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後來,我開始漸漸明白,孤獨是常態,是一個人的狂歡,是誰都無法觸碰的心酸。
此刻,他們正端坐在我的辦公室內。
他們沒有穿警服,極其普通地坐著,跟平時的客戶並沒有兩樣,只是臉上多了一些嚴峻。他們一老一小,老的偏胖,小的其實也並不小,只是看起來沒有那麼幹練。但是,他們同樣沉穩,渾身帶著我說不出來的那股魄力,儘管我並不知道他們叫什麼。
「我想跟你了解點情況,關於李易繁的,你知道的,他失蹤兩年多了,音訊全無。」年長的那個開口了,小的那個拿起筆記錄著。
「您問吧。」
「不用這麼拘謹,咱們不是審問,就是想多了解一點資料。」
「我會積極配合你們。」我說。
「這兩年,他有跟你聯繫過嗎?哪怕是發個郵件也行啊。」
我空洞地看著他,我說:「沒有。」
「那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呢?」
「太久了,我都不記得了。」
「那他有沒有告訴過你,或者暗示你,他要去哪裡呢?」
我木木地搖頭。我不想再想起這些事情,真的。
「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恩怨?」他故意把聲音放得很低,估計他已經看出了我的窘迫,但依然追根究底。
「就是談了一場時間不算短的戀愛,長到我們都覺得彼此會成為對方相伴終生的愛人,但實際上,我們沒有。」我冷冰冰地回答他。
「那麼是因為什麼事情分手了呢?」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小三。」
他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然後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但是他再也沒有說話。很快,他們就站了起來,跟我握手道別,「打擾你了,謝謝你的配合。」
我沒有送他們,我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我癱軟在椅子上,渾身都在發抖,我哆嗦著摸煙盒,我特別想抽一根煙。
於是,我摸出了打火機。
還沒點燃,白楊就進來了,他善解人意地看著我,「想不想喝一杯?」
我抬起頭看著他,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現在,他就坐在我對面。在光怪陸離的靜吧里,我們相對無言地坐著,酒精急促地穿過我的喉嚨,留下一陣又一陣的灼燒感。我喜歡這種感覺,好像整個世界與我再無半點關係,白楊並不喝酒,他木然地看著我,也不攔我,任由我喝個酩酊大醉。
我開始飄了,對,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我只有在喝得大醉的時候才會有這種感覺,我拋開了所有的矜持和端莊,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我不停地發笑,我說:「白楊,你怎麼不笑啊,你是不是不開心?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呀?你說呀。」
他沒吭聲,只是看著我,「程晨,我知道你不好過。」
我端坐了起來,酒精麻醉了我,我變得矯揉造作,我知道自己的樣子一點都不好看,我看著他的眼睛,「你怎麼知道我不好過,我有什麼不好過的?」我浮誇地晃著酒杯,酒水溢了出來,灑在了我的手臂上。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他頓了頓,還是停了下來。
然後,我的眼淚「嘩」地一下就落了下來,我低著頭,不敢抬起頭來看著他,我這些年,一磚一瓦搭建起來的堅強最終還是坍塌了。
「你真的知道嗎,白楊?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也很後悔,真的,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後悔自己曾經做了那樣子的決定。可是,再後悔又有什麼用,他又不會回來了。」
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會想起很多事情。
我記得李易繁跟我坦白那件事情以後,我變得沉默寡言,整個人只剩下了一副軀殼。誰都不知道我是怎麼熬過那段日子的,連我自己都記得不太清楚了。我記得有一天晚上,已經很晚了,我在床上躺了一天,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於是我決定出去走走。但是我不知道該去哪裡,這個世界很大,有的時候,大到我們連個棲身的地方都找不到。可我還是靜悄悄地出了門,我在空曠的操場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明晃晃的路燈把我的身影拉得很長,那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如此的孤獨。
後來,我開始漸漸明白,孤獨是常態,是一個人的狂歡,是誰都無法觸碰的心酸。
「白楊,我恨他,我也恨我自己。」我說著,眼淚肆無忌憚地落著,我不敢抬起頭來,我害怕他會笑話我。
但是,他沒有。
他鄭重地看著我說:「程晨,都會過去的,對不對,一切都會過去的。」
「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做過什麼。」
然後他的聲音穿過寂靜的人群,穿過舒緩的音樂,輕柔地,又劇烈地跑了我的耳朵里,「如果……程晨,如果我告訴你,我什麼都知道呢?」
我抬起了頭,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他沒有吭聲,他只是安靜地看著我,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用不著去大睡一覺,我就已經酒醒過半了。
「其實那天晚上,就是在你家喝醉了那次,你什麼都告訴我了。」他說得很平靜,波瀾不驚的樣子好像在告訴我,其實這真的不是什麼大事兒,畢竟他是見過世面的人,這兩年,他是怎麼推翻雲城投資固有的投資模式,又是怎麼實現投資收益的快速增長,我不是不知道。
可儘管如此,我還是木然地看著他,就像那一年,他在第一次參加公司的投資會議上,他臉上的那種平靜和執著,總讓我覺得他歷經風浪,所以,他才能夠輕而易舉地看穿我。
「沒什麼的,程晨,真的。」他認真地看著我,「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去英國,我爸媽都在英國,我可以去求我爸媽,讓他們幫幫忙。我在英國讀的大學,在那裡工作過兩年,我可以給之前的公司寫份舉薦信,以你這幾年的投資業績,你完全可以留在那裡,再也不用回來了。」
「可是,我做不到。」我的雙手插進了頭髮里,然後緊緊地抓住了頭髮,頭髮根部的刺痛戰勝了酒精,我變得格外清醒。每當這個時候,我都羞於見人,於是我緩緩地移動著雙手,遮住了臉龐,我說:「我根本就做不到。」
「程晨,我想你。」李易繁的簡訊又發來了,那段時間,他總會給我發這樣的簡訊,有的時候是很長的一大段,有的時候只是三言兩語,這些簡訊我都會看,但是我從來都不回。他打來的電話我不會接,也不會掛斷,就任由它響著。
後來,他可能也累了,很長一段時間裡沒再跟我聯繫過,那段日子很空曠,就像天上的雲,漫無目的地飄蕩,從這個城市飄往另一個城市。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又給我發來了簡訊,他說:「程晨,你就打算這麼躲著我嗎?讓我們彼此在悔恨中錯過嗎?你要讓我難過一輩子嗎?」
看完簡訊,我就撥通了他的電話,他很驚喜,可能他沒有想過我會這麼做吧——其實連我自己都沒有想過。
可是我的聲音依然冰冷,我說:「李易繁,請你不要再打擾我了。」
「一定要這樣嗎?」他說。
我沉默了,其實我根本都沒有想明白我該怎麼做,事實上,我想逃,我也只剩下逃了。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做了那樣子的事情,我不奢求你能寬恕我。但是,我還是祈求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誰都會犯錯誤,我不是在給自己找借口,我就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他有些語無倫次。
「那是你的事情。」我說,「我已經不愛你了。」
「你撒謊,你一定是在撒謊。」他的聲音很大,我能想象得出他暴跳如雷的樣子,「你騙不了我的。」
「我真的不想再浪費時間了。」我說。
「你可以打我,也可以罵我,你怎麼對待我都行,但是請你不要不理我,好嗎?」
他這麼說,真讓我覺得他不像個男人。
但是,真正的男人又該是什麼樣子呢?我不知道。
「我可不可以再見你一面?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可是我沒有。」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了他。
「沒關係,你聽我說就好。」他重新變得和善起來。
我知道,愛情已經讓他瘋癲了,包括我,我們每一個人都在愛情里瘋癲得像個傻子,誰都不能保持真正的清醒。
我聽見沉重的敲門聲,我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其實我並沒有睡著,我只是覺得困,只想躺在床上。我想,我的休假計劃估計要在床上度過了。
是李淑媛。
她妝容精緻地站在我家門口,「天啊!」她尖叫著,「程晨,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搖頭,重新癱倒在床上。
「你不用上班嗎?為什麼不開窗帘,今天的陽光特別好。」未等我回答,她就已經拉開了窗帘,耀眼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射進屋子裡來,我的眼睛被晃得生疼。
於是,我用被子蒙住了臉。
「你是不是不舒服?」她又重複了一遍,走到了我床邊,坐了下來,伸手去摸我的額頭,「也不燙啊。」
很快,她就聞到了我身上的酒氣,「又喝酒了?你是要變成酒鬼嗎?」
「我已經是酒鬼了。」我說,「你來做什麼?」
「我來提我的行李箱啊。」
「在客廳里。你出門的時候記得幫我鎖好門。」
她愣著不走,她說:「程晨,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撩開了被子,看著她。
她抬起頭,眼神里像是有道光一樣一直在跳躍。
良久,她說:「程晨,我懷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