
盛嘉潤點了點頭,二人說定后就看著時間一前一後起身出了酒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