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欲說 第七章(31)
老師們你看我,我看你,似乎一時都沒聽明白。
而參加答辯的以及旁聽的同學們(像一切大學的中文系一樣女生佔了絕大多數)卻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主持答辯的老師問:「你能不能用幾句簡單的話概括一下你剛才那番話的意思?」
她想了想,平靜而自信地回答:「男人一向認為女人天生是被愛的,其實錯了。真相也許恰恰反過來。『母性』這一辭彙在人類的詞典中被創造出來,說明許多男人們才經常需要像乞寵的孩子一樣被愛。在一個開始倦怠的時代,普遍的男人們尤其如此。」
一陣肅靜之後,另一位老師又問:「那麼你認為我們已經處在一個倦怠的時代了嗎?」
她點頭道:「我從社會的種種跡象和男人們的表現看出,在中國,這樣的一個時代已經悄悄來臨了。」
一位始終沒有開口過的老師也終於忍不住問:「可是,你的這些思想,和《巴黎聖母院》究竟有什麼直接的關係呢?」
而她卻說:「不是我自己將話題引申開的呀。」
於是女生們全都竊笑起來,顯然她們都挺欣賞她的論文和她的答辯。
而有數的幾名男生,卻一個個神極為莊重;莊重得又全都那麼的不自然。
她的論文的指導老師,一位三十六歲的離婚不久的男性副教授,一心為了刷洗清白似的說:「鄭嵐同學,關於你的論文,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你固執己見,我並不責怪你。現在我只要求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你不打算信奉什麼宗教吧?」
「不打算呀。」
她微笑了一下,那意思彷彿是——我怎麼會忽然信奉起宗教來呢?
她的論文就那麼在十幾分鐘后通過了。
據說有的老師主張給予高分,評價她的論文思想獨具個性,很現代;而有的老師則堅決主張給予低分,認為她的論文思想未免太標新立異,嘩眾取寵。
她卻不在乎分高分低,通過了就覺得完事大吉了。
但是以後女生們對她的態度全都變得敬意有加。
而男生們卻都一個個變得對她敬而遠之,彷彿怕給她以「乞寵的孩子」那一種很失尊嚴的印象似的。
倒是那位離婚了的副教授因離婚了而無所顧忌了,經常殷殷主動地向她表示,為了幫助她順利考上研究生,願意對她進行個別輔導。自從他離婚以後,就成了不少女生暗中追求的目標。
分明的,他只對鄭嵐有獨鍾。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
她對他總是偽裝痴鈍,既不得罪他,也不給他任何良機。
她一如既往地待人親和而又內心孤傲。
到她研究生快畢業時,那一位副教授按捺不住了。
他找到她,挑明了說:「鄭嵐,我哪方面配不上你?房子,我有,三室一廳,寬寬敞敞。車,我也有,廣州『本田』,恰合我的身份。過幾年我評上教授了,那就要換成四室一廳的住房了。你一名中文系的女研究生,論起學位挺安慰自己的,但找起工作來,還不是會處處碰壁嗎?當一位將來的教授夫人,真的就那麼委屈你嗎?只要你肯嫁給我,我的胸口,任何時候都是你心靈的港灣。我的肩膀,任何時候都允許你的頭輕輕倚靠著它。」
他說時,她注視著他;待他說完,她莊重地說:「老師,您最後的兩句話,也是我想對某一個我一旦愛上他的男人說的話。」
其實,她想要聽到,甚至可以說她渴望聽到的是這樣的一種話:「鄭嵐,愛我吧,只有你的胸口,才是我心靈的港灣;只有你的肩膀,才是我的頭可以輕輕倚靠著的地方……」
她的老師,剛好說反了。
而副教授卻並沒意識到自己所犯的錯誤,足見他對她是多麼的缺乏了解,又是多麼的愧為她的老師。
不甘心卻又聰明不起來的男人急了,激動地提高了聲音說:「鄭嵐,你一定要認真考慮。我家的親戚,不是高幹,便是成功的商人,我想這一點你也是有所耳聞的。女人結婚圖什麼?不就圖個人生的安全感嗎?嫁給我,你一生無憂無慮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