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春意難平
風,吹了一天又一天,徹寒透骨,颳得人臉都生疼;雪,下了一場又一場,堆厚如棉,腳踩下直沒腳踝。
過完年的邵春趕回來,發現不見了師傅,一臉沮喪,董昭一番好心勸說,總算是回去了。奇怪的是朱楓,自伊寧走後就沒來過,而瑞王,似乎早就知道了什麼,也沒登過門。
董昭每日練功,日子一天比一天枯燥,轉眼已經過了正月十五,沒了伊寧這條魚,京城似乎重新變成了一潭死水。
城東那座黑色府衙內,一個勁裝男子帶著劍,正在面見一個白臉無須的錦衣老者。老者伸出煞白的手,端著一盞香茗,啜了口,微微一抿嘴,頭也不抬,說道:「傷好了?」勁裝男子正是那被伊寧打傷的裴如炬。
裴如炬道:「回總管,差不多了。」
老者放下茶盞道:「來此何干?」
裴如炬臉有憤憤之色,問道:「那伊寧就這麼放她走了?」
老者抬起眼皮子,瞟了他一眼,說道:「那你想怎樣?」
裴如炬道:「朝廷為何不抓了她?俠以武犯禁,這個女人素來我行我素,早晚會成朝廷心腹大患!」
老者呵呵一嗤:「與其說她是大患,何不說你們是廢物呢?」
裴如炬雙膝跪下道:「總管,我等確實學藝不精,但是……」
「但是什麼?」
裴如炬道:「但是京城有您這樣的高手,難道也治不了她嗎?」
老者又是呵呵一笑,說道:「連殷掌印都敗了……我又能如何?」
裴如炬抬頭驚道:「什麼?連殷掌印都……」
老者道:「你養傷月余,倒是不曾聽見外邊消息,當然,這種消息也傳不到外邊去。我知道你們不服,堂堂內廷高手,敵不過一個江湖女子,放誰都意難平。」
「但是……」老者話鋒一轉,「這正是你們修鍊的動力,不是嗎?」
裴如炬道:「可是,當今天下,到底有何種武功能敵過凝霜真氣?」
老者抬頭,半晌,說道:「你不知道江湖上三大最高深的內門功法嗎?」
裴如炬問道:「是哪三門?」
老者道:「無量金身,凝霜真氣,太陰神功。」
裴如炬道:「可內廷,一部都沒有啊……」
老者道:「無量金身是少林的,凝霜真氣是沈家的,太陰神功是陰山老祖的,這都是練出過絕世高手的武功。此外,清源教的溯源功法,正一門的張家玄功,龍門幫的化龍功,以及赫連家的烈火純陽掌,鍾離觀的太乙羅霄功,南海派的水出雲法,都是不傳之秘,可惜朝廷都沒有。」
老者說完連連嘆氣,朝廷這些年重文輕武,武功高手早已不復當年之盛,當今聖上即位後設樞機院,轄內廷外庭兩部,培養高手,專防江湖人士,只是樞機院設立還不到十年,能養出多少高手?
裴如炬道:「若江湖上這些掌握無上武功的門派做大,我內廷高手能奈其何?」
老者悠悠道:「江湖人,只會互相殺伐,誰敢無端對抗朝廷?」
裴如炬道:「總管大人,若我等想變強,總該找一門高深功法修鍊吧?」
老者道:「你可以去少林偷《達摩真經》。」
「這……」
「也可以試著去終南山,青城山碰碰運氣……」
「這……這不等於九死一生嗎?」
老者玩味道:「富貴險中求啊……」
裴如炬道:「那鍾離觀不是打下來了嗎?朝廷不是在裡邊找到了很多武學典籍嗎?」
老者道:「不錯,但是,沒有找到《太乙經》,就像抓了蛇卻沒有蛇膽,殺了鹿卻丟了鹿茸……」
裴如炬略微一思忖,說道:「那伊寧不是走了嗎?那她那棟宅子應該不是什麼刀山火海吧?」
老者眼睛泛了光,身子前傾,問道:「哦?你想怎麼做?」
裴如炬眼睛放光,說道:「好像,她那個師弟,董昭,正是她從鍾離觀帶回來的吧?如果運氣好,我是不是能得到沈家的秘笈跟鍾離觀的功法呢?」
老者笑道:「你想……去偷?」
裴如炬也笑道:「那沈落英一家本就是罪人,我去哪裡能算偷呢?」
老者道:「你不怕閑園另有高人?」
裴如炬提高了聲音道:「京中高手,盡在我眼中,豈有他哉?閑園現在不過只有一個管家,一個丫鬟,一個毛頭小子罷了,能擋得了我?我倒要看看,閑園,哦不,陸府,還藏著什麼秘密……」
老者再次端起茶盞,說道:「那你去吧。」
裴如炬起身抱拳,老者緩緩吐出一句:「此事我可不知。」
裴如炬眼神一凜,說道:「明白。」
正月十六,月圓之夜。
當月亮西移,燈火俱滅之後,裴如炬出現在閑園圍牆上,他趴在那裡,一身蒙面夜行衣,腰間別著把劍,目光如炬,掃視著前方的房屋院落。
已是丑時,他心想人可能都睡了,望著月亮下沒有燈火的院落,他如貓一般躍下,落在院里的積雪上,留下了輕輕的撲簌聲。
他轉頭望向四周,四周沒有任何動靜,他輕手輕腳溜到廊里,繞著柱子,四處觀察,而後到了內廳門前,廳門比其他府邸的不同,竟然異常的厚,他左右打量,廳門是關閉的,他不知道鎖沒鎖,他輕輕一推,推不動,門後邊似乎被栓住了。他再次看四周,月光被房梁屋檐所擋,而牆頂就是瓦,似乎這是唯一的路。
他不甘心,圍著內廳外繞著,幾繞幾繞,終於繞到了後院,他走過練武場,觀看著那邊廂房,料想那不是藏寶之地,還是得去內廳主卧,可內廳前門,後門皆輕易推不開。
他於是又繞,一繞,繞到了一間小房外,小房子有個小窗,窗裡頭是鴿子籠,他一腳踩到積雪,可不料積雪下有根枯柴,一腳下去,「咔嚓」一聲,響了出來。
裴如炬一驚,急忙蹲下,忽然窗口傳來幾聲鴿鳴,驚的他緊緊蹲著,貼著牆根,耳朵張著,仔細防著意外。
他自負,白天也沒來踩點,好在鴿子叫了幾聲之後,不作聲了,再也沒有其他聲音發出。他鬆了口氣,走向了內廳的後門。
他一推,推不動,意料之中,他不敢走窗,怕驚動睡著的人,他壯了壯膽,用力去推後門,隨著他內力的注入,後門並沒有像前門一般被門栓頂住,發出「吱呀」的一聲,開了條縫。
他一喜,一鑽而入,殊不知,這聲「吱呀」比鴿子叫聲音還要大,可推門的聲音並沒有驚動睡覺的人,反而是馬廄那邊,那裡還有一匹黑色的馬,馬聽到推門聲,竟然嘶鳴了起來!
董昭躺床上一睜眼,一骨碌爬起來,長衫一披,腰帶一系,打開廂房的門沖了出去,看見月光下雪地上新鮮的腳印,大喊道:「來賊啦,來賊啦!」
睡夢中的小蘭跟徐治被他一喊,醒了過來。
董昭拔腿往馬廄跑,跑到一半,正撞上被呼聲驚動想逃的裴如炬,董昭大喝道:「給我留下,偷馬的賊!」
董昭伸手去扯,裴如炬伸手一撣,就把他手臂打開,打的董昭手一麻,董昭不管,飛起一腳踢去,裴如炬身子一側,董昭踢了個空,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落在裴如炬前面,卻發現裴如炬不走了。
董昭擺好架勢,喝道:「你是何人?膽敢闖進這裡?」
裴如炬輕蔑道:「原來是個三腳貓,呵,殺了你看來也沒人知道吧。」
說罷,他瞳孔一收縮,一手成爪,徑直朝董昭咽喉抓來,速度極快,董昭不敢大意,使出開山掌的關門閉山一式,雙掌朝中間一斬,「砰」的正好夾住了裴如炬的手腕,裴如炬臉色不變,「喲」了一聲,另一隻手飛快打向他的太陽穴,董昭頭一低,躲過那隻手,腳順勢踢出,裴如炬「喲呵」一聲,輕輕抬腳,兩腳一撞,董昭吃痛,裴如炬那隻手又繞了回來,一把提住董昭的后衣領,右手一震,從董昭雙手中脫出來,繼續向前,一把掐住了董昭的咽喉,一切發生的突然,董昭竟然沒有招架之力。
忽然「嘀」的一聲在夜空中響起,刺耳至極,裴如炬頭一抬,只見夜空中炸開一朵紅花,他眼望去,心中一驚,那是響箭,不等他再想,一支鋒利的箭矢,迎面而來,他手裡抓著董昭,見箭來時,只得撒開手,箭貼面門而過,在蒙著面的臉頰上擦出一道血痕。
裴如炬後退數步,盯著箭矢來的方向,只見一個窈窕的身影站在對面屋頂上,青絲亂舞,手裡一張大弓,又搭上了一根箭,瞄準了他。
裴如炬腦袋飛快的轉,這個人是伊寧嗎?不,沒有那麼高,那麼只可能是伊寧的那個丫鬟了!
正想間,弓弦聲響,箭矢又到,他拔出腰間的寶劍,揮劍一砍,箭「啪」的分成兩段,但箭矢不斷,又有三四隻迎面而來。
「連珠箭!」他有些吃驚,這個丫鬟竟然能拉出連珠箭來,逼得他一退再退,另一邊,董昭眼看他快退到後門處,立馬拿上牆邊一根棍子,抄到他後邊,準備堵住。
裴如炬冷冷一笑,說道:「我還以為這陸府有什麼高手呢?就這兩個廢物!」
他忽地拔地而起,一躍直衝屋頂,隨手劈開射來的箭矢,幾個呼吸間已沖至屋頂小蘭身前,持劍便刺,小蘭俯身以弓將劍壓下,右腳后甩過肩,蠍子擺尾倒踢裴如炬面門,裴如炬左手持劍鞘,「當」的擋住了這一腳,小蘭雙手持弓壓劍,忽然左手一撤,那弓身順著慣性直甩過去,打向裴如炬腰肋,裴如炬急撤身後退,從屋檐上跳了下來,臉色有些不快。
任他怎麼不快,小蘭快速拔箭拉弓,又是一箭射他面門,裴如炬持劍撥開,後邊董昭見狀,腳踩巽宮,疾步上來,掄起棍子,照他後腦門就打,裴如炬以劍鞘背擋,「梆」的一聲,棍子打在劍鞘上,裴如炬冷笑,轉身揮劍一掃,董昭急退,裴如炬冷笑卻沒欺身上來,他忽然往側面一閃,一支箭矢撲的朝董昭面門而來!
董昭運氣實在太好,「篤」的一聲,鋒利的箭矢插進了他手裡的木棍子上,嚇得他一激靈,好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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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蠢啊!」小蘭有些不高興的喊道,手中卻不停,又朝裴如炬放箭。
裴如炬幾個起落,跳到屋檐上,跟小蘭對峙,他輕蔑道:「糾纏的夠久了,如果你們就這點手段的話,還是不要掙扎了。」
小蘭道:「你是何人?大半夜闖進來幹什麼?」
董昭道:「這還用問,這身形頭,必然是賊人!」
裴如炬冷冷道:「給你們個機會,交出沈家的秘笈,以及鍾離觀的《太乙經》,不然,都得死!」
小蘭聞言,笑了,說道:「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原來是打這主意,今晚你必死無疑,還在想著做你的春秋大夢呢……」
裴如炬道:「你們手段盡出,也不過如此,講什麼大話!」說罷他朝小蘭攻了過去。
裴如炬攻來,小蘭便往後退,她一撒手,棄了弓,身形矯健幾個起落,跑到後院演武場兵器架那裡,綽起一桿長槍,回身便與裴如炬打鬥起來,董昭一路跑去,幾個呼吸間也趕到了,他看了看,丟了棍子,見兩人越打越遠,他也跑到兵器架那裡,拔出他練的最多的那柄單刀,長吸一口氣,朝著二人沖了過去!
裴如炬一把單劍,面對小蘭的三倍於他劍長的長槍,一時間竟然占不到上風,董昭加入,裴如炬一喜,這傻小子來送死么?
小蘭急急喝道:「拿什麼刀,再去拿桿槍!」
槍與劍交擊不止,鏘鏘之聲不絕於耳,董昭被小蘭一聲喝,他心中一頓,抬手把單刀朝裴如炬擲了過去,本想給他製造麻煩,哪想裴如炬一抬左手棄了劍鞘,竟然接住了刀,瞬間變成一刀一劍戰小蘭,裴如炬還笑道:「多謝了!」
小蘭氣的直喊:「你個豬啊,你看不出來他沒認真嗎?」
董昭一拍腦袋,回身趕緊抽出一桿長槍,再加入時,發現小蘭已被逼的步步後退,上氣不接下氣,眼看要敗,他沒練過槍,一槍戳去,被裴如炬一劍架住,順勢一推槍桿,那槍尖就朝小蘭劃了過去,小蘭一聲驚呼,連忙仰身躲開,手中長槍舞成大輪,橫掃裴如炬腰肋,裴如炬一步踏出,走出長槍範圍,一劍朝董昭殺了過來,董昭沒緩過勁,手中長槍拿捏不穩,只得槍杆子朝裴如炬推了過去,這一推,那槍尖又朝正起身的小蘭劃了過去,驚的小蘭連忙躍起避開,裴如炬大笑出聲,趁著小蘭跳開,他繼續殺向董昭,董昭被逼的步步後退,眼看就到牆角,小蘭從後邊想來救,裴如炬一刀擲出,驚的小蘭「呀」的一聲喊出,側身一閃,總算堪堪避開,然後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地,但是也氣喘吁吁不已。
再看董昭時,他手中槍早就沒了,已被逼入絕境,好不容易躲開一劍,裴如炬那夢魘般的左手爪子又抓了過來,他頭一偏,裴如炬左手抓進了牆裡,「砰」抓的那一塊磚粉碎,然後他橫爪一掃,董昭沿著牆一路滾,那牆上被裴如炬掃出四道深深且長長的痕迹,磚石碎屑亂飛。
董昭那時見伊寧打裴如炬毫不費力,今日自己對上,方知對手的厲害,無論自己怎麼躲閃,始終逃不出他的攻擊範圍,要不是自己腿上功夫練出來,根本躲不開一擊。
眼看裴如炬又是一爪把牆磚撓的稀爛,然後又是一撩,董昭連忙閃身,但衣袖被撕開,右臂上多了三道血痕,董昭好不容易躲過,忽地一劍筆直刺來,直奔心臟,眼看已躲無可躲,董昭大驚,小蘭來援救也來不及,小蘭都喊了出來!
「董昭!」
正在此時,一道人影落下,站在董昭跟裴如炬中間,伸出兩指,穩穩夾住了裴如炬的劍!
裴如炬大驚,定睛一看,這個人,是西山寺那老和尚度然!他恍然大悟,那支響箭,夜空中炸開那朵紅花,原來是求援的!他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和尚呢?
小蘭見度然到了,長長吁了口氣,拍拍胸口,說道:「老和尚你總算來了……」
董昭連忙跑到小蘭身邊,問道:「你沒事吧?」
小蘭有些不悅道:「你練武都練了個什麼玩意?不會打就別上,盡幫倒忙!」
裴如炬道:「老和尚你想幹什麼?」
度然道:「施主原來認識我?」
裴如炬一慌,他蒙著面,諒別人也認不出他來,但這些都不重要,現在得脫身才行。
度然彷彿看穿了他的想法,說道:「施主想脫身嗎?恐怕不行的。」
度然兩根手指一動,那劍尖就直接被他輕輕折了下來,裴如炬大驚,忙棄劍而退,度然手一揮,那劍尖直射過去,裴如炬急忙側身一閃,但胳膊上還是被劃了一道血痕,他忙轉身,但一隻手已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瞬間傳來一陣劇痛。
「龍爪功?」裴如炬大驚,他連忙用手朝肩膀上搭去,想擒住度然的手,誰料度然手順著他胳膊一滑……
「呃啊啊啊啊……」裴如炬慘叫迭起,他的左手手臂被度然的爪功一路滑下,五道血痕深可見骨,鮮血飛濺,然後滑到最後,順勢擒住了他的手腕,一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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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啊啊啊啊……」裴如炬慘叫不止,手腕直接被扭斷了……
「好狠……」董昭看的觸目驚心,雖然是在月光下,但也格外滲人。
沒等裴如炬反應過來,度然一手又抓住了裴如炬的右手,又是一擰,直接脫臼,裴如炬劇痛大喊,度然一腳踢在他後腿彎里,裴如炬直接就跪在了地上,然後沒完,度然一腳又踩到他後背上,一下把他踩趴在雪地里。
裴如炬沒想到這個和尚下手如此狠,自己一時怯場就被他制住,連反抗都反抗不了,如今雙手已廢,後背被人踩著,他只要動一下,也許整個脊椎就會被踩的粉碎,他趴在雪地里,不敢動了,冰冷的雪貼在面門上,一點都不好受,雪被面門上的熱汗一融,整張臉忽冷忽熱,他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度然見他趴著哆嗦,但是也不掙扎,便說道:「這麼不禁打?就暈了?」
董昭道:「沒有呢,眼睛還動呢。」
裴如炬臉上還有面巾,三人看不清他長相,小蘭大步上前,俯身一把扯掉他面巾,隨手一扔,然後從懷裡掏出個火摺子,吹亮一照,裴如炬被人看到了真臉,扭曲憎恨的表情已經毫不掩飾,但受制於人,只得冷哼一聲。
小蘭對著他肚子就是一腳,踢的他一聲悶哼,小蘭一張俏臉怒氣騰騰道:「原來是你,我姐姐手下敗將裴如炬!真是令人意外呢!」
裴如炬怒道:「快放了我,我是內廷的人,若我有個三長兩短,有你們好看!」
董昭也上去踢了一腳,讓他再次悶哼出聲,董昭道:「你這廝,深夜入人宅院,當小偷,想偷我們秘笈,還想動手殺人,還道我們會放你呢?想得美!」說罷又是重重一腳。
裴如炬道:「你們屢次三番對抗朝廷,沒有好下場的!」
小蘭一腳踩在他脫臼的右手上,痛的裴如炬再次嚎叫,小蘭嬌聲叱道:「威脅誰呢?朝廷了不起啊?連個打得過我姐的高手都沒有,姓殷的太監都被我姐快打成了殘廢,你唬我啊?」
裴如炬道:「你們……你們……」
度然道:「蕙蘭施主,發泄完了沒?」
小蘭別了他一眼,說道:「沒呢!」說罷又使勁往裴如炬身上踢,直踢的他哀嚎不斷,身形扭曲。
度然道:「好了好了,氣也出了,要怎麼處置他呢?」
小蘭道:「殺了餵豬!」
裴如炬嘴角溢血,仍舊怒狠狠道:「你……你敢?我可是朝廷六品帶刀侍衛……」
小蘭朝他嘴巴一腳踢去,喝道:「我去你奶奶的六品侍衛,你現在就是砧板上的雞,還敢還口?」
裴如炬嘴巴被踢腫,血溢的更厲害,凄慘無比。
董昭弱弱道:「真殺啊?」
度然嘆了口氣,說道:「這人若回去,那太監就來了,我們的底細就被看穿了,留是留不得的……」
裴如炬見小蘭怒氣上涌,董昭拿不定主意,度然也說要殺,當即慌了,含糊不清說道:「饒……饒……我……」
小蘭道:「聽不清聽不清,老和尚快些宰了他!」
裴如炬身軀扭動做最後的掙扎,嘴巴張開,說道:「饒……饒……饒我一命……」
小蘭道:「現在知道求饒了,晚了!有什麼委屈跟閻王爺說去吧!」
度然卻道:「這個,貧僧不殺生……」
董昭驚道:「大師你剛剛明明下手那麼狠……」
度然道:「貧僧真不殺生……」
小蘭聲音變小,說道:「我……我也沒殺過人……」
兩人看向董昭,董昭連連擺手,說道:「我……我連雞都沒殺過……」
度然道:「董施主,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董昭驚愕:「佛語不是這麼說的吧?」
度然點頭:「都一樣……」
小蘭眼神盯著董昭,她嚴肅說道:「昭哥,你看,你是夫人的弟子,姐姐親手教的,以後你可是要在江湖上揚名立萬的人,不過區區殺個人而已,你來吧?」
董昭聞的這聲「昭哥」差點心肝肺揪到一處,然後後退兩步,說道:「區區殺人?這個,我不敢的……」
小蘭臉色愈發嚴肅起來,喝道:「他剛剛有好幾次差點要了你的命!你忘了嗎?」
董昭道:「我記得。」
小蘭道:「姐姐教你功夫沒告訴你功夫是幹什麼的嗎?就是用來殺人的!」
董昭神色複雜。
小蘭厲聲道:「你要是個男人,你就動手!」
度然道:「蕙蘭施主,你變臉好快……」
小蘭別了度然一眼,繼續道:「你日後入江湖,少不了要殺人的,這是你的第一關!想想吧,姐姐的手下敗將,卻能打的你落花流水,你卻連殺他的勇氣都沒有,你對得起姐姐嗎?」
董昭低頭,說道:「我殺……」
董昭從雪地上拿起裴如炬的那把斷劍,走了過去。
裴如炬在度然腳下掙扎,腦袋想搖卻搖不動,嗚嗚之聲不絕於耳,眼睛里還溢出了淚水……再也沒有之前的狠厲,那眼神完全像一隻籠子里等屠刀來臨的狗一樣,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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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昭舉起劍,雙手握著,仍止不住顫抖,他長吸一口氣,閉上眼,然後用力一刺!隨著「噗」的一聲,斷劍狠狠刺進了裴如炬的后心,鮮血飛濺,裴如炬慘厲一叫,然後頭一歪,只有出的氣,沒了進的風,倒在血泊里,睜著絕望的眸子,一臉不甘的死在牆下雪地里。
董昭撒手,一屁股蹲到雪地里,心臟撲通撲通直跳,他一臉血,驚恐不已,他伸出雙手,一雙眸子死死盯著手,那雙手仍在顫抖不已。
「我殺人了……」董昭喃喃道。
「阿彌陀佛……」
小蘭道:「殺得好!這等禍害就該死!」
董昭依然喃喃道:「我居然……殺人了……」
度然道:「董施主節哀……」
小蘭側過臉說道:「老和尚,死的是壞人,節的哪門子哀啊?」
度然道:「總歸是一條人命……」
小蘭嗔怒:「沒見過你這麼奇怪的和尚……」
這時,徐治才跑來,也是氣喘吁吁。
他跑到近前,看著死了的裴如炬,說道:「已經殺了么?」
度然道:「是的,徐施主。」
董昭還在那裡發愣,腦子裡一片空白。
徐治道:「大師,要準備什麼?」
度然道:「一床破棉被,一個白布搭包,大的那種。」
徐治道:「好,我這就去拿。」
小蘭道:「老和尚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屍體?」
度然道:「貧僧自有辦法,蕙蘭施主勿憂。」
徐治很快拿來棉被跟搭包,度然直接攤開棉被就要把裴如炬屍身滾起。董昭忽然眼睛有了神,說道,且慢。
度然停手,董昭便麻利的上前,雙手在裴如炬的身上搜,度然一看,點頭說道:「學到了啊董施主……」
董昭從裴如炬懷裡掏出兩根金條,一塊鐵牌,腰帶里還有個錢兜,兜里碎銀幾兩,靴子里有把匕首,眼看東西都搜了出來,小蘭,徐治目瞪口呆,度然卻微微頷首。
董昭這才說道:「大師,請動手吧。」
隨後度然快速動手,很快把裴如炬用棉被包的像個繭子,這是避免血流出,而後一個大搭包將裴如炬套了進去,用繩子系好口子,然後麻利的往肩上一扛。
小蘭道:「老和尚,謝謝你。」
董昭道:「多謝大師救命之恩!」
度然道:「阿彌陀佛,伊施主所託,不敢辜負。」然後他扛著裴如炬屍身一躍上牆,灰影一閃,霎時便消失不見。
董昭道:「想不到,度然大師竟然如此厲害……」
小蘭道:「今晚真的多虧了他了……」
徐治道:「趕緊,把打鬥痕迹,地上的血清理乾淨,別留下麻煩。」
小蘭道:「爹爹,那牆怎麼辦?」
徐治看著那牆上鮮明的爪印,說道:「把兵器架移過來,那邊用木板擋死先。」
小蘭道:「好的,我們動手。」
三個人忙忙碌碌,到天明,總算把一切都抹平了,這才回去休息。期間董昭問徐治去哪了,小蘭說徐叔第一時間就去西山寺了,她射響箭,徐叔跑路通知,好在老和尚聞響箭就來了。
然而,那支響箭驚動了官兵,當夜,就有官兵在西山寺周圍不停搜索,也不知度然帶著個人有沒有被發現。
一夜無果,事情似乎就這麼風平浪靜的結束了。
正月十八,是一個暖陽天,西山寺一間禪房內,度然老和尚穿著樸素的僧衣,盤坐著,閉著眼,敲著木魚,一切都很正常。
「篤,篤,篤……」木魚聲悠揚,也不知道敲了多久,不知不覺間,一個清秀的小沙彌進門,說道:「大師傅,瑞王爺來了。」
度然睜眼,木魚聲靜止下來,很快,瑞王爺一身錦衣,走了進來。
度然稽首,道:「見過王爺。」
瑞王擺擺手,隨意的坐在他對面,說道:「大師猜猜,本王今日來所為何事?」
度然道:「為小王爺之事。」
「不錯,我確實是為犬子而來,不過只猜對了一半。」瑞王笑道。
度然道:「那另一半,貧僧不知了。」
瑞王道:「伊寧走了,小兒學武便沒人教了,不知可否讓他在西山寺練武?」
度然臉色不變,大拇指卻不可察覺的輕微動了下,他回答道:「西山寺雖不大,練武場地卻也夠小王爺施展,王爺隨意。」
瑞王道:「不知小兒能否拜大師為師呢?」
度然仍然臉色不變,說道:「王爺為何一心想將小王爺託付於我?」
瑞王道:「小子頑劣,在此京城,唯有伊寧與您可治之。」
度然已覺不太對勁,便說道:「方才王爺說貧僧猜對了一半,想必王爺是為另一半而來吧?」
瑞王聞言,笑了起來,說道:「大師果然睿智過人。」
只見瑞王右手伸向左手袖內,掏出一截帶羽毛的木杆子,很快又掏出另一截,帶箭鏃的杆子,一長一短,合起來不過二尺來長。
度然臉色還是不變,問道:「王爺何意?」
瑞王道:「這箭矢,本有三尺長,如今分為兩段,只有二尺余,而且,箭桿不是折斷的,也不是削斷的,恐怕是火藥之內的東西炸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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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然道:「王爺曾經是行伍出身,王爺說是炸斷的,那想必便是炸斷的了。」
瑞王道:「正月十六晚上,京西城牆上巡邏軍士見京西瓦橋坊與西山寺之間有響箭之聲,且在夜空中炸開,本王的手下僥倖撿到殘物,煩請大師解惑。」
度然道:「原來王爺是為此事而來?」
瑞王道:「正是。」
度然不慌不忙道:「如今正值正月,家境殷實的人家小孩能玩爆竹,貧僧當晚也只當是爆竹響,至於王爺所說什麼響箭,貧僧卻是聞所未聞。」
瑞王道:「原來大師不知?」
度然道:「貧僧實不知。」
瑞王重重嘆了口氣,說道:「原來大師不願與本王交心啊……」
度然道:「非也非也,交心固所願,然實難為……」
瑞王道:「既如此,那小兒能否在西山寺習武學文?」
度然道:「可矣,然貧僧只能教經文。」
瑞王道:「若本王一定要小兒習武呢?」
度然道:「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小王爺既然已經認了伊寧這師傅,自然不能輕易更改,否則便是對師門不敬,此乃江湖舊規。」
瑞王蹙眉:「也罷,我讓他去閑園。」
瑞王起身就走,但那兩支箭桿仍然留在茶几上,度然見了,便道:「此物王爺不帶走嗎?」
瑞王頭也不回道:「些許雜物,不甚重要,煩請大師扔了吧。」
說完,瑞王就離開了,度然皺起了眉。
皇宮內,散朝之後,皇帝走在了御花園裡,他抬頭望著這初春的暖陽,喃喃道:「伊寧走幾天了?」
一旁的「殷公公」上前答道:「回聖上,十四天了。」
皇帝看著眼前的「殷公公」,問道:「朕看你這幾天有些心神不寧啊?」
「殷公公」答道:「回聖上的話,老奴想著老友傷情未愈,故而有些傷感。」
皇帝道:「當真?」
「殷公公」道:「當真。」
皇帝屏退左右,侍衛宮女皆走開后,皇帝開口道:「齊宣,韓延釗裴如炬的傷還沒好么?」這「殷公公」乃是內廷總管齊宣假扮,因兩人身材一般,而殷奇受傷之事不便為百官所知曉,故而有此扮相。
齊宣道:「聖上,當初那伊寧下手很重,這兩人起碼得三個月才好呢。」
皇帝道:「朕不是沒看過,那韓延釗傷重不假,那裴如炬,不過肋骨斷了兩三根而已,拿最好的葯修養到如今,兩月了吧,怎麼沒見他來點卯?」
齊宣道:「這……」
皇帝道:「莫不是你派他做什麼差事去了?」
齊宣道:「聖上,裴如炬傷好當晚確實來見過老奴,但後來他說要去辦一件大事,不便讓人知曉,而且最多兩日便回……」
皇帝冷冷道:「今日是第幾日?」
「第三日……」
皇帝不悅道:「那還不去找?」
齊宣跪下道:「是,聖上,老奴這就派人去找!」
齊宣心知裴如炬去向,這兩日早就暗中派人撒網一般在京城找,一半人都盯著瓦橋坊,閑園內毫無動靜,三個人跟往常一樣,練功,洒掃,浣洗,跟沒事發生一樣,這讓齊宣心中疑惑不已,之後三天,也沒找到裴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