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彤鬼故事系列16 鬼班車
十六、鬼班車
從市裡到九家鄉,距離有六十七公里。大公共汽車只到三家鄉。過了三家,往前的道是砂石路。平常還行,只要一下雨,這條道泥濘難行,大點的車保准淤那。更危險的是部分路順著山蜿蜒而上,一不小心就有車毀人亡的危險,這二十公里的山路邊上,零零散散住著一千多戶人家。大公共的止步不前創造了商機,在眾人多次要求及威脅(再不通車集體上訪)下,經過招標,一個私人小公共車隊,二路小公共成立了。
車隊隊長叫趙陸軍,曾經是個橫行鄉里、人見人怕的惡棍。二零零二年春節,這小子夥同一幫狐朋狗友、地痞流氓到縣郊修高速公路承朝二十七至三十六段攔截過往大車,收取過路費,被公安機關一窩端,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在監獄中因為越獄被追加了兩年徒刑,這兩年對他觸動較大,閉門思過後積極悔改,零七年釋放之後改頭換面重新做人。自己的小買賣也越做越大,從摩托車賣豆皮換成夏利拉出租,從拉出租到自己買小客跑運輸,兩年之內翻了好幾番。這次招標,他軟磨硬泡。聯合了其它幾輛車組成車隊,愣是把這條線跑了下來。
零八年臘月,連續兩場大雪籠罩了整個XX市,山上陽坡的積雪都有一尺多深,老百姓樂不攏嘴,這雪肯定得到開春才能融化,明年可定是個豐收年了。
二十五晚上七點半,十六路公共汽車小心翼翼開進了三家鄉總站,司機吐了一口長氣,終於安全抵達了。
乘客們陸陸續續開始下車,張儒從後門最後一個走了下來。
凜冽的寒風打著轉刮過來,張儒立起皮夾克的領子,將脖子往裡縮了縮,隨著人流往站外走去。
一年來風餐露宿、省吃儉用打工掙來的兩萬元錢在他臨上火車前在背心裡縫了個兜,全部裝在裡面,準備給母親一個驚喜。一天下來,他只在火車上吃了兩包速食麵,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想到母親的微笑、溫暖的炕頭、熱騰騰的飯菜,馬上就能到家的渴望愈來越強烈了。
前行五十米右轉,是二路小公共的始發站,菩薩保佑,能趕上末班車啊!
大街上冷冷清清,行人匆匆,寥寥無幾,除了一個本地人開得飯館外,其它的都早已關門歇業,回家過年去了。近四百米長的大街上,只有一個飯店、幾個小賣部還在營業。
遠遠看見,始發站站牌下站著幾個人。嘿!看來命不錯,還能趕得上,不然小四十里路就得靠兩腳來蒯回去了。
凜冽的寒風裡,加上張儒一共八個人在瑟瑟發抖,苦苦等待。
八個人五男三女,一對二十多歲年輕男女明顯是戀人,相擁在一起取暖。一個身穿藍花棉襖的中年婦女挎著一個籃子,大厚方巾將整個臉包的嚴嚴實實。靠著站牌欄杆下一個戴著棉帽的老頭捂著嘴,劇烈的咳簌,他旁邊一個穿著防寒服小伙正在給他捶背,看樣子象是他的兒子。張儒的邊上站著一個學生打扮的孩子,戴著耳機正在欣賞音樂。最引人注目的是獨自站在一邊的一個年輕燙髮女人,一件貂皮大衣,大黑天的還戴了副墨鏡,嘴角叼著一支煙,嘴唇、指甲抹的鮮紅,一臉不耐煩的表情。
臨近八點,一輛小公共緩緩從衚衕里開了出來,到了站牌下,司機打開車門,大家紛紛湧上了車,還沒坐好,就聽見胖司機的大嗓門。
「今個天不好啊,路難走費油,票價十元一位,嫌貴的下車。」
「宰人啊!」
「搶劫啊!」
。。。。。。
車內頓時一片嘈雜聲,但沒有一個人下車。
「鄉親們,說實話,這樣的天氣和路況我還真不想發車,這不主要考慮到讓大家早點回家嘛!我們是私營車隊,希望大家能理解啊。」
隨著話音,趙陸軍打開前門,坐在前座上回過頭來滿臉笑容向大家說道。
司機側過身,伸出右手。
「大家聽清楚了嗎?考慮好的請交錢!」
在咒罵、埋怨聲中,八十元錢交到了司機手裡。
趙陸軍看了眼最後交錢的學生,從司機手中拿出兩元零錢。
「學生八折。」
趙陸軍拍了下司機的肩膀:「哥們,一定慢點開,注意安全啊!」
「您就放心吧!」
趙陸軍打開車門,跳下車后,拍了拍車玻璃,向司機擺了擺手,示意走車。
關車門、起步,車上的人漸漸安靜下來。
汽車以四十邁的速度穩穩前行,司機打開CD,調整了音量,一首歌曲的聲音立即飄滿了車廂。「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車內的空調溫度越來越高,車內有的人已經有了絲絲睡意。
出三家鄉六公里,一個叫劉杖子的村邊,看見前面五六米處路邊有人在打手勢攔車。
坐在後排中間位置一直低著頭的老頭忽然「噌」地站了起來,聲嘶力竭喊了聲。
「不要,不要停車!」
張儒一直在運著氣,車座好多都是空的,為了兩萬元的安全,自己怕與別人坐一塊,所以一上車就跑到了最後排,老頭卻哪都不去,偏偏坐在自己身邊,要不是看他瘦骨嶙峋、老態龍鍾、顫巍巍走路困難,又把自己擠在了裡面靠窗位置,他早換地了。
旁邊兒子模樣的年輕人忙站起身,扶住了老頭。張儒剛要趁機出去換地,老頭左手抬起搭在前排座位上,有意無意間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只好悻悻地坐下。
剛剛換擋減速的胖司機被老頭忽然一嗓子嚇得一哆嗦,腳下微一用力,汽車馬上加速,「嗖」地從車下人的身邊開了過去。
「您趕緊給我坐那,好傢夥,看看您坐那位置,我一腳剎車您還不飛我前面來啊!」
司機從後視鏡看見年輕人把老頭扶到座位上。
「我說,您大呼小叫的,幹嘛啊?」
車內的乘客隨聲附和,都在埋怨老頭,一時間,車廂內嘈雜一片。
老頭回過頭去,透過車窗,看見攔車人的身影越來越小,啥也沒說,低下頭又輕聲咳簌起來。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能見度越來越低,車燈打開遠光也照不出十米遠,司機不敢在和老頭計較,點著一根煙,兩眼專心致志盯著前方路況,小心翼翼地開車。
車行九公里后,開始爬山道。
這座山名叫僧官帽,傳說唐僧師徒取經歸來路上,忽起一陣狂風,將經書刮入水中,僧帽則落在此地,化成了一座大山。山道盤旋而上,坡度不大,路邊沒有防護,一不小心就會滑下山谷。山道總長五公里,一條長蛇般蜿蜒於大山之中,道路能并行兩輛汽車。雪天還行,雨天絕對是沒司機敢走。
司機將車停在路邊,下車檢查了一下防滑鏈。
上車后掛上一檔,開始爬山,車裡的人隨著車慢慢前行,都睜大了眼睛,看著路面。
爬過一個又一個山坡,車子剛剛轉過最後一個山彎,忽然,對面兩道強光刺來,晃得所有人立即閉上眼睛。
正在低頭輕聲咳簌的老頭驟然抬頭,兩眼精光一閃,嘴裡嘟囔一句,復又低下了頭。
一輛卡車緊貼著小公共,「唰」地開了過去,轉過山彎不見了。
車上頓時罵聲一片。
「大過年的,找死啊!不想活了!。。。。」
老頭抬起頭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養神,一句話也沒有說。
張儒本想和眾人一起罵上兩句,看了眼旁邊的老頭,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不知啥原因,張儒覺得老頭既讓自己尊敬又有些害怕,好像在哪裡見過,卻咋也想不起來。
車子終於安全到達山頂開始下坡,所有人懸著的心都放了下來。
忽然,司機一個緊急剎車,多數人都沒防備,腦袋嘣地一下撞在前椅背上,立即有人大聲叱呵。
「嘛呢!咋開的車啊?」
坐在前排的人沒有吱聲,車燈照耀下,一個穿著白色風衣的女人直挺挺站在馬路中間。手裡舉著一張五十面值的人民幣。
司機沒有答話,按下按鈕,打開了車門。
一陣狂風夾雜著雪花颳了進來。
一個身穿黑色呢子大衣,臉色鐵青的彪型大漢上得車來,兩眼迅速把車廂掃視一遍,頓時車廂內變得鴉雀無聲。
站在車前將車逼停的女人上車后,直接坐在門邊的座位上,抬手把錢遞給黑衣大漢,黑衣大漢上前遞給司機,轉身回來坐在了白衣女人的身邊。
不知是不是開車門的原因,車上人同時湧出一個想法。
車廂內好冷啊!
關上門,車子繼續前行。
「再拐三個山彎,就下了山,就到了七家村,出村前行兩公里,就到家了。」
想到這,張儒的臉上不由浮出微笑,馬上就能看見媽媽和妹妹了。
忽然,「啪」地一聲響。張儒的臉上立即起了四個血紅的指印。
「小偷,我打死你個挨千刀的!」
只見老頭顫巍巍站起身,左手抓著張儒的衣領,右手高高舉起。
除司機外,車上所有的人都扭過頭來。
「這可是我剛從別處借來的治病錢啊!」
張儒被打蒙了,剛要開口分辨,又是一個耳光打來。
旁邊的年輕人一言不發,從座子上站了起來,擠到張儒身邊,抬手向張儒胸口摸去。
張儒剛要抵抗,發現自己的兩手已被年輕人攥住,舉在空中,他努力掙脫兩下,奈何對方的手象鐵腕般死死抓住了自己。
老頭抬起手,擦了擦眼淚。
「老少爺們啊,我借了兩萬元錢,給老伴治癌症的,剛打了個盹的功夫,就被這個小王八蛋給偷去了!」
張儒氣的額角青筋直蹦,這可是自己辛苦一年掙來的,妹妹還要靠它交學費呢。他正要破口大罵,忽然發現在年輕人雙目注視之下,自己的嘴咋也張不開了。
年輕人將手伸進他背心兜,拿出錢高舉在空中。
頓時,車上議論紛紛。
「這小子,看著老實巴交的,還真是小偷啊!」
「王八蛋!偷人家救命錢,該挨槍子!」
。。。。。。
老頭抬起雙手,向眾人做了個揖。
「哪位爺們伸個手,幫我把小偷送派出所去!」
吵鬧的車廂立馬一片寧靜。
「我來!」
坐在中間座位的學生站了起來。
「我家就在山下的七家村,那裡有派出所。」
老頭側過身,讓學生過去。
年輕人將錢放進自己兜內,手一轉,將張儒胳膊搬向後面,疼得他悶哼一聲,彎下腰來。年輕人將張儒的左胳膊遞給學生,自己握著右胳膊。老頭在前,押著張儒往門口走去。
此時,距七家村不過五百米。
老頭輕聲咳簌著來到門前,坐在門邊座位上的黑衣壯漢忽然站起身。
老頭直起腰,立馬變得容光煥發,龍馬精神,他右手抬起,虛空一劃。
剎那間,時間好像停止了,車子停滯不前,所有人保持著同一種姿勢,就連車外的寒風也瞬間凝固在空中。
老頭抖了下身,立馬人就變了個樣,一身雪白的長袍,雪白的眉毛下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雪白的五縷長髯、雪白的頭髮高高挽起,一根雪白的玉簪橫插在發間,右手捧著一個雪白的竹筒。身後的年輕小伙變成了一頭雪白的白驢,腳下離地一尺,一派仙風道骨。
黑衣壯漢與白衣女人都立起身,漂浮在半空中。黑衣壯漢一身黑袍,臉部藏在頭頂的大帽里,手裡拿著黑色的根哭喪棒,白衣女子一身白袍,同樣白色的大帽將臉全部遮住,手裡提著根白色的哭喪棒。
二人半空中向老頭跪倒,異口同聲:「閻羅殿黑白無常奉旨來陽間帶人輪迴,見過張大仙人!」
老頭正是八仙中的張果老。
張果老哈哈一笑。
「二位使者辛苦,平身!」
未見動作,一股大力將黑白無常憑空托起。
「敢問張仙人今怎屈尊仙駕來人間了?」
黑無常問道。
「走後門討個人情,這兩個娃娃我帶走了,你們回去和閻君說一聲,改日我在登門拜謝!詳細說明原因。」
黑白無常趨身一揖。
「張仙人請便。」
張果老抬手虛空一劃,車繼續前行,自己又成了老頭模樣,黑白無常面無表情坐在座位上。一功夫,車子打著右閃,停在七家村的路邊。
老頭帶著三人下了車,車門關上,繼續向前開去。
眼見車子去遠,老頭看了眼學生.
「小子,記住爺爺一句話,以後殺戮別太重啊!」
學生被老頭的話說蒙了。抬眼看了看老頭。
老頭摸了摸學生的頭。
「以後你會知道我這句話意思的。走吧!」
學生掉轉頭,機械地往自家方向走去。
張儒早已被年輕人放開,憤怒地站在一邊邊看老頭,邊揉著胳膊。
「你憑什麼誣陷我?」
「傻小子,不是看張家到你這輩九代單傳,我才懶得搭理你呢!」
老頭從年輕人手裡接過錢,遞到張儒手中。
「好好培養你的兒子,張家到他這輩該光宗耀祖了,你後半輩子等著享福吧!唉,老頭子還得去給你擦屁股,又欠閻胖子一個人情!」
就在張儒聽得雲里霧裡,抬起頭想要問個明白的時候,才發現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半小時后,凍得哆哆嗦嗦的張儒終於回到了家,披著被子圍著火盆烤了半天才暖和過來,一邊吃著媽媽端上來熱騰騰的飯菜,一邊和母親聊著一年的所見所聞。
吃完飯,他把媽媽和妹妹推進炕里,把兩萬元錢拿了出來,邊收拾傢伙邊和她們講起了今晚上遇到的怪事。
當他洗完碗,將碗放進碗櫃,一抬頭,不禁呆住了。
碗柜上牆壁中間位置,供奉的是祖先張果老的畫像,和自己在車上遇見的老頭長的極為相似,只是缺少了白鬍子,神態萎靡了一些。
他把這件事講給母親聽,母親急忙下地,來到掛像前上了一炷香,咚咚磕了幾個頭,說了些感謝祖宗保佑之類的話,妹妹似信非信,說哥哥疑神疑鬼,母親迷信過了頭。
第二天上午,傳來一個爆炸性新聞。
昨天晚上,二路末班小公共在爬僧官帽最後一個大梁時,與一輛剎車失靈的大卡車在拐彎處迎頭相撞,跌下山谷,大卡車司機、小公共司機加七名乘客,除一學生之外,全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