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干戈玉帛

14干戈玉帛

綉坊給做的衣物送來了,旁人的都還合身,唯獨杜九娘的衣裳略顯鬆了些。百年老店自然不會量錯了尺寸,唯一可能便是她最近瘦了些。

想想這些天雞飛狗跳的日子,杜九娘捏捏自己還有些肉肉的小肚腩,思量著是不是應該更加雞飛狗跳些才好。

有借口不用是傻子。

她以只信得過綉坊店主為由,跟杜老太太說要帶新衣裳親去綉坊一趟,讓店主給她重新量身修改。杜老太太便也准了。

在綉坊門口還未下車,遠處傳來吵嚷聲。

杜九娘撩帘子朝那邊望去,竟然是隔壁藥材鋪子。本不欲多管,卻意外發現了老熟人的身影。

庄肅郎。

此地離城裡繁華之地略遠,若不是綉坊名聲在外,杜九娘她們斷不會大老遠請她們的人來做衣裳。只是城中藥鋪有好幾家,怎的庄肅郎卻到了這麼遠的地方來?

杜九娘便沒有立即下車,坐在車中悄悄看著。

藥鋪掌柜的是個濃眉大眼臉有橫肉的高大漢子。

他將庄肅郎推搡著趕下了台階,大喇喇攔在鋪子門口,趾高氣昂地對著面前的小少年說道:「對不住了,咱們這兒做的是小本生意,店子太小裝不進您這尊大佛,你還是請回吧!」

庄肅郎抿了抿唇,說道:「藥鋪的藥材明買明賣,我帶了銀子自不會拖欠你的,你又何必有生意不做?」

掌柜的朝他啐了口,嘿笑道:「銀子?如今誰不知你的銀子是坑來的騙來的?不然你怎地還要來我這兒抓藥?怕是別家不肯給你,只好巴巴地跑我這兒來了吧!」

「掌柜的說得好笑,我往常來你這兒時,你可是自詡自家藥材又好又便宜,還邀我常來。如今……這錢怎麼了?我自幼研習佛法,無論對著誰,但凡是我應了的,所抄佛經必然一筆一劃皆用心,所講經文定會一字一句皆斟酌。辛苦付出所得,有何不可!」

此時已有不少人圍了上來,在旁竊竊私語。

掌柜的對了周圍人說道:「聽聽!聽聽!我還是頭一次見人將別家給他的東西當了錢后,還能如此大言不慚的!」

有人問道:「這漂亮的小娃娃是誰啊?」

掌柜的還未開口,另一人認出庄肅郎,便道:「就是大名鼎鼎的庄知州家的公子啊!」

圍觀之人「哦」了聲,開始對著庄肅郎指指點點。

庄肅郎臉色變了變,正要開口,一個婦人從藥鋪中出來,手中拿著幾個紙包。

掌柜的見是自家妻子,皺眉說道:「你出來幹什麼?進去進去,這兒沒你的事。」

婦人躊躇了下,看見庄肅郎,喚了他一聲,將幾包葯往前遞了遞。

庄肅郎還未接過,掌柜「啪」地將葯打落在地。紙包承受不住大力,裂了開來,草藥灑了一片。

掌柜的怒目而視,婦人瑟縮了下,垂著頭說:「我,我給公子再去拿包。」

「就他你還叫公子?東家太太怎麼說的你全忘了?」

婦人低頭囁喏著說道:「公子人不壞的。還記得母親上次病重時放在枕下的經文嗎?其實是公子悄悄贈與……」

掌柜的不喜反怒,瞪著眼吼道:「原來你說是在寺中求得的,全是騙人了?他讓你不要聲張,你就幫他遮著掩著了?」說著將自家妻子朝屋內狠推了一把,「你給我老老實實屋裡待著去!」

婦人沒料到自己的話起了反效果,小聲說了句「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你何必……」,被夫君又瞪了眼,只得低眉順眼地回去了。

圍觀之人中傳出個尖利聲音:「我還當這小公子當真是小仙童,只給富貴人家動筆呢,原來咱們當初若是有個一丁半點兒的病痛,也能求了他的字兒來啊!」

有人附和了聲,又有人不贊同道:「得虧了你沒求來,不然現在知道那是小騙子寫的,可不就後悔死了!」

「沒想到庄知州兩袖清風為人正氣,卻得了這樣一個兒子。」

庄肅郎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思及病重的母親,看了看地上藥材,彎腰正欲撿起,一隻臭腳伸來,將那些藥材狠勁碾了碾。

庄肅郎騰地站起來,眼中冒火看著掌柜的。

掌柜的神色睥睨地看著他,「怎的?還發火了?知道我們店東家是誰不?那可是知府大人的表舅子!你爹見了知府大人恐怕還得賠小心呢,我還怕了你不成!」

庄肅郎忽地笑了,「哦,原來是只懂得仗著人勢的傢伙啊!」

掌柜的愣了下,聽到旁邊有人笑了,才反應過來庄肅郎在罵他是狗,頓時火了。

他挽起袖子卯足力氣正要伸手去推庄肅郎,誰知斜刺里嘩啦啦跑出七八個衣著統一的家丁,將他團團圍了起來。

掌柜的正要發怒,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山一樣擋在了他的面前。

「你這兒有什麼好葯沒?哥幾個最近病了,需要弄點葯來。」漢子一手勾了他的頸項,一手拽著他的手臂,將他掉了個個兒,硬是攬著他就朝裡面行去了。

掌柜的揚聲喚夥計,半天沒動靜,在漢子粗壯的手臂中好不容易扭了下頭,才發現兩個夥計一人面前擋了一個壯漢,其中一個嚇得麵皮發抖了,另一個正陪著小心,正開口說要給爺們端茶。

掌柜的頓時沒了氣焰。

其他幾名黑衣家丁正在屋外掐腰而立,虎視眈眈地看著圍觀者。那些本就是好事之人,見這些人著實可怕,又看庄肅郎孤零零站在那兒沒人和他吵嚷了,覺得無趣,啐了幾口就也離去。

待到人散了,一個長了三角眼的傢伙對著庄肅郎毫不客氣道:「方子呢?」

庄肅郎早就細細看過他們的黑色短裝打扮,此時聞言,便將方子拿了出來。眼看三角眼將方子交給那魁梧漢子了,他這才扭過頭,四顧看去……

杜九娘量完身,綉坊里喝了兩盞茶,又挑了幾條漂亮手帕,這才心滿意足出了門。誰知馬車行了沒多久,在一處僻靜地方被人攔住了。

聽到對方清清朗朗的聲音,杜九娘默了默,就也下了車。

鈴鐺的環佩聲由遠及近。庄肅郎遲疑了下,終究是半側過身子,低聲說了句:「多謝。」

與杜九娘相處多日,對方的習慣他還是知道的。

這位姑娘向來喜歡吸引人的注意,無論視覺還是聽覺都不放過。平日里在伯府行走,她尚且要帶上五六個人才算過癮,若要出府,自然更是擺足了架勢。

今日四個丫鬟坐鎮,八個家丁護送,這還是她最低調的時候了。

杜九娘聞言看著少年倔強的側影。

先前的庄肅郎有種刻意為之的仙氣,有種淡漠疏離的感覺。如今他道謝時彆扭的樣子多了幾分煙火氣息,倒是可愛了不少。雖說他比她高上許多,但到底還只是個半大的少年而已。

此情此景下他依然能將「謝」字說出口,實在是出乎杜九娘的預料。

其實,杜九娘當時那麼做只是為了完成任務,而且她覺得庄肅郎背景強硬,那事不會產生多大的波動,誰曾想……

即便是他有錯在先,但知錯能改總是好的。

面對庄肅郎的感謝,杜九娘到底有些尷尬,好一會兒才「唔」了聲當做回答。

她頓了頓,又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以你的身份,何至於做那坑蒙拐騙的事情?」見少年倔強的身影又往旁邊側了側,她暗暗嘆息了下,「往後抓藥這種事情,讓家丁去做吧,好過於那樣受氣。如果沒旁的事情的話……我走了啊?」

庄肅郎本一言不發,聽到最後一句方才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杜九娘這才發現他額間沒了硃砂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傷疤,像是被什麼利器劃了一下,雖然傷口不大,但如今他眉間赤色半分都無,倒是能看清了。

她想起前幾天自己交的任務給了個任務獎勵,是個藥膏,據說是「祛疤不留痕美容聖器」。當時她覺得暫時沒什麼用處就也沒取出來,省得佔地方——面板內擱置的任務獎勵一旦取出便再不能放回去了。

如今看了他這疤痕,她想了下,對他說了聲「稍等片刻」,去到無人的角落,將那任務獎勵摸了出來,又回到原地交給他。

「試試看吧,可能有用處。」她指了指自己眉心。

庄肅郎會意,欲言又止了片刻,終是將東西收了下來,又道了聲「多謝。」

兩人就此別過。

只是道別之語剛剛說完,新任務的「叮」聲響起。

回到馬車杜九娘點開面板,才發現居然接到了個支線任務「干戈玉帛」,而任務對象竟然是庄肅郎。

杜九娘頗有些為難。

庄肅郎如今不來杜府了,她又不好常常出門,這可怎麼辦才好?

回到杜府後的日子裡,有好幾次她都打算去尋庄肅郎,順便看看如何解決掉這個任務。可計劃總是被打斷,不是主線任務舊的完成接了新的,便是剛好有「打怪」的機會,一時抽不開身。

不知不覺,一個多月就也過去了。當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得出府一趟時,卻猝不及防得知了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當時杜九娘正在寧苑同杜十郎、杜老太太一起吃水果。杜十郎拿起向媽媽剝好的葡萄,用短粗的小手指捏著伸到杜九娘面前,討好地看著杜九娘。

杜九娘剛想接過,就聽孫媽媽在杜老太太身旁壓低聲音說道:「庄知州病故了,據說是操勞過度引發急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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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斗系統不能這麼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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