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雖然知道那沈春枝不可能是殺人兇手,但問題是依照先前的推理,那這次的推理也沒什麼問題啊!
而且最關鍵的是那就一個孩子,驚慌害怕之下的證言真的可信嗎?會不會就是看錯了?
徐沖第一次見識到了這個姑爺詭辯的能力。難怪夫人從一個小村子里找了他,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哼!她一個尚不足成年的女子,如何殺得了正值壯年的王氏和一個半大小子?」葉惠中氣道。
「所以她放火燒啊!」沈念安幾乎不假思索。
「可燒焦的屍體都在各自的床上,難道著火之後他們不知道跑嗎?」葉惠中思維也相當敏銳。
「那就有可能是下毒啊!」想通了此中關節,這些問題自然難不倒沈念安。
「荒唐!她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哪裡來的毒?」葉惠中氣道,真是越說越離譜。
「我一個大病初癒的人都能被指認成殺人兇手,一個孩子怎麼就不能有毒?還是說明府已經讓仵作驗過了屍體確認無毒?」
「那如果有毒,你沈念安又豈能置身事外?」葉惠中厲聲道。
「明府說的沒錯,所以在下才說這樣肆意揣測,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殺人兇手!」
「……」葉惠中被堵了個夠嗆。他也沒有想到,這個姜家女婿還真是詭辯出花來了。
「沈念安,你可認識我?」在旁的眾人突然有一人出言道。
里正張山看著沈念安欺負沈春枝有些看不下去了。明明你自己做了惡事,反過頭來扣在自己妹妹頭上。
就算那王氏苛待了你,可死去的沈平呢?你怎麼對得起他?
「不認識!」沈念安納悶道,這人誰啊?
「……」張山氣的吐血。自己好歹是里正,管著村裡一百多人,你就不能認識一下?
「哼,春枝不光是因為這些事情,他還看到了你的眼睛。」張山怒道。
「敢問大人,我大黎律例可有以看到眼睛來定罪的?」沈念安問道。應該不會有這麼扯淡的法律吧?
「還有,她說看到了,但你們誰能確定她看到的就是我?而不是她驚慌失措之下自己的臆想,或者就是看差了?難道就憑她一張嘴嗎?」
「沈念安,你可對得起爹爹?」蹲在地上的沈春枝哭泣道。這也是她最無力的抗爭。
我跟你爹沒關係,你們把我牽扯進來還有理了?
「沈春枝,你指證同父異母的大哥殺害自己的母親和弟弟,你可對得起你爹爹?」
「好了!」葉惠中「啪」的一拍驚堂木。
自從沈春枝承認只看到了眼睛,這個證據就沒法用了。如果不說的那麼具體的話,倒是還可以唬一下。
本來以為十拿九穩的鐵案,沒想到成了眼下不上不下的局面。
「上河村縱火殺人案枉死兩條性命,手段惡劣,天理不容。雖然缺乏直接證據,但沈念安仍然是最大的嫌犯。姜府下人的證言也不足以全盤採信。」
「為了律法威嚴,也為了還逝者公道,因此本官決定將你暫且收押,待本官查明真相再做定奪!退堂!」葉惠中一拍驚堂木高聲道。
「明府!」沈念安感覺嗶了狗了。還以為能沒事呢,結果說了半天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啊。
「明府,在下身體羸弱,無法承受你們的招待啊!」我TM身體都這樣了,你讓我坐牢?
「明府!」徐沖也喊道。
「本官判案依照的是我大黎律法,莫非你等要阻攔本官辦案不成?」葉惠中厲聲道。
「明府明明可以找其他郎中來診斷我的身體狀況,來確定我是否具有犯罪的能力。但明府卻一意孤行將我羈押,這又是依的哪裡的律法?」沈念安惱怒道。
「沈念安,只要你心中無鬼,本官自會還你清白。否則光聽你巧言狡辯,若讓你藉機脫身。你要我如何向逝者交代?向陛下交代?向天下百姓交代?」
沈念安那個氣,談律法談不下去,你就給我搞上鬼神了?
「明府,在下大病初癒,明府卻將我強行羈押,如果我因此折損在監牢,明府如此草菅人命又如何向姜家交代?向陛下交代?向天下百姓交代?」
「哼!好一張利嘴。本官為你準備最好的房間,並允許姜家隨時探視。你還有何話可說?」
沈念安剛想繼續說話,結果葉惠中直接踱著八字步走了……走了……
「幾位暫且忍耐幾天,我等這就派人去上河村查證。一旦確定確實與你家姑爺無關,便即刻放歸家中,還請各位多體諒。畢竟案情重大,我們也不好徇私。」縣尉許令忙上來安撫道。
自己基本一輩子在這地界混呢,他跟縣令可不一樣。
所以許令主打的就是一個八面玲瓏。在這清溪,姜家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這下連徐沖也熄了火,給了沈念安一個抱歉的眼神。
「姑爺暫且在裡面忍耐幾天,我們爭取儘快把姑爺救出來。」
沈念安本來也沒指望過徐沖。現在到了這步,不光他沒有選擇,也正好看看事態變化,看看這些人到底誰是牛鬼蛇神。
經過公堂這一頓辯駁,沈念安雖然還沒有洗清冤屈,但周圍的官吏們明顯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了。
這要換成別人恐怕就當堂給判死了,這位姜家姑爺卻是硬生生的把看似證據確鑿的鐵案給推翻了。
「沈姑爺,跟我們走吧。」幾個衙役為難的說道。
神TM沈姑爺!以後不會全城的人都叫自己沈姑爺吧?
「我腿使不上力氣,還得麻煩幾位扶著我點。」
這幾位衙役就是陪沈念安從姜家來縣衙的。幾人看著他這個樣子,也確實不像是個能做下那麼大兇殺案的人。可他們自己只是個衙役,他們怎麼認為並不重要。
沈念安由幾個衙役攙著就出了大堂,來到了院子當中。
院子里的桂花樹在陽光的照耀下投射出斑駁的光影,掉落的桂子在地上零零散散,亦如他此刻的心情。
穿越成贅婿,迷霧重重,但他能看得到的就只有另一個沈念安。
明明知道他弒母殺弟,可自己還不得不昧著良心辯護。原本以為自己能脫離困境,卻沒想到一頭扎進了監牢。
不過好在今天並沒有屈打成招,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否則他就再是能說也是枉然。
可就算如此,自己真就能安然無恙么?沈念安看向了縣衙外面的街道,眼睛里卻越發迷離。
沈念安,你會在哪裡呢?你別讓我活著,也別讓我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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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看公堂問案的結束,衙役和百姓都逐漸的散了,縣衙的院子里也慢慢安靜了下來。
沈春枝抱著雙膝蹲在地上抽泣個不停,悲傷和憤怒難以自已。
她本以為今天必然能夠砍了沈念安的頭,給母親和死去的弟弟一個交代。
可到頭來卻是沒有實證,沈念安仍然逍遙法外。什麼是實證,自己親眼看到的都不算實證,還有什麼是實證?
律法問題不是十二歲的沈春枝能想的明白的。
她只是想要報仇,可青天白日的這仇就報不了。
難道就因為他是姜家女婿?還是這個縣令就是個狗官,收了姜家的錢?
「春枝不可胡說,縣令大人總不能屈打成招吧?等縣衙去了你家找些證據,如果真是他殺的,必然逃不過!」里正張山站在旁邊儘力安慰,並沒有告訴她慘淡的真相。
作為一個里正,張山自然知道今天的審案不同尋常。如果換了他人,上堂之後就是一頓板子,有幾個人能頂得住?
可今天縣令都被氣個半死,卻愣是連一板子都沒有,這姜家不簡單啊!就算是沈念安乾的,真的能繩之以法嗎?
「嗚嗚~」沈春枝哭的更大聲了。
自己一個大活人都不信,還能有什麼證據啊?
在迷離的淚光中,沈春枝又想起了過往。
在春枝零碎的記憶里,母親早些年對大哥極好。大哥待她也極好,到哪裡都帶著她。
但隨著弟弟沈春風的出生和父親的亡故,母親對大哥的態度發生了變化,說大哥是喪門星,剋死了父親。
沈春枝也是那個時候這才知道,大哥與她不是一母同胞,而是母親嘴裡的「野種」。
這幾年家裡日子不好過,母親對大哥越發的不滿意,甚至連吃飯都不叫大哥。大哥餓極了就在廚房裡找些剩下的殘羹冷飯充饑。
她開始的時候會藏一點食物給大哥悄悄送過去,可被母親發現了幾次都被揍了個半死。
從那時候起,大哥就再也不要她送過去的食物了。每次要麼裝作看不見她,要麼就把她大罵一頓,那眼睛里似乎藏了一把冰冷的刀。
慢慢的,她也有點怕大哥了。
大哥總是趁母親不在的時候站在院子里看著遠處的天空發獃。她後來才注意到,大哥好像是一直在看那樹上的風箏。
而那個紅風箏在沈春枝的記憶里好像一直就在那兒,多年未變。
弟弟趙春風有一次故意用彈弓把風箏打了下來,結果暴怒的大哥把沈春風教訓了一頓。甚至連母親都有些怕了他。
除了那個風箏,大哥好像什麼事情都能忍。可是那個風箏上到底有什麼呢?
半個多月前,家裡的日子突然好過了起來。母親的笑容也多了,但大哥的處境卻沒有絲毫變化。
自己去問母親,結果又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說大哥都要當上門女婿去了,還浪費家裡的糧食幹什麼,以後他有的是好日子過。
她這才知道,母親不知道從哪兒給大哥定了一門親,硬是要讓大哥入贅。
就在那家人來接親的前一天,自己偷偷的告訴了大哥,想讓他出去躲一躲。
但春枝沒有想到大哥的性子能那麼烈,竟然直接跳了河。
幸虧發現的時候大哥還有一口氣,否則她都害怕是自己害死了大哥。
春枝總覺得那天的大哥除了頭髮變短了以外,還是有點不一樣,可還沒等她想明白,母親就直接讓那姜家人把昏迷的大哥拉走了。
春枝害怕大哥,但也擔心大哥。她原本還想著過幾天偷偷跑出來看看大哥。
可就在昨天夜裡,她在屋子裡看見了大哥,但大哥卻殺死了母親和弟弟,一把火燒了全家。
娘,當初你要是對他好一些該多好!你和弟弟還在,他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雖然母親偏心,大哥沉悶,弟弟頑劣,可那也是一個家啊!
沈春枝的眼眸里閃過的畫面不過幾日,可就算是那樣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
他們曾經是兄妹,現在卻是仇寇。一個好好的沈家就這麼家破人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