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童生之作一兩
當老騙子說出這句話時,沈非當時就覺得身上的十文錢保不住了。
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著多活幾年,哪怕生活清貧一點,也比去大背頭那下了地獄強,四千七百多億年的刑期據說是還是請了律師的。
沈非盯著老騙子的眼屎,駭然道:「大師何出此言?」
老騙子呲牙一笑,高深莫測,四十五度角望天,一副世外高人的形象,鏗然道:「掏錢!」
沈非:「……」
老騙子繼續洗腦:「貧道看你陽壽不長,特來點化,若貧道所料不錯,小友堪堪還有陽壽三年,這三年之後嘛……」
沈非緊張道:「如何?」
老騙子決絕道:「掏錢!」
沈非已經完全陷入震驚,這事兒只有他和大背頭知道,牛頭馬面勉強也算知情,難道這個老騙子真有些本事,能逆天改命?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沈非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畏畏縮縮的問道:「不知大師要取多少銀錢?」
老騙子神秘兮兮的舉起了一根手指頭,沈非不知道這是指自己兜兒里的十文錢還是一錢銀子,或者是一兩銀子?話說他要真有這本事,那肯定不是一兩銀子的事兒,續命一年,有錢人家白銀千兩也願意,但是自己一窮二白,哪兒來的錢給這不明不白的騙子?
沒錯,還是騙子,蒙的,嚇唬咱呢,歪打正著而已,沈非想到這,伸了個懶腰,擺出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痞氣上來,懶洋洋道:「你可以走了,再多糾纏,信不信我用磚頭掀你前臉?」
「一文錢!」老騙子三個字,不用沈非拍他前臉,直接就把沈非拍回原形。
「你說什麼?」沈非再一次震驚,「一文錢?」
老騙子老神在在道:「對,一文錢,一文錢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公平公道,童叟無欺。」說罷貪婪的瞧了瞧沈非的褡褳。
「噹啷……」旁邊小乞丐的破碗里多了一枚銅板,正滴溜溜的打轉,小乞丐趕忙磕頭作揖感謝善人,銅板咕嚕嚕的停到碗底,像是催促沈非下定決心。
沈非從褡褳里摸出一枚銅板,狐疑的交給老騙子,滿臉的不可置信,老騙子揣起了銅板,伸出滿是黑泥的中指,鄭重的在沈非額頭戳了一下,道了一聲「齊活兒!」便施施然的離開。
「鐵嘴神算張大吹,相面風水斷姻緣,哎……腿讓一讓!」初夏和煦的陽光下逆光照出老騙子的身影,遠遠望去,竟然似鍍了一層金邊,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境。
沈非不禁看的呆了,那句「腿讓一讓」,直擊心靈深處,似乎讓他回到那不羈的江湖、激情的年代和沉澱的歲月……
隔壁的小乞丐亮晶晶的眼睛望向沈非,似笑非笑,像是嘲笑他這麼高學歷的人也被人騙錢,哪怕是一文錢,那也是上當受騙。
沈非恍恍惚惚覺得好像差了點什麼?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那四年以後呢?
……
這一天,沈非都沒什麼生意,這讓他很是沮喪,午時剛過,沈非的肚子就咕嚕嚕叫起來,葉昭娘本想給他準備乾糧,家裡卻沒有麵食,沈非說到了城裡隨便吃點就好,剛巧街上過來一個炊餅挑子,兩文錢一個,五文錢仨。
沈非看到那小乞丐舔著嘴唇垂涎欲滴的樣子,掏出了五文錢,買了三個薄如蟬翼的炊餅,猶猶豫豫的遞給乞丐小哥一個——今天他的收成比乞丐小哥強!
有了這個炊餅,兩個天涯淪落人便聊起天,沈非得知這是個京城大戶人家的孩子,隨父母來清江府走親,奈何途中遇到劫匪,父母遇害,下人護院滿門盡數被殺,
自己和姐姐在護院拚死抵擋下逃出生天,堪堪尋到了清江府,誰知親戚因為靖逆大案受到牽連,慘遭抄家下獄,姐弟倆更不敢胡亂尋親,本是錦衣玉食的大小姐、公子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便躲在城南一個廢棄的磚窯藏身,姐姐一介女流,不敢拋頭露面,自己小小男子漢,保護姐姐義無反顧,本想一路乞討回京城,好歹在京城自家還有宅院和老奴,但一個弱女子,一個小少年,路途遙遠,現下世道並不太平,姐弟倆身無分文,想回鄉無異於痴人說夢,自己說著便清淚滑落,沖了臉上塵灰,透出白玉般的兩行淚痕。
沈非一聲嘆息,便問乞丐小哥可識文斷字?乞丐小哥混亂抹了一把臉,更顯腌臢,卻粲然一笑道:「已是童生。」
兩人正聊著天,卻來了一個公子哥,也是十三四歲年紀,賊眉鼠眼的左顧右盼,悄聲對沈非道:「這位大哥,勞煩……」說罷遞過來一張紙。
沈非疑惑不已,看那紙上,不禁啞然失笑,這是一篇命題作文……
那公子哥壓低聲音道:「勞駕,寫一篇文章,那個……潤筆費好說。」
沈非問道:「城裡書館大儒許多,兄弟何不……」
那公子哥豎起一根手指道:「噓……實不相瞞,這是家父考校我的,書館那些腐儒跟家父交好,豈敢讓他們知曉?大哥,受累……」說罷倒是自來熟的幫沈非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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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非哭笑不得,這買賣真是啥人都遇得到,很顯然這是豪門公子,不學無術的紈絝,八成是老爹在鄰居的提醒下想起還有這麼個不著調的兒子,心血來潮要問問兒子的學業,可這小子賊頭賊腦的,怎麼看也不像個飽讀詩書之人,一定是沒辦法了,才找到街頭賣字的來代筆求救。
沈非在現代就不是什麼實在人,遇到這人傻錢多的富二代哪有不敲之理?沉吟道:「能上榜之文,五兩,童生之作一兩,若是不挑文采,五錢足矣。」
那小子愣了一會兒,拿出一兩銀子,諂媚道:「大哥,來一兩銀子的……」那話說的,就跟現代人買五塊錢煎燜子似的。
一兩銀子!一千文錢,這可是巨款,對於南河寨的鄉親們來講,夠三口之家生活小半年了。
沈非已經開始琢磨回家買點啥了……
沉非平心靜氣,審題、破題、立意、八股,他的原身的文采絕不是浪得虛名,由於是一兩銀子的買賣,寫的太好不行,得壓住,這倒是讓沈非著實向下兼容了一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一篇中規中矩卻又毫無營養的八股文新鮮出爐,沈非同樣吹乾墨跡,請客戶鑒賞。
那紈絝仔細讀了一遍,心中大喜,如獲至寶——這就是他要的水平,太牛的文章,他看不太懂,他老爹也不信,過於幼稚的文章,他覺得自己大概率會挨揍,這不上不下的,才是為他量身定製的駢文,嘖嘖,童生級別,多麼符合自己這麼多年的寒窗苦讀?堪稱完美!
那少爺跟特務似的的拿著文章溜走,隱沒在人潮人海中。
做完這一單生意,沈非心情大好,望著旁邊羨慕不已的小乞丐,心中頗為不忍,想這少年,和剛才那紈絝也差不多年紀,不禁哀嘆命運多舛,便想著讓這孩子脫離苦海,好歹尋個正經差事。
「兄弟,你叫什麼名字?」沈非問乞丐小哥。
「呃……我姓木,叫木子毅,你叫我小毅就好。」乞丐小哥磕磕巴巴。
沈非樂了,還木子,就說叫李溢就得了,大概是這小子怕露出真名會被牽連,沈非看破不說破,心說這小子還跟我抖機靈?算了,看他是個孩子,稀里糊塗就這樣挺好。
「以後怎麼打算?」沈非看這個孩子可憐,倒是真心想幫一幫,可是想到自己家庭情況,自身尚且不暇,想想還是算了吧。
小乞丐嘆了口氣,回答不知道,便不再作聲。
……
沈非今天運氣不錯,之後又寫了兩封家書,謄抄了一份契約,收成三十文錢,看看尚有一個時辰,便收拾了攤子準備在清江府轉轉,還了瘸腿桌子,給了店家三文錢,又掂了掂剩下的銅板,一狠心,嘩啦啦的全倒給了小乞丐,說哥只能幫你到這了……
小乞丐一愣,他乞討了一天也不過八九枚大錢,買幾個炊餅將將夠姐弟倆的晚飯,這沈大哥一把銅錢撒過來就是三十文,他完全不知道是該謝絕還是收下,本來就是要飯的,有善人賞錢當然高興,可總覺得哪兒不對……
沈非收拾停當,看了李毅一眼,忽然笑了,說:「小兄弟,你想不想多要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