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繁星暗隱(上)
金塵飛沒再說下去,但葉偶紅已經明白,她不由臉色大變,沙舞風也頗覺意外,金塵飛笑道:「怎麼,紅姐還不相信?算了,你信也罷,不信也罷,都免不了是這個局面――此時樓中,你們已再無幫手,而我們卻有兩個人。
自打進入這大殿時起,沙舞風便注意到了葉偶紅身邊那個中年男子,他發現對方也一直用冰冷的目光看著自己。雖未曾見過,但他也能猜到,這就是那個已經年近七旬的晝星樓樓主,蕭觀白。
蕭觀白的眼神凌厲,但沙舞風卻一點也不懼怕,就這麼平靜地與他對視著,此時,蕭觀白輕嘆一聲,點頭道:「果然是人中龍鳳,實已遠超過當年的老沙。」
沙舞風並沒有接他的話,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望著他。一切的恩怨,此刻都要了結,眼前這個中年書生模樣的男子,就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哥哥的死,自己所受的苦,沈德所受的委屈,此刻都有了清算的對象。當然,他不打算把那些被金塵飛殺死的無辜百姓的冤讎,也算在這個人頭上,他已經打定主意,那罪孽由自己一人承擔,如果老天要罰,就來罰自己好了。而在這一刻里,他強迫自己忘掉那些無辜的生命,只讓心中充滿著一個念頭――報仇。這選擇雖然自私,但卻正確。
金塵飛見蕭觀白並沒看自己一眼,臉色微微變了變,隨即冷笑一聲,道:「樓主,你恰好在今夜回來,可見老天也要成全我們的報仇大計。」
蕭觀白把目光移向金塵飛,輕聲道:「恰好?這『恰好』,難道不也在你的計算之內嗎?老金,我待你還算不錯吧?」
金塵飛道:「樓主,如果我一直這樣沉默著,一直像他們三個那樣做你的狗,我的人生就算稱不上精彩,但卻絕對幸福,但遺憾的是,我想要的並不是那樣的幸福,我有我想堅持的原則,有我的追求。老沙死後,我這種念頭就更強烈了,我雖然得到了你的信任,但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晝星樓永遠是殘酷的,它要的只是有本事的狗,而不是沒本事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也變成了沈德,我的結局只會比他更加凄慘。因為我知道得太多了。」
蕭觀白緩緩點頭,道:「沒錯,你是知道得太多了。怪只怪我當初沒看透你的心,還以為你和我們是一樣的人,是有著一樣想法的夥伴。老金,不,金塵飛,我看錯了你,才有今日之失,這一切,我都認了。」
沙舞風直到此刻,才一字一頓地問道:「我哥的死,你怎麼解釋?」
蕭觀白看了看金塵飛,才向沙舞風道:「我有必須殺他的理由,正如你有必須殺我的理由一樣。我下令殺他,原本無錯,不必向誰解釋什麼……」
沒等他把話全部說完,沙舞風已冷冷道:「有這句話,就夠了!」
話音剛落,他人已如撲食的狼一般,兇狠地沖了出去,右手刀劃出一道電般光芒,直向蕭觀白刺去。
葉偶紅驚呼道:「樓主小心!」
她的呼聲還未出口,蕭觀白便已有所行動,他的身子微微一動,人已直衝過來,閃過鋼刀的同時,一掌向沙舞風擊去。沙舞風借收刀之勢反斬蕭觀白,同時揮起左手刀,猛刺向蕭觀白手掌。
蕭觀白微微一笑,身子一動,如鬼魅般消失在沙舞風面前,沙舞風方一愣,金塵飛的聲音已經響起:「小心身後!」
沙舞風想也不想,立時向前衝出,同時身子一轉,將鋼刀橫斬而出,剛好將蕭觀白擊來的一掌化解。
蕭觀白移步後退,目視沙舞風,點頭微笑,道:「好個機靈的小子,若是換了金塵飛,就算旁邊有人提醒,恐怕此刻也已然中我一掌了。」
金塵飛冷笑道:「樓主,你這離間計使得可談不上精妙,舞風與我是結拜兄弟,他的內功亦是由我所傳,我們之間的感情,便如親兄弟一般,疏不間親,這道理你可懂?而且,就算他計較我不得已做下的那件錯事,我也情願在幫他殺了你后,任由他處置!」
蕭觀白仰頭看著天棚上的「星空」,道:「現在看來,他已經原諒你了。沒錯,畢竟一切,皆是因我而起,卻不是你出自本意想要殺人……唉,沒想到一時之失,終釀成了今日之禍,說起來,一切只能怪我自己。」
葉偶紅悲呼一聲,道:「不!樓主,怪只怪金塵飛這廝心懷鬼胎,私下搞那些陰謀詭計……」
蕭觀白搖了搖頭,道:「身居高位者,最重要的本領,就是查人之術,而我在這最基本的環節上卻出了問題,不是活該,又是什麼?只可惜晝星樓數十年的基業,恐怕就要……」
這次,卻是葉偶紅的哭聲打斷了蕭觀白的話,她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一顆顆閃動著光芒,順臉頰而下,道:「不,樓主,你不要再說了,這一切一切的錯,都在我啊!是我沒看出沙舞風的才華,而對他置之不理;是我自作主張除掉沙舞風,結果害死了老何;更是我沒查覺到金塵飛的陰謀,讓他連害了老何和老白,傷了老海,是我,都是我不好,才害得晝星樓陷入險境之中……」
金塵飛越聽越覺不耐煩,沉聲道:「夠了!葉偶紅、蕭觀白,今日就是晝星樓的末日,你們認命吧!舞風,你還等什麼,還不快動手?」
沙舞風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他卻無法想清到底是哪裡不對。眼前,就是自己的仇人,這一點,連蕭觀白自己也承認,那麼,就不必再多想別的,只要為兄長報仇就好!
他輕喝一聲,舞動雙刀,向蕭觀白衝去,雙手同時揮出,雙刀如剪刀般剪向蕭觀白脖頸。
蕭觀白腳步輕移,從容閃過,沙舞風立時借勢變招,反手斬向蕭觀白腰腹之處,蕭觀白身形轉動,再次閃開。
蕭觀白身法有如鬼魅,與沙舞風所施展的八方步法卻有異曲同工之妙,沙舞風連連進攻,卻均被他以這種身法閃開。然而以沙舞風之智,已於這幾招間看透了蕭觀白的步法,當下展開八方步法,配合身法與刀法變化,緊追著蕭觀白打了起來。
蕭觀白面上微見驚訝之色,隨即便點頭道:「好個少年英才,若是如此毀去,真是可惜。」他說話間身形連動,卻始終無法甩開沙舞風,反而沙舞風刀法越來越疾,將他籠罩在刀光之中,無法遁出。
驀然間,沙舞風突然將左手刀向旁扔出,蕭觀白一時不解其意,不由微微一怔,便在這時,沙舞風右手刀已如閃電一般斜劈過來,蕭觀白倉促間遁不出刀的攻擊範圍,只得輕喝一聲,以手掌迎向刀刃。
沙舞風的刀彷彿斬在銅鈴之上,竟發出叮地一響,仔細一看,原來蕭觀白掌心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晶瑩剔透,彷彿水晶般的藍色圓球,那球微微散發著藍光,在其掌心處懸浮著,刀斬在其上,它便微微震動,發出那悅耳的鈴音。
沙舞風只微微一怔,便立時揮動左手,以細索控刀向蕭觀白背後斬去。蕭觀白此時方看清連在刀上的細索,也吃了一驚,急忙轉身撥開沙舞風右手刀,另一掌伸出,擋住自背後飛來的左手刀。
又一隻圓球自他掌心中鑽出,與沙舞風左手刀相撞,發出清脆的鈴聲。
彎刀撞在圓球之上,被向外彈開,沙舞風則借其力將刀收回,舞刀攻上,蕭觀白再不一味躲閃,以雙掌掌心懸浮的水晶球抵擋雙刀,一時間,叮噹之聲不絕於耳,彷彿一曲美妙的音樂,一旁的金塵飛看得目瞪口呆,嘆為觀止。
而葉偶紅卻無心欣賞這首樂曲,她只是警覺地盯住金塵飛,防備著他突然出手,然而金塵飛卻彷彿看得呆了,只是站在原地,卻不衝上去幫忙。
蕭觀白一邊抵擋著沙舞風的雙刀,一邊望向金塵飛,冷冷道:「金塵飛,你不打算幫他嗎?」
金塵飛一愣,隨即冷笑道:「你放心,一會兒我就出手。」
蕭觀白淡淡一笑,道:「你是想讓沙舞風套出我的真功夫,等你已經完全看透我的本領后,再從容出手,對吧?不,不止如此,你認為沙舞風雖不是我的對手,卻可逼得我最終全力出手,到那時,你趁我一心不可二用之際,突然出手偷襲,卻是穩妥得多。又或者,你已邀了好手埋伏在外,只等我全力對付沙舞風之際,再一擁而上,將我殺死,對不對?」
金塵飛臉色數變,顯是被蕭觀白說中心事,而沙舞風的心也隨之一寒,越來越覺得有什麼事極不對頭,但於激戰之中,卻無法靜下心來細想,不由變得焦急起來。
蕭觀白雙手揮舞,仿若一位高明的樂師,配合著沙舞風的雙刀,奏出了動聽的樂曲,他長袖飄舞,動作瀟洒從容,令沙舞風的凌厲攻勢大失光彩。
驀地,蕭觀白身形一轉,左手一掌擊出,那水晶球帶著藍色光尾飛射而出,撞開沙舞風右手刀,擊向沙舞風面門,沙舞風大驚下,急忙以左手刀抵擋,而這時,蕭觀白的右手已疾揮而出,右掌上的水晶球,以更為快疾的速度,直向遠處的金塵飛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