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總以為來日方長,卻忘了世事無常
掀開營帳,入目就是頹然的馮唐和安詳的仿若沉睡的牛繼宗。
水溶猛地攥緊了拳頭,顫抖著吩咐:
「小青,小青,掃描,掃描牛繼宗的狀態。牛伯伯還有救是不是?」
小青久久沒有吭聲,它生怕說出殘酷的真相來,水溶受不住。
但是其實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就晚了一步,只差一點點他就能趕上了,如果不是要見駕,說不定他就能趕上,牛繼宗就有救了呢?
畢竟他有商城作為後盾,總比如今的大夫辦法多一些。
小青小聲的安慰道:
「靜靜,你冷靜一些,說不定咱們地府也沒法子呢,畢竟這可是傷的心脈。」
「最不濟,我還能告別!」
水溶心中酸澀。
如今,如今牛家兄長在城外追擊敵軍,一城之隔,卻連牛繼宗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他也——
他又該怎麼面對牛贇?
水溶卻沒法子去怨馮唐隱瞞,他知道,馮唐是為了他好。
若是他先一步得知了此事,恐怕會情緒不對露出端倪來,甚至忍不住直接冒犯聖駕。
「牛伯爺殉國了!」
此起彼伏的哭嚎聲驚醒了水溶,水溶腳下一個踉蹌。
「王爺!」
身後的小六趕忙上前來扶住。
「小乙,我無事!」
水溶揮退了小乙吩咐道:
「派出所有親兵,速速去尋兩位牛將軍回來,他們手上的事都交給副將暫管。」
「是!」
小乙退下之後,水溶又問道:
「牛伯伯武藝嫻熟,又有親兵護衛在側,怎麼會?」
周圍的親兵赤紅著眼睛:
「是我們沒有護衛好家主!
是我們該死!」
馮唐拍拍幾人,安慰道:
「此乃人禍,哪裡是你們的過錯?
我知道你們已經儘力了,莫要自責。」
如今親兵和將領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將領陣亡,親兵自殺相殉的也不在少數。
馮唐生怕這幾人想不開,牛繼宗可不會願意身邊人落得如此下場。
水溶有些不明所以:
「人禍?
究竟是誰害了牛伯伯?」
四周瞬間鴉雀無聲。
能夠讓這麼多人都有所顧忌,三緘其口的人,難道是——
皇帝?
馮唐揮退了眾人,低聲向著水溶訴說了始末。
水溶聽得目眥欲裂!
永安帝,皇帝,司徒恆,他該死!
水溶很後悔,當初沒有攔住皇帝作死。
努力壓下淚意,水溶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
「其他人的傷亡如何?」
「李玄策李老親自上陣衝殺,戰罷之後力竭而亡了。
文官那邊死傷最重,因為是四散而逃,所以大半人受了傷,魏璟魏閣老也不太好了。
還有柳萌——」
「柳叔父怎麼了?」
水溶沒忘記,柳萌可也是教過他的半個師父。
「柳芳那傢伙逃跑的時候推他擋刀,我才得知,他也陣亡了,高麗有砍大將人頭作為戰利品的習俗,柳萌的身體不全,被踐踏的很是不忍卒睹,只是靠著軍牌勉強的辨認,如今恐怕——」
水溶剛進城的時候還在慶幸林師父和舅舅都沒事,如今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總以為來日方長,卻忘了世事無常。
親友的音容仍在,卻魂魄渺渺。
更讓水溶難以釋懷的是:
這一切不是意外,不是命運的安排,不是老天爺的玩笑,不是無可反抗的必然。
而是——
人禍!
……
「哎哎哎,王爺,您這是要去何處啊?」
何必知緊趕慢趕的總算在城門口堵住了北靜王:
「王爺,我可找到您嘞,您快隨我來,陛下召見!」
水溶的拳頭緊了緊,壓住了喉嚨間險些脫口而出的罵聲。
雖然水溶知道何必知不是魏忠賢那等奸宦,但是作為皇帝身邊的人,水溶實在控制不住自己遷怒於人。
水溶壓住憤懣,草草的點了點頭。
「有急事要出城,等我回來再去見駕!」
水溶覺得自己需要一段時間平復心情,不然他怕一見面就一刀把狗皇帝給攮死!
何必知有些懵,就算是十萬火急,也應該是見駕更重要吧?
「唉,王爺,您可莫要為難小人。
陛下受了驚嚇,實在難以安寢,故而想仿唐太宗與隆德陛下舊事,勞煩王爺一陣子。」
給他臉了?
水溶揚了揚眉,眉眼間是說不出的桀驁。
想讓他當門神、當護衛?
皇帝幾個菜啊?
什麼品種的垃圾也配和二鳳陛下比較?!
見水溶面色黑沉,何必知囁嚅著說道:
「」這,這,王爺,恕我多具嘴,此事大可以交給其他的將軍,陛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切莫失了聖心啊!」
水溶定定的凝視著何必知,殺氣凜然的目光讓他不由得有些顫抖。
水溶的唇角忍不住溢出一絲冷笑。
皇帝的心意,當誰稀罕嗎?
「大臣蒙難,生死未卜,將軍戰死,死無全屍。
我卻不能任憑敵人侮辱英烈,放任大臣蒙難,有損國體。
出營把幾位將軍的遺體奪回來才是重中之重,不知何公公以為如何?」
被這極具威懾力的目光一瞪,何必知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沒等到神級保安,只等到何必知的永安帝有些忿忿還有些心虛。
這時候保護他這個皇帝才是最重要的!
北靜王這般態度,難不成知道了牛繼宗的事情?
永安帝也已經收到牛繼宗搶救無效去世了的消息,知道自己怕是大大的得罪了勛貴,尤其是四王八公一系。
好在四王八公還有投靠於他的,永安帝只能死死的抓住柳芳。
雖然這次丟了一些顏面,但是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的,司徒恆心說,魏璟沒了,李玄策也沒了,腦袋頂上一下子少了兩座大山。
張衡玉已經病的起不來身了,林如海也一直病病歪歪。
從此回去之後,再也沒有人能攔著他攫取大權了。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襄寧鐵騎在高麗的土地上可以說是如入無人之境,無有一人是一合之敵。
尤其鄭文等人帶著後續的騎兵也趕了上來。
大批的騎兵席捲而過,揚起漫天的黃沙,將天空都染得昏黃。
鄭文默默地陪著水溶一起策馬,他知道這時候什麼語言都是蒼白的,他只要讓水溶知道,他一直就在身邊就足夠了。
呼嘯的北風,沒有吹滅滿腔的怒火,反而讓水溶心中的火焰更盛。
水溶高聲說道:
「皇帝被圍困,主將戰死,百官蒙難!
這是大晟的恥辱,也是我們這些武人的恥辱。
此等奇恥大辱唯有用鮮血才能洗刷。
傳我命令,此次前來襲擊的敵人,全力追擊圍剿,一個都不可放過。」
眾人領命而去后,鄭文壓低了聲音,聲音有些沉重的說道:
「作為戰功的人頭都是血肉模糊的,當時一片混戰,也不知道是哪個人趁亂下的手,這可不好找!」
水溶的話中卻充斥著凜然的殺意:
「只要把人全都絞殺、俘虜了,總能找到的。」
最後,水溶在敵軍的旗杆上找到了柳萌的人頭,又救出了許多被擄走當人質的官員。
拳頭握得嘎吱響,水溶的聲音嘶啞卻堅定:
「築京觀!」
水溶知道一場慘敗對大晟的影響何其強大,想要抹除影響,震懾住那些蠢蠢欲動想要圍攻雄獅的豺狼,就要用最狠絕的手段,將他們威嚇住。
那些狼狽的官員們也沒有如同往日一般張口寬恕,閉口仁義。
事實上,大部分振振有詞說著仁義和饒恕的人,本質不過是刀子沒砍到自己身上罷了。
大軍帶著衝天的血氣和煞氣,浩浩蕩蕩的踏上了歸途。
遇到穿著孝衣的牛家兄弟,水溶一時竟有些情怯,只能訥訥無言的上去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彷彿這樣就能把力量傳遞過去。
水溶曾經體會過失去親人的痛苦,此時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