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十九章 老邢(1)
老邢是「智者千慮調查所」的調查員。***在中國叫調查員,在西方叫私家偵探。這種偵探所,也是近兩年在中國興起來的。老邢是河北邯鄲人,今年四十五歲。說是四十五,看上去有五十四。頭花白,臉上的皺紋橫七豎八,頭跟眉毛連著,人顯著土氣,看上去也老。他穿上農村的衣服,就是一冀中平原的農民;穿身工裝,像邯鄲軋鋼廠的工人;現在穿上西裝,打著領帶,也像民工來北京串親戚,不像一個利索精明的偵探。嚴格初見他,大感失望。接著現老邢愛笑。一個人愛笑不算毛病,問題是他愛偷笑。一篇話說下來,你說得正經,不知他覺得這些話里,哪一句有漏洞,偷偷捂著嘴笑了,也讓人窩火。老邢吐字也慢,嚴格丟了u盤,說話有些急,老邢倒勸他:
「慢慢說,不著急。」
嚴格能不著急嗎?這u盤裡,牽涉著幾條人命呢。u盤在嚴格手裡,這u盤是用來威脅別人;現在u盤丟了,這威脅就轉了向,也威脅到嚴格自己。u盤裡有十幾段視頻,有幾段是賈主任和老藺嫖娼的場面,和嚴格干係不大;嫖娼之前,還有幾段視頻,是嚴格向賈主任和老藺行賄的鏡頭。賈主任和老藺受賄算犯罪,嚴格行賄也算犯罪呀。受賄的數目,一次次加起來,夠上槍斃。賈主任和老藺收人錢受到懲罰罪有應得,送錢的也受到威脅,這威脅還源於自己,嚴格就感到有些冤。本來威脅只對著賈主任和老藺,現在對賈主任和老藺威脅有多大,對嚴格威脅就有多大。更大的問題是,如果u盤落到固定的人手裡,這u盤還好找,現在被賊偷了,賊飄忽不定,要找到u盤,先得找到偷包那賊,這尋找就難了。更可怕的是,如果這賊懂u盤,看了裡面的內容,事就麻煩了;但如果這賊不懂u盤,隨手把它扔了,落到不該落的人手裡,事就更麻煩了。本來這u盤,牽涉到嚴格和賈主任的生意,嚴格把u盤交出來,賈主任幫他從銀行貸八千萬;這八千萬雖不能解渴,但能救命;現在u盤丟了,做生意沒了本錢,這生意就自動停止了。嚴格這命,本來操在賈主任手裡,現在由賈主任手裡,自動轉到了這賊手裡。昨天夜上,老藺聽說u盤被賊偷了,一開始感到這事啼笑皆非,像「智者千慮調查所」的老邢一樣笑了:
「這樣也好,從今往後,我們就不是面對面,而要共同面對了。」
接著突然懷疑,也許這是個陰謀,馬上緊張起來,收拾起嚴格從地板里撬出的六個u盤,從窗戶下牆壁里掏出的電腦,匆忙走了。凌晨五點,老藺又給嚴格打了一個電話,說這事向賈主任彙報了。賈主任說,十天之內,必須找到丟失的那個u盤。如果十天能找到,事照原來說的辦,如果十天還沒找到,就別找了,大家都等著完蛋吧。聽賈主任這麼一說,嚴格出了一身冷汗。出冷汗不是賈主任給他期限,給期限證明賈主任也很著急,而是為什麼不多不少就是十天?十天之後,大家為什麼完蛋?嚴格猜不透這日子,也猜不透這個老男人。但兩人身處的位置不一樣,賈主任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還有一個麻煩,因為u盤被賊偷了,瞿莉也生了變化。本來他跟瞿莉也有生意,八年來瞿莉在背後切了嚴格五千萬,兩人說好,瞿莉借給嚴格兩千五百萬,兩人心平氣和地離婚,各走各的,現在因為丟了u盤,這事也擱下了。按說瞿莉和賈主任和老藺不同,u盤裡的事,牽涉著賈主任和老藺的性命,跟瞿莉沒關係。說是沒關係,也有關係,u盤裡的談話和視頻,就是瞿莉指使公司那個副總乾的。干這事是她,現在丟u盤也是她,房前屋后都是她,按說瞿莉本該理屈,但瞿莉和賈主任的態度,截然相反。賈主任還知道著急,瞿莉把u盤丟了,一點兒不著急。好像丟的不是一個天大的秘密,而是這秘密早該公佈於眾。昨天晚上老藺走了,她也像「智者千慮調查所」的老邢一樣笑了:
「看來要同歸於盡了。」
又說:
「同歸於盡也好,早完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