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5.騎士與奴隸

正當卡亞忍不住渾身顫抖的時候，后心處傳來了一陣暖意。席捲在腦海里的寒意瞬間退卻，意識也跟著清晰了起來，感覺到坎帕男爵的手正按在自己的背上，卡亞知道是坎帕以這種不動聲色的手法把自己從那個深淵中給拉了出來。

稍微動了動身體，想要直起身來，可是背後的手掌卻加大了力度，似是安撫又似是強迫，讓卡亞一時間搞不清楚坎帕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不過卡亞卻安心下來了，他知道坎帕絕對不會把自己送給克里德。

「大人，根據您的命令，已經派了一位光明侍者去了羅伊閣下的家裡。」

坎帕還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的時候，出去傳令的吉恩回來複命了。

「嗯，很好。」坎帕微微點了點頭，似乎是很滿意的狀態，卻沒有讓吉恩站回到自己的身後，而是轉過頭去和克里德說：「殿下，這是我的近衛副隊長，吉恩。如果您喜歡，我可以把他送給你。」

宴會就是宴會，總是有些嘈雜的聲音。

但是這並不妨礙有心人以各種方式偷聽，坎帕的話一出口，就在這看起來風平浪靜的貴族群中引起了不小的波動。

坎帕男爵竟然拒絕了拉茲帝國大皇子克里德！為了那個粗鄙的卡亞·羅伊！

卡亞已經知道坎帕會保下自己，此時他所關心的卻是吉恩會是一個什麼反應。

維持著趴在坎趴肚子上的姿勢，卡亞扭動著脖子，透過垂在眼前的頭髮的縫隙看向吉恩。

吉恩站在那裡，保持著微微的躬身的姿勢，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淡的微笑，沒有悲傷也沒有驚喜，眼睛中竟然沒有半點波瀾，彷彿坎帕要把他送給克里德的事於他無關一樣。

卡亞是真的震驚了。

一個放棄了伯爵爵位成為一個男爵近衛的騎士，被主人當成玩具或者是替代品一樣送了出去，他竟然沒有半點反應！對坎帕竟然已經絕對忠誠到了如此地步了么？

這個坎帕男爵到底有什麼本事，或者說有什麼魅力能讓人做到這個地步？

卡亞發覺，僅僅是一個晚上的時間，他就在坎帕男爵的身上發現了太多的疑點。

這還是人們口中的那個只會橫徵暴斂喜好男色的豬玀男爵么？

克里德眼中慍怒飛速閃過，嘴角上怪著異樣的微笑，對坎帕說：「這個吉恩是你的誓言騎士吧。而這個卡亞......似乎沒有佩帶坎帕家的徽章呢。」

這是緊追不捨的討要。卡亞實在搞不清楚，這個克里德為什麼對初次見面的自己會有著這樣的執著。

騎士，有因為職位為某人工作的，在不違背騎士精神的原則下他們並不會受到太多制約，必要的時候可以更換效力的對象。

而所謂的誓言騎士，就是發誓效忠與某人，在其或者其所誓言對象未死之前永不會背棄，否則將會受到光明神的唾棄和世人的鄙夷，並且失去騎士的稱號。

就算是因為所效忠之人的命令，而轉投了他人，誓言騎士的地位也將大不如前，更不會被新主人所信任。通常來說，被轉送給別人的誓言騎士基本上就是已經被拋棄的人，再無前途可言。

卡亞就那麼看著吉恩，在克里德的話說出口之後，他發現吉恩的表情終於有了一些變化。

嘴角上揚的弧度似乎更大了一些，低垂的眼睛閃過了一絲狡猾的光芒。

只見吉恩單膝跪地，微抬起頭十分虔誠的看著克里德，誠懇無比的說：「只要殿下願意，我會為您卸下騎士的榮耀，披上奴隸的烙印，並且為這一切感到榮幸。」

卡亞先是一驚，隨即撇了撇嘴。心道：果然是個狡猾無比的傢伙。

吉恩的話聽上去十分的誠懇，連表情都做到了十二分的真摯，就好象那麼做他真的會感到很榮幸似的。可是也正是這句看起來十分華麗的語言把克里德逼到了一個絕對不可能答應的境地。

為了一己私慾，把一個得到光明神認可騎士殿認證的誓言騎士變成一個低賤的奴隸。別說他是帝國的皇子，就連帝國皇帝也絕對不敢，整個大陸就沒有人敢這麼做，那可是要惹怒光明神招來天譴的。

而且，作為帝國皇室成員，一旦這麼做了，他還將失去所有騎士的心，更會被子民拋棄。

卡亞對坎帕和吉恩簡直是佩服極了。

知道克里德只是志在自己，所以坎帕知道送出吉恩也不會被接受，更是算準了他會說破誓言騎士這一點，加上吉恩天衣無縫的配合，在這種場合公開的說出這句話，直接就封了克里德所有的路。

之前給你你不要，非逼著人家說出這樣的話想要你也不能要了。人家送你的你不要，不想送你的你還能硬搶？

「拒絕」了吉恩，克里德無論如何也沒有立場再去討要羅伊了。

不用抬頭去看，卡亞也知道克里德的臉色絕對不會好看。

其實卡亞想錯了，克里德的臉色十分平和，先是吃驚的看了一眼吉恩，帶著一絲被「崇拜」的感動，又帶著可惜似的神情對坎帕說：「他們都是坎帕男爵的近衛，我怎麼會不顧男爵的安危而奪人所愛呢，我只是為男爵有這麼出色的近衛而感到高興而已，沒有別的意思，男爵你想多了。」

一番說說的極漂亮，真當之前死皮賴臉索取卡亞的人不是他一樣，更是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平和近人為他人著想的好殿下的樣子，當真是無恥之極。

坎帕露出恍然的樣子，說：「原來是這樣啊，那真的是我誤會了。只是吉恩失去了好前途，很可惜啊。」然後對著吉恩比劃了一下讓他站起來，就當這事從來沒有放生過一樣。

「我很遺憾。」吉恩淡淡的說了一句，算是全了克里德的面子，站起身重新回到了坎帕的身後，依舊是一副春風般輕柔的微笑，人畜無害。

卡亞真的很想跳起來拉著坎帕的領子狠命的搖晃一番，好好的問問他：「說！你到底是不是那個豬玀男爵！既然被人稱為豬玀男爵就要好好的表現出豬玀的樣子！知道不知道！」

其實卡亞也想問問吉恩：「你這一肚子壞水比刺客還要陰險，你真的是騎士么？其實你不是吧，你只是一個披著騎士外衣的巫師，對不對？」

貴族間的宴會也沒多大意思，先是以寒暄為開局，然後吃個飯，再然後跳會舞，最後還是以寒暄為結尾。

開局的寒暄進行到現在已經聊不下去了，坎帕大手一會開宴了。

卡亞是坎帕的禁臠雖然是在座所有貴族「心知肚明」的時，但是他也是近衛隊長，在正式開宴的時候他自然不再「賴」在坎帕的椅子扶手上，而是要盡到一個近衛隊長的職責。

除了安排了幾個近衛守在坎帕男爵身邊，卡亞帶著吉恩到城堡中各處巡視去了。

說是巡邏，卡亞其實就是拉著吉恩出來聊天了。

說是聊天，不如說是打聽。

「坎帕男爵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卡亞開門見山直接問到，對著聰明如吉恩的人不用繞來繞去，繞也沒用。

「羅伊隊長，您該改口稱他為男爵大人，或者大人。當然，在有外人的時候......」吉恩很好心的提醒著卡亞，後半句話也很聰明的沒有說出口，他相信卡亞一定清楚自己的意思。

「親愛的埃爾么？我知道了......」既然當著所有人的面都那麼叫過，那麼吉恩知道這是自己和坎帕的「約定」卡亞也就不覺得奇怪了。「男爵大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絕不是你聽聞中的那種。」吉恩依舊是那張笑臉，看起來很真，可也很假，「我說過，男爵大人值得所有人為他效忠。」

「這說了等於沒說。」卡亞乾脆一屁股坐到了城堡的台階上，剛想去挖自己的鼻孔，突然又想起了吉恩之前的話，只能鬱悶的放下手，說：「就不能說的詳細一點么？是他品質值得效忠，還是他的能力值得效忠，亦或是別的什麼？你總要告訴我一點吧。」

「不能。」吉恩很直接的拒絕了卡亞的請求，然後又說：「近衛隊里一共二十四人，算上羅伊隊長就是二十五人。」

卡亞不明白吉恩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提起近衛的人數，微抬起頭看著吉恩。

吉恩一手扶著劍柄，一手按在了領口的坎帕家族的徽章上，視線投進了黑夜當中，眼中全是帶著熾熱的迷離：「我們二十四人最低是見習騎士，最高是我騎士，我們都是男爵大人的誓言騎士。所以......我希望，作為我們隊長的你——卡亞·羅伊閣下可以儘快的得到這枚徽章，以實力最高的藍翎騎士的階位帶領我們保護包男爵大人。」

這是怎樣的一種虔誠和忠誠，卡亞形容不出來，吉恩所請他也不能馬上答應，儘管已經對坎帕男爵有了一些改觀，但是這也不能讓他馬上就接受現在發生的一切。

「知道么......」吉恩並沒有逼迫卡亞，很快就又恢復成了平常的那個樣子，讓人分不清楚真假的微笑掩蓋住了眼中的熾烈，淡淡的說：「如果今天那個克里德真的有膽量接受了我，我也會無怨無悔的跟他離開。」

「......即使披上奴隸的烙印？」卡亞絕對不懷疑吉恩說的話是假話，他只能震驚的看著吉恩，希望從他的臉上找出一些關於坎帕男爵的答案。

「即使披上奴隸的烙印，那就是我為男爵大人效忠的方式。」說完，吉恩便轉身離開返回了宴會廳，坎帕男爵在那裡，他不願意離開太久。

留給卡亞的，只有深深的思考和一陣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