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離別
隆冬的京城從來不缺雪花,一場又一場的雪飄落在彤雲下,很快,除夕即將來臨。
閑園年前幾日熱鬧非凡,很多街坊鄰居跑過來,要伊寧幫忙寫春聯,無他,伊寧字寫的好。就連平時不怎麼出門的西山寺老和尚度然都帶著兩個沙彌來了。
伊寧筆若游龍,很快一揮而就,一副春聯已寫好,上聯是:一門福氣隨心至,心花怒放。下聯是:千里春風順意來,意氣風發。橫批:福至運來。
眾人連連叫好,伊寧把這對聯遞給一位老伯,老伯連聲道謝。伊寧埋頭又開始寫,董昭在一旁看著,越看,越覺得不同,這揮筆,怎麼像是揮刀的動作?
度然道:「伊施主,給我寫一副如何?」
小蘭道:「給錢啊?」
度然道:「蕙蘭施主,貧僧只會化緣,豈有給錢的道理?」
小蘭一伸手,說道:「拿來。」
一邊的小沙彌道:「小蘭姐姐,師傅的銀子都買糧食了。」
小蘭笑著摸摸小沙彌的頭,說道:「姐姐開玩笑的。」
此時伊寧又寫好了一副對聯,上聯是:福地臨春春有色。下聯是:寶剎賜福福無聲。橫批是:不動聲色。
小蘭拿著對聯就遞給度然,度然接過來一看,一臉尷尬道:「這這這,又是聲又是色,我佛門怎能貼這種對聯?」
小蘭道:「這橫批不是不動聲色嗎?」
度然道:「不合適不合適。」
伊寧道:「那就換。」
度然道:「換。」
董昭在一旁磨墨,伊寧揮筆沾墨,她提筆就寫下:春回古寺寺生緣,緣源不斷。福臨釋門門庭新,新欣向榮。橫批:緣聚庭欣。
度然拿過來一看,雙眼眯成了月牙,說道:「好好好,真箇是好文采,這對聯適合我這空門,什麼時候伊施主也去我西山寺給小和尚們當老師啊?」
小蘭一臉傲色,說道:「姐姐可是我家老爺夫人教出來的,琴棋書畫,君子六藝,兵術謀論,無所不精,她只是沒空而已。」
度然道:「是啊,可惜是個女兒身,若是男兒身,怕不是天下無人能及。」
小蘭道:「女兒身怎麼了?還不照樣打得男人屁滾尿流?」
度然道:「蕙蘭施主說的對,說得對,可是,十個罕世高手裡,就一個女人,你怎麼說?」
小蘭結結巴巴道:「那……那是習武的女人少……」
董昭來了興趣,問度然道:「大師,你說罕世高手有十個?」
度然看向董昭,說道:「可能不止。」
董昭問道:「那大師所知,天下罕世高手都有誰?」
度然笑道:「這個你得問你師姐,她走江湖走的比我多得多。」
董昭看向伊寧,伊寧還在寫對聯,頭也沒抬,說道:「你還早呢。」
伊寧寫了一上午,很多街坊鄰居高高興興拿著對聯回去了,閑園閑了下來。快除夕了,徒弟們都回去了,京城的暗流似乎就這麼不見了。
而數千裡外,大雪封住了草原,茫茫大漠,亦是冰冷的雪原,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邊,沒有草木露在外邊,也沒有活物現身。
一片山坳里,扎著一座座氈營,足足上千頂,這裡是韃靼人的地盤。
一間最大的氈營里,一個精壯的男子坐在主位,他面如刀削,皮膚黝黑,劍眉之下,目似朗星,虯髯掛滿臉頰,頭上垂下七八綹小辮子,身穿一件少見的黑狐皮襖,足踏一雙鵰飾著狼紋的皮靴,整個人不怒自威,旁人望之生畏,這個人乃韃靼太師昝敏。
在氈帳里,擺著一具屍體,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韃靼第一勇士塔勒。
昝敏那無比洪亮的聲音開口道:「他怎死的?」
此時帳里除了一些親兵,還有昝敏的幾個弟子,以及前來彙報的韃靼王子木罕。
木罕道:「太師,我們在京城,塔勒於金鑾殿上擊敗了南朝的武人,可後來,小王………」
昝敏道:「接著說。」
木罕心有畏懼,說道:「南朝人陰險,有個女子殺了我們兩個勇士,我去找皇帝理論,皇帝卻讓我自己去找那女子麻煩,可是……」
昝敏道:「塔勒就是被那女子所殺?」
木罕道:「不是,那女子廢了塔勒武功,塔勒回來走到半路想不開就……自盡了。」
昝敏道:「塔勒天賦不錯,練就一身橫練功夫,是個什麼模樣的女子,竟然能廢了他武功?」
木罕道:「她叫伊寧,長得大概我這麼高,丹鳳眼,眉角有顆痣。」
昝敏一驚:「什麼?」
木罕道:「她還說,跟太師您平手……」
昝敏雙目如劍,射了過來,隨即眼神一凜,瞳孔收縮,說道:「原來是她……」
木罕驚訝道:「太師認識她?」
昝敏道:「你等怎地惹到那個女魔頭來?去了南朝國都也不打聽清楚嗎?行事如此莽撞,造成這等惡果,皆你之過!」
木罕嚇得一跪,說道:「太師,此事確是因我而起,是父汗讓我探查南朝虛實,讓塔勒出手,可是,我也沒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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昝敏一擺手,說道:「算了……千算萬算,沒算到那個女魔頭會出手,還好只去了一個……」
昝敏的弟子中,三弟子察爾問道:「師傅,那女魔頭當真如此厲害么?」
昝敏瞥了察爾一眼,說道:「十個塔勒也不是她對手。」
察爾一驚,退回原位不作聲了,昝敏端起一個金杯,一揚脖子喝光杯中烈酒,然後手指一擰,「咔咔」將金杯捏的歪七八扭不成樣子,然後怒擲於地,死死盯著塔勒的屍體,說道:「此仇不報……我昝敏誓不為人!」
大弟子赤合站出來問道:「師傅,這仇怎麼報?我們是不是要去南朝一趟?」
昝敏咬牙道:「等開春,先去南朝的北境,把那裡的武林高手殺掉一批,先給我徒陪葬,然後待我找出那女人,我要親手劈了她……」
赤合道:「是,師傅,我等這些日子會勤加練功,開春隨師傅去中原,殺他個天翻地覆!」
其他弟子也激昂起來,說道:「殺他個天翻地覆!殺他個天翻地覆!」
帳外寒風呼嘯,獵獵作響,大雪紛飛,漫無邊際。
除夕之夜,閑園只剩四人,貼好春聯,掛上燈籠,點上燭光,一派喜氣洋洋。桌子上擺好了豐盛的晚宴,四人落座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徐治飲下酒,問道:「大小姐,幾時走?」
伊寧放下酒杯:「三天後。」
董昭筷子一停,問道:「師姐你要去哪裡?」
伊寧道:「很多地方。」
董昭忙道:「帶上我,我跟你一起走。」
伊寧道:「你留下。」
董昭道:「為何?」
小蘭插嘴道:「你好好練功,你現在還不到出去的時候。」
董昭道:「可是,我也有事情要做!」
伊寧道:「找宋揚?」
董昭點頭道:「是的,我要找到這小子!」
伊寧道:「然後呢?」
董昭道:「拿回師祖留給我的東西。」
伊寧再問道:「然後呢?」
董昭道:「我還要回一趟南岩,祭奠我父母,而且還要查出殺害我父母的兇手,找到那個唐橈!」
伊寧正視董昭道:「練滿一年。」
「一年?」
伊寧道:「是。」
「為何?那唐橈是不是很厲害?」
伊寧思索起來,又是片刻,說道:「已至化境。」
「他武功已經臻至化境?你是說十年前他就已經是這等高手?」董昭心驚。
「不錯。」
小蘭,徐治看向董昭,神色複雜,小蘭開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董公子,你且在此好生練武,練滿一年再說吧。」
董昭問伊寧:「那你明年這個時候回不回來?」
伊寧沉吟半晌,說道:「我不知。」
徐治搖頭嘆氣,小蘭直直望著伊寧,說道:「姐姐,你不要一走就是好幾年……我今年二十了,還等著你給我把關嫁人呢……」
伊寧道:「你喜歡誰?」
小蘭低頭道:「我不知道,但是姐姐你若不定,我也不知道挑誰……」
伊寧道:「你做主。」
徐治道:「大小姐,你先去哪?」
「雲中。」
小蘭道:「你要先去看小少爺?」
「是。」
聊起小少爺,徐治又是嘆息道:「小少爺,我們都好多年沒見他了……」
董昭問道:「小少爺是誰?」
伊寧道:「陸陽。」
「是陸大人跟師傅的孩子?」
伊寧道:「是。」
董昭心中似是又打開了一道缺口,沈落英還有孩子在世間,可是這裡是沈落英的故居,為什麼陸陽不放在閑園呢?他疑惑不已。
伊寧看著他這一臉好奇,只是淡淡道:「喝酒。」
酒喝的並不順暢,除夕夜仍然是濃濃的愁味,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歡聲笑語。
大年初一,伊寧與董昭,小蘭去了西山寺。度然和尚見了三人,問道:「怎地大年初一來我這?」
伊寧從袖子里掏出一張銀票,是一張萬兩的大票,遞到度然手上。度然感覺手發燙,掩飾不住笑意道:「施主為何這般大氣?」
伊寧道:「你用著。」
度然道:「這……這不好吧。」他嘴上說著,可銀票已經往袖子里塞去。
小蘭撇嘴,說道:「你就知道欺負我姐姐大方。」
伊寧道:「煩你照拂。」
度然點頭,說道:「貧僧會的。」度然忽然一拍光頭,驚問道:「你要走?」
小蘭噘嘴道:「你才看出來啊?」
度然念道:「走了好走了好……」
小蘭眉毛一挑,說道:「老和尚你說什麼?我姐人還在這呢?什麼叫走了好,你安得什麼心?」
度然道:「走了就沒人惹事了啊。」
小蘭有些慍怒,說道:「老和尚你會不會說話啊?」
度然笑道:「蕙蘭施主,京城是非之地,有瑞王,許右卿,內廷,還有皇帝,明槍暗箭防不勝防,伊寧施主這一走,也是避禍啊。」
小蘭道:「我知道是避禍,但我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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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然反問道:「我捨得?」
伊寧道:「好了,走了。」
度然稽首,伊寧點頭,三人往回走,很多小沙彌出現在寺門外,目送他們離開。路上,伊寧走在前面,董昭跟小蘭落在後邊,董昭問小蘭:「師姐為何給老和尚這麼多錢?」
小蘭道:「西山寺的小沙彌,都是老和尚撿來的孤兒,這麼多人吃飯,可要花很多錢的。」
董昭道:「那也不至於拿一萬兩啊?」
小蘭道:「老和尚醫術了得,瓦橋坊的人們去他那看病抓藥,他都很少收錢的,陳伯的腿也是他在治。」
董昭道:「原來如此,他是高人啊。」
小蘭嘟囔:「什麼高人,他嘴巴那麼臭……」
董昭腦子一動,問道:「師姐為什麼那麼有錢?」
小蘭自豪道:「姐姐會賺。」
董昭道:「我只看到她抄土匪窩,不過才抄出兩個銀錠,她除了與人賭鬥,還有別的賺錢門路?」
小蘭道:「姐姐自有她生財之道,你就不要好奇了。」
董昭道:「我在想,以後我出去了,該怎麼賺銀子呢?」
小蘭笑道:「你倒是想的挺遠。」
董昭嘆氣道:「窮怕了。」
前邊的伊寧突然回頭,說道:「搶貪官。」
董昭錯愕,原來他倆在後邊嘀咕,伊寧一字不漏全聽到了,還告訴他答案。
董昭道:「那搶完然後呢?」
伊寧道:「殺官。」
董昭吸了口涼氣,說道:「那豈不是被朝廷滿天下抓,那不是找死?」
伊寧又道:「找寶貝。」
董昭疑惑:「找什麼寶貝?」
「神兵,古董。」伊寧答道。
「然後呢?」
伊寧道:「賣錢。」
董昭嘆了口氣,說道:「這沒一樣好賺錢的……」
伊寧道:「當護衛。」
「給人當看門的?阮七那種?」
「是。」
董昭道:「似這等無自由身,一身武藝,豈能屈身事人?」
伊寧道:「佔山為王。」
董昭道:「那豈不是做壞人?」
伊寧道:「賺錢啊。」
董昭道:「我寧死不為之。」
小蘭沒好氣的道:「那你就等著餓死吧。」董昭語塞,之後他一言不發,回到閑園就開始練武。
而在伊寧閨房內,小蘭打開一個又一個匣子,那都是高舒平,賈和幾個朋友送的禮物,小蘭從一個朱漆盒子里取出一個白玉手鐲,端詳半天,小蘭眼神有些迷離,問道:「姐姐,這你不戴的嗎?」
伊寧道:「不戴。」
小蘭掃了一眼其他匣子,要麼是精美釵鈿,要麼是罕見的玉佩,名貴的耳墜,都是些女人家飾物。小蘭嘆氣道:「姐姐也是個女人啊,為何不喜歡這些東西呢?」
伊寧漫不經心道:「礙事。」
小蘭慢悠悠幫她收了起來。
大年初一到初三,是人們最忙的時候,達官貴人誰都抽不開身,朱楓,邵春這三天都沒來閑園,幾個公子也是,四人過的安安靜靜。
初三晚,董昭正在燈下看秘笈,門響了,他開門,是伊寧。
伊寧問道:「背下了沒?」
董昭道:「背下了。」
「背了幾本?」
董昭回答道:「《森羅手》,《幽影腿》,《道源真氣》,《開山掌》,《崩拳》,《青鸞爪》,《眉心指》,背了七本。」
伊寧道:「書我拿走。」
董昭一驚:「師姐你要走了嗎?」
伊寧道:「是。」
董昭道:「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伊寧蹙眉,說道:「你留下。」
董昭道:「為什麼?」
伊寧道:「你……太老實。」
「老實?」
伊寧點頭,收走了他房中的所有秘笈,然後轉身就走了。
董昭錯愕,恍如要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心特別塞,塞到有些難以呼吸,他跑出房門,在外邊雪地里,抓了兩把雪,狠狠的往臉上抹去,抹的一張臉冰冷又滾燙,他心跳加快,大口喘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他此刻就是冷靜不下來。
他失神的看著天,天上還在點點的飄著不大的雪花,雪花落在他額頭,鼻尖,嘴唇,點點寒意滲入他的身體,他很想吶喊,卻最終只是從嘴裡嘆出一口熱氣而已。這種感覺,就跟沈落英把他送到鍾離觀然後轉身離去那時一樣。
失落!無比的失落!一種被人拋棄的失落!
忽然,後邊響起了腳步聲,他回頭,一個爆栗就狠狠的打在他額頭。
「……!」
他抬手摸額,看見是伊寧,他燦燦笑了笑,說道:「師姐。」
伊寧道:「別著涼。」然後又轉身走,董昭卻喊住她:」師姐!」
她回頭,帶著一臉疑問。
「你不會跟師傅一樣把我一丟就十年吧?」董昭雙眼有些泛紅,平時兩人說話不多,但真要走時,董昭才知道他對這個師姐有了很深的感情,宛如他的親人一般。
伊寧搖頭:「不會。」
「真的嗎?你不要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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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寧道:「這裡是家。」
董昭道:「家?」
伊寧道:「人會回家。」她說完再次轉身,只留給董昭一個修長的背影。
他自嘲的笑了笑,回了房裡,他不知道今晚是如何睡著的,也不記得做了什麼夢,就這麼迷迷糊糊,糊糊塗塗,似睡非睡的過了一夜。
翌日一早,房門被敲響,他穿衣起身開門,只見伊寧頭戴笠子,大辮子垂在身後,穿著那件綉著春燕的青衣,踏著麂皮靴,如同剛見時那般模樣,英氣逼人。
他問道:「師姐,準備出門了?」
伊寧點頭道:「穿好出來。」
他連忙穿好衣褲,靴子,系好腰帶,紮好頭髮,快步走出房門,到了後院正中,看見伊寧正站在那裡等他。
他小跑過去,心中打鼓,想師姐這是要帶他去江湖上歷練么?
只見伊寧轉過身來,說道:「試試。」
董昭道:「試什麼?」
伊寧伸出一隻手,說道:「你的武功。」
董昭道:「我跟你打嗎?你手那麼重……」
伊寧道:「盡你所能。」
董昭點頭,知道躲不過去了,師姐應該不會下重手的吧,他穩住呼吸,擺好架勢,眼神一定,盯著伊寧的眼睛,卻見伊寧眼睛也盯著他。
他長吸一口氣,然後腳一發力,沖了上去。
一記重拳擊去,「啪」的被她手擋開,他又是一掌拍去,「啪」也被格開,抬腳一踹,也被一手攔下,伊寧就用了一隻左手,他連續十幾招,卻絲毫攻不過去,無論是他用拳或者其他,都被那隻修長的手輕易而準確的攔下,連一步都沒動過。
他腦袋一轉,虛晃一拳后,一腳直掃伊寧小腿,他倒要看看伊寧抬不抬腳,只聽得「砰」的一聲,他的右腳準確無誤的打中了伊寧的小腿,但是意料中伊寧吃痛挪步的場景並沒有出現,伊寧依然一步未動,自己的腳反而傳來一陣劇痛,痛的他當場收了招,抱著腳直叫。
「喔嗬,你的腿是鐵打的嗎?」董昭帶著嗚呼聲喚道。
伊寧道:「不是。」
董昭道:「這根本打不了啊……」
「是你不會。」
董昭道:「我學了很多招式的啊……」
伊寧沉聲道:「不會變通。」
董昭道:「我再變也沒你快啊,你怎麼做到這麼快的?」
「你太慢了。」
「再來!」
董昭腿上沒那麼痛之後,又沖了上去。
一個時辰后。
董昭嗚呼哀哉,連連擺手:「不打了不打了,痛死我了……」
伊寧道:「有進步。」
董昭道:「師姐,你打我用了幾分力?」
伊寧略一沉吟,說道:「沒用內力。」
「沒……沒用內力?」
伊寧點頭。
董昭道:「我……我為了跟你過招,氣海都快抽幹了都……」
伊寧背著手,說道:「我要走了。」
董昭勉強站直,說道:「真要走啊?」
伊寧道:「是的,保重。」然後她就朝前門走去。
董昭也跟了過去,到了前門,只見徐治牽好了馬,是龍驍送的那匹大白馬,馬早已備好鞍蹬,韁繩,行囊,甚至馬屁股那裡還有個箭袋,只是裡邊沒箭矢。
小蘭拿著一個大包袱,守在馬前,一臉落寞難以掩飾。地上杵著那把秋霜劍,似乎在等著它的主人將它拾起。
伊寧走上前,接過大包袱,小蘭眼淚當場就止不住的流,她一把撲進伊寧的懷裡,說道:「姐姐可要早些回來……在外邊,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說罷早已泣不成聲。
伊寧摸著她的髮絲,說道:「會的。」
小蘭幫她系好包袱,伊寧一手接過徐治牽來的白馬韁繩,一手拿起秋霜劍,對徐治說道:「徐叔,走了。」
徐治雙眼含淚,說道:「大小姐,可要早些回來……蕙蘭的婚事還得你做主……」
伊寧沒說什麼,牽著馬,徑直往大門走,走出大門,她一回頭,只見走到門口的董昭也淚流滿面,嘴唇蠕動,想說什麼一般,她眼神一黯,朝三人點了下頭,然後一躍上馬,一夾馬肚,白馬嘶鳴一聲,馬蹄聲噠噠響起,然後飛馳而去……
董昭追過瓦橋坊的那座橋,可馬蹄聲早已遠去,他站在橋上,悵然若失,失落至極,寒風撲面他也不覺,一站不知多久。
伊寧縱馬出西門,城外五里處,一彪錦帽貂裘的人馬迎了過來,伊寧視之,是蘇驊幾人,蘇驊高聲道:「你還是習慣走之前不打招呼嗎?」
伊寧不語,只是默默看著這幾個朋友,一一掃過眼眸。
華卿道:「這次又要去哪裡?西域還是江南?或者東海,大漠?」
伊寧還是不答,她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高舒平道:「寧姐,我老家在蘇州,有空的話,去坐一坐。」
伊寧點頭。
顧章和道:「寧姐,我要去參軍了,去我哥那裡,他在古寧關,以後你回京城可能見不到我了。」
伊寧開口道:「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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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章和露齒一笑。
李麻子道:「阿寧啊,你送我的玉顏膏好用極了,我家娘子都管我要呢,你看我這臉,都沒幾個麻子了。」
眾人哈哈大笑。
賈和道:「阿寧,以後要是外邊難過,儘管回京城來,我們永遠是朋友!」
伊寧朝賈和點點頭。
蘇驊盯著伊寧看了又看,伊寧大大方方看著他,也沒說話,只是一抱拳,然後一提韁繩,白馬疾馳,從六人身邊掠過,隨著噠噠的馬蹄聲越去越遠,伊寧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盡頭。
蘇驊站在原地,吹響了那支紅笛。笛聲悠揚許久,在彤雲布滿的天空下,盡情回蕩著……
賈和道:「別吹了,你吹也留不住她的。」
蘇驊仍然盯著延伸到天盡頭的道路,一開口:「我……」然後居然掉下眼淚來。
李麻子道:「可惜啊,你蘇大公子配不上啊。」
華卿道:「你這話也太傷人了。」
李麻子道:「阿寧她是當世奇女子,文武雙全,通情達理,膽識氣度皆是上上,更兼有一顆善良的心。京城那些名門千金比起她來簡直是寒鴉比鳳凰……」
賈和道:「所以我們這些個紈絝就別想那種事了,能做朋友已是極好。」
華卿道:「照這麼說,誰能配得上她呢?」
高舒平道:「如果有個跟陸大人一般的人物,或許能配上。」
顧章和道:「別想了,陸大人那是何等人物,評人最苛刻的周大學士都說陸文軒文采當世第一,韜略不輸古賢,重情古今難覓。陸大人高中的時候,榜下捉婿的達官貴人不知凡幾,多少京城的千金想嫁他啊……」
華卿,賈和都情不自禁搖頭。
高舒平道:「回吧,願她能找到她想找的人。」眾公子撥轉馬頭,頂著風,騎馬而回。
須不知,此時,西門城樓上,一個身材略單薄的男人正眼朝西邊,望著這一切,然後默默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