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繁星暗隱(下)
這一招實出人意料之外,金塵飛被驚出一身冷汗,慌忙中來不及拔劍,只得以劍鞘抵擋,只聽叮地一響,那水晶球在鞘上一撞而退,重回到蕭觀白掌中,而金塵飛卻被一股巨力衝擊著,連退出數步,隨即嘩啦一陣響傳來,卻是他那鐵鑄的劍鞘,已碎裂開來,落了一地。
而此時,沙舞風剛剛將另一隻水晶球撞開,那水晶球在空中一轉,又回到蕭觀白手中。
「繁星功,原來這就是繁星功。」金塵飛手持著長劍,臉色變得凝重無比,低聲自語道:「世上竟真有能將真氣化虛為實的奇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蕭觀白,你果然和沙舞風一樣,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天才!」
蕭觀白長袖飛舞,身形疾轉,兩臂交替揮動,掌心的水晶球忽伸忽縮,不住攻向沙舞風,沙舞風強壓住心中驚駭,冷靜地以雙刀相對,卻被逼得不住後退,眼見便要撞到牆上。
金塵飛終於出手了,在一聲清脆的尖嘯聲中,他的劍筆直地刺向蕭觀白的背後,無數霜花在劍刃周圍飛舞瀰漫,絲絲寒氣順著劍身湧出,又被遠遠地甩在後面。
在金塵飛出手的同時,葉偶紅便已大聲呼喊道:「樓主小心!」
她的話音還未落,大殿惟一通向外部的出口――那扇厚重的門,便呯地一聲被推開,三個面色陰沉,身著黑衣的健壯男子,自門外疾沖而至,在門口處只略微一頓,看清蕭觀白方位后,便立時向他衝去。
在葉偶紅的驚叫聲中,金塵飛的劍率先帶著層層霜花,來到蕭觀白背後,在這一刻,沙舞風剛好被蕭觀白一擊逼退,後背重重撞在牆上,臉上紅潮隱見,雙臂被巨力震開,一時間全無行動之力。
蕭觀白前無強敵,便立時回身,雙掌旋轉而出,兩粒水晶球也隨之纏繞旋轉,撞向金塵飛的長劍。
叮噹之聲在瞬息間連響了三四下,金塵飛這威力十足的一擊,竟被一對小小水晶球阻在原地,蕭觀白淡淡一笑,右手不動,左手一揮,掌上水晶球已向金塵飛面門打去。
而就在這時,本來因撞得太重而氣息阻滯不能行動的沙舞風,卻突然借撞擊之力,向前彈出,雙刀如同兩道奪命的電光,狠狠刺向蕭觀白背心要害。
此時,那三個黑衣男子距蕭觀白,已不足兩丈。
蕭觀白顯然沒料到沙舞風的破綻有假,感到背後寒風凜冽,不由吃了一驚,他此時一手受金塵飛牽制不能行動,另一手水晶球已然擊出一半,看上去根本沒有半點抵擋之力。然而,晝星樓立於江湖數十年不倒,又豈是因為幸運?
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喝中,蕭觀白硬生生收招,右手猛地向前一推,掌中水晶球立時炸裂,可怕的爆破之力,竟將金塵飛劍上的寒氣全數震散,逼得金塵飛向後退出數步。與此同時,蕭觀白將身子側過,左手自頭上揮過,掌心水晶球向沙舞風當頭砸下。
他變招之快,竟然後發先至,沙舞風驚駭中只得揮起雙刀,全力向上迎擊,然而他雙刀剛碰上水晶球,心中便覺不妙,還未及細思,那水晶球已炸裂開來,他只覺一股巨大的力量當頭而下,震開他的雙臂,重重打在他胸口。剎那間,他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黑暗,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我要死了嗎?這個念頭瞬間出現在他腦海之中,他的心不住地掙扎怒吼著:「不,我不能死,要死,也要帶著殺我的人一起死,讓我們到地獄去再分高下!」
他不由自主地運起全身的力量,將被震開的雙臂,猛地向前方交錯揮出,澎湃的寒沙劍氣勁布滿雙刀,向外盡情地傾泄而出。
隨後,他便失去了知覺。
所以他並不知道,他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交叉一斬,在蕭觀白右肋上留下了兩道鮮血淋漓的傷口,在葉偶紅的慘叫聲和蕭觀白的哼聲中,金塵飛拼盡全力,控制住顫抖不止的右臂,一劍刺向蕭觀白胸口。
這位表面看來只有四十餘歲,實際卻已近七旬的老人,憑著絕頂的意志與功力,猛地將身子向後方移出數尺,那來著霜花的長劍,只在他胸口留下了淺淺的一道血痕。
剎那間,那三個黑衣人也加快了速度,向蕭觀白猛衝而來。
蕭觀白的臉色蒼白,卻並不狼狽,他猛一揮掌,又是兩隻水晶球自掌心湧出,一隻擊向金塵飛,另一隻划起一道大弧,向那三人撞去。
而他自己,則伸手抓起沙舞風,趁金塵飛等人忙於應付水晶球之際,飛身躍向刻著「白晝觀星」四字的那座石碑,同時高聲沖葉偶紅道:「小紅,跟緊我!」
葉偶紅已是淚眼朦朧,她雖不知樓主為何不向秘道這邊來,卻呼喚她一起沖向那石碑,但出於對蕭觀白的忠誠,她還是立刻拋下惟一的生路,沖向蕭觀白。而片刻之後,她就明白了一切,因為蕭觀白只在碑上伸手一拍,石碑的下方便突然向旁移開,露出一個大洞。
蕭觀白一躍而入,他的聲音自里傳來:「小紅,跟緊我!」
幾乎與此同時,葉偶紅原來所立處的地板,突然向旁邊移開,四個黑衣男子同時自那洞中飛躍而出,向她追來。葉偶紅顧不得想太多,足下發力,躍入石碑洞中,四個黑衣人追到近前時,石碑已重新移回原位,將去路封死。
金塵飛此時方以長劍擊飛蕭觀白髮出的水晶球,那水晶球橫飛而出,撞在石牆之上,立時炸裂,將牆面炸出一個人頭般大小的坑洞。
三個黑衣人,也忙亂地躲過了另一隻水晶球,那球飛勢不減,飛出老遠后撞在牆上,與之前那個一樣,將牆面炸出一個大坑。
金塵飛疾步追了上去,滿臉焦急地在石碑上拍了半天,石碑卻一點變化也沒有,一個黑衣人沉聲道:「可能是他從裡面將外面的機關關閉了。」
金塵飛用力在石碑上打了一拳,咬牙道:「好個狡猾的老頭子!沒想到,他竟然還有一個連葉偶紅也不知道的秘道!」
一個黑衣人看了看他,道:「早知如此,還不如在城外秘道入口處伏擊他……」他話未說完,金塵飛已怒道:「你知道什麼?你以為憑你們七個再加上我和沙舞風,就真能殺了他?」
另一個黑衣人不悅道:「難道我們九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不成?」
金塵飛哼了一聲,道:「他雖厲害,但卻不是神仙,以我們九人之力,自然能勝過他,但卻殺不了他。他的身法就和鬼一樣難以捉摸,在那深山密林里,他只要存心想逃,咱們誰也攔不住他。」
另一個黑衣人道:「那我們也可以在秘道內伏擊啊……」
金塵飛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一揮手,道:「秘道那麼狹窄,只能容一人通過,我們頂多是兩人夾攻他一個,你難道認為這就算佔便宜了嗎?」
那黑衣人思索片刻,終低下頭去。
便在這時,大廳門邊的牆壁突然如門般向外打開,一個矮小的侏儒謹慎地探頭向外望了望,隨後一路小跑來到眾人近前,沖金塵飛道:「老金,得手了嗎?」
金塵飛氣急敗壞地踢了石碑一腳,道:「這個老狐狸,竟然還有一條秘道!」說完,他突然眼前一亮,沖那侏儒道:「老林,你快來看看,能不能將這暗門打開?」
那侏儒嗯了一聲,跑到近前,在石碑上敲打了半天,慢慢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失神地自語道:「機關被鎖死了,這個入口毀了,沒人能追上他了。完了,我們完了……」
金塵飛氣得狠狠踢了他一腳,道:「閉嘴!」隨後,他喃喃自語了起來:「我的計劃是完美無缺的――我和沙舞風,還有你們中三個人全力攻擊,逼他遁入秘道,蕭觀白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他剛剛由此入樓的秘道中,竟會埋伏著敵人,所以一定會在瞬間被你們四人合力擊傷,然後我們……一切本來進行得很順利,沙舞風還出乎我意料地傷了蕭觀白,可,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猛地,他伸指指向幾名黑衣人,道:「我知道了,是你們!你們四個潛入秘道時不夠小心,被蕭觀白查覺到了!」
一個黑衣人道:「怎麼可能?況且你來之前,他還囑咐葉偶紅守住秘道入口……」
金塵飛道:「那隻不過是為了穩住你們,讓你們不會提前衝出來,與我們一起合攻他而已!這個老狐狸!」
「夠了!」七個黑衣人中,身材最矮小,但相貌最兇惡的一個方才一直沒有出聲,此刻,他皺著眉毛道:「不論如何,我們已經兌現了之前的諾言,幫你奪得了晝星樓。不論蕭觀白是否已死,晝星樓都已是你的了。他武功再高,難道還能獨自毀了晝星樓不成?」
金塵飛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要小看蕭觀白,他能獨自建立晝星樓,恐怕就能獨自毀了它!」
那人冷冷一笑,笑容看上去顯得殘忍,道:「衛大人不會讓他得逞的。你放心,別說是區區蕭觀白,就是當朝聖皇的子侄,只要被我們例竟門盯上,都只有死路一條!你還是趕快召集部下,宣布接手晝星樓吧!」
金塵飛咬了半天牙,卻沒有再說一句話,大步向大廳門口走去,低聲自語道:「只是可惜了舞風……」
無盡的黑暗之中,葉偶紅跌跌撞撞地走著,淚水順著她的臉頰不斷划落,滴落在衣襟和地上。
「別哭,跟緊我。」黑暗中,蕭觀白的聲音不斷從前方傳來,為她指引著方向,她抹了把眼淚,一邊摸索著牆壁,一邊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走。她感覺這黑暗永遠沒有盡頭。
在她感覺中,她似乎這樣走了大半天,才漸漸看到前方有了微弱的光芒,令她可以看到蕭觀白的背影,再走一會兒,那光越來越強,她終於可以清楚地看到蕭觀白。
秘道慢慢變寬,變得足夠他們兩個並肩而行,她急忙快步追上前去。看到蕭觀白右肋上的兩道血口子,她感到一陣眩暈,忍不住盯住蕭觀白背上的沙舞風,咬牙道:「樓主,為什麼要帶著他?為什麼不殺了他?」
「這個世界上,天才並沒有多到隨便殺一個也不覺可惜的地步。」蕭觀白竟然笑了,道:「這小子是一個絕世天才,我對他,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我真的沒想到,會傷在他手下。」
「可他……」葉偶紅看著蕭觀白的傷,又哭了。
「老金太狡猾了。」蕭觀白輕聲說道,似乎是在對葉偶紅說明,又似乎是在對自己自語:「我初聽到他那番什麼願意承擔自己的罪惡,讓沙舞風來處置他的話時,還以為他已將一切源源本本地告訴了沙舞風,而沙舞風也原諒了他殺老沙之事,但現在仔細想想,他指的一定是另一件事,他故意用那件事掩蓋他真正的惡行,為的,就是讓我不再對沙舞風說明,當年動手殺老沙,他也有份。」
「那又如何?」葉偶紅哭道:「他畢竟傷了你,我……我要殺他!」
蕭觀白笑了,道:「不行,我想讓他活著。我想看看,另一個天才又能做出多少令江湖震驚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