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酒後吐真言
第3章酒後吐真言
我不知道洪安兒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丫頭做事確實時時出人意表,不過她馬上就湊在我耳邊跟我解釋:「都說是酒後吐真言,我想聽聽他們有什麼真言,挺好玩的,機會難得,咱們再坐一會兒吧,學習學習。」
又跑了一周,工作的事似乎真的有了一點眉目,現在有兩三個單位可以選擇,不過我還沒有考慮好選哪一個,過幾天再說吧。又到了周末,該好好放鬆一下,這樣精神可能會更正常一點。我總結了一下,跑工作確實是一個累活,能讓人精神不正常。我這麼說是有道理的,當然,只有常常在外跑工作的人才體會得到,才會理解我說的是什麼。
之前我買了一本《求職技巧大全》,讀了兩三遍之後,大體知道一些要領和竅門。比如他們問你有沒有女朋友你應該回答有,因為據說連女朋友都沒有的人會被認為搞不好人際關係;比如他們好似無意地問你住哪裡、今天是不是很早出來、到公司需要多長時間之類的雞毛蒜皮的事,你千萬不要以為這只是在閑聊,這裡面可有學問了,他們在間接打聽你以前的收入狀況、你的時間觀念、你的做事習慣等等。對這樣的問題我會詳細回答我住某某村,離這裡大約若干公里,我是個很有條理的人,我七點半起床,七點五十分坐上203路公共汽車,八點十五分轉506路公共汽車,八點四十分在某個站下車,步行十分鐘,八點五十分到達貴公司樓下,因為我們的面試約在九點鐘,提前一點表示我對貴公司很尊重。
碰到精神正常的人有時候也會讓人受不了。比如他們常常問的一個問題就是「你覺得你身上有什麼特長」。我真不知道什麼樣才算是特長,我覺得自己除了臉稍微長一點,身上並沒有什麼特別長的地方,當然這是自嘲的玩笑。我通常只好編造一些諸如我擅長打籃球、唱歌、與人打交道或者善於學習之類的廢話,要不就是說我英語過了六級或者我所學的知識很全面之類,但這些簡歷裡面都有寫,似乎並不需要我再去啰唆。
「你為什麼要離開原來的單位?你為什麼到我們公司應聘這樣的職位?」這是精神正常的人喜歡問的另外兩個問題。我當然不能說我離開原來的單位只是因為我買了一張六千多塊的神奇床墊,也不能說我應聘貴公司只是為了混口飯吃不至於餓死。我厚顏無恥地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希望有一個能夠施展自己才能的地方,我覺得貴公司就是這麼一個地方。」
都說謊言說了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不過我沒這個本事,每一次說我有女朋友或者說「人往高處走」之類的廢話都覺得好像做了什麼對不起誰的事,搞得自己神經兮兮的。
如果碰到一些精神不夠正常的人就沒這麼輕鬆了。不管怎麼準備,我還是應付不來這些混蛋天馬行空式的問題。
「什麼布剪不斷?」一個西裝革履、滿臉正氣的中年部門經理突然問我。
「什麼?不好意思,能重複一遍問題嗎?」我沒聽清楚,雖然知道讓別人重複問題不合適,可是只能如此。
「什麼布剪不斷?」他一本正經地重複。
「什麼布剪不斷?」我遲疑不決,「請問貴公司還經營布料或者服裝之類的嗎?貴公司不是經營食品的嗎?」
「是我在問你,知道答案就回答,不知道就說不知道。」他冷冷地說。
「哦,那一定是某種特殊材料做的布料,是貴公司的專利產品嗎?」我訥訥地說。
「不對,是瀑布。資料放在這裡,等我們通知吧。下一個。」
真他媽的神經病,這時候跟我玩起腦筋急轉彎。我差點跳起來,在心裡問候了他的娘親,然後很有禮貌地起身告辭。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和藹可親看起來很優雅的女人,她問了幾個很正常的問題之後說:「不錯,你給我的印象挺踏實、機靈。最後一個問題,一加一等於多少?」
「一加一等於多少?」我摸了摸腦袋,似乎眼前又出現了一個陷阱。猶豫了半天我還是鼓起了勇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等於二嗎?」
「對。假如我是你的客戶,我說一加一等於三,你會怎麼反應?」女人優雅地微笑。
我會怎麼反應?除了說她腦袋有問題我還能怎麼樣?可是我現在是在面試,我腦筋急轉,終於靈光一閃說:「客戶就是上帝,上帝的話哪有錯的?所以她說的話也是對的,一加一就是等於三。」
「唉,今天已經是第三個人給出這樣的答案。」她臉上帶著失望和惋惜,可是還在試圖挽救我,「想想看,還有沒有其他答案?」
「難不成這個客戶是和她丈夫一起來的?兩個人將來是會增加一個愛情結晶的,所以一加一等於三?」我急中生智,突然又想出一個答案。
「嗯,更近了一步,可惜還是差了一點,再想想看。」她扼腕不已,看樣子她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出了這麼一個古怪棋局等著人來破解,卻始終等不到能夠破解它的高手。
「如果這位客戶看起來還算是理智的人,也許應該告訴他一加一就是等於二,不等於三。」我邊看著她的眼睛邊說,可是說完之後我馬上意識到事情要糟,果然她臉上一副大失所望的神情:「我已經提示你更近了一步,你怎麼又退回去好幾步了?不行不行,離題太遠,你等通知吧。」我知道等通知是什麼意思,我說:「很冒昧地問一句,這問題有答案嗎?是不是腦筋急轉彎?看來我回去要多看看這方面的書。」她嚴肅認真地說:「什麼腦筋急轉彎,這是考你有沒有客戶觀念的問題。你應該這麼回答:沒錯,一加一等於三,我和你是緊密合作的關係,兩個人緊密合作的結果,就會產生三個人甚至四個人的效果。」
「佩服。」我恍然大悟,可是已經來不及,她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臨走前我突然起了一點童心,我問她,「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什麼布剪不斷?」
她眨了好一會兒眼睛說:「對不起,我們這裡不賣布。」
儘管我的神經確實經受了嚴峻的考驗,好在還沒有崩潰。這不,經過披荊斬棘,一路過關斬將,還是有這麼幾家單位願意向我打開大門的。我現在有了選擇的機會,這多不容易。
周六下午我帶洪安兒出去逛街,放鬆已經緊繃的神經。她問我工作的事情怎麼樣啦,我說差不多了,有這麼幾家單位都有機會進去,情況是如此如此,我的看法是這般這般,這幾天我會作一個選擇,這樣就不會挨餓了。你有機會也想辦法找找工作吧,我也會幫你留意的。
聽完我這番話,洪安兒居然皺了皺眉頭說:「可是,我覺得你這樣找工作的方式不夠科學,好像自己也沒什麼把握,是不是這樣?」
「科學?不夠科學?」我啞然失笑,「沒想到我披荊斬棘的戰果得到的是你這樣一個評價,照你看來,怎麼樣才夠科學?」
「你應該發揮你的長處,至少應該按照自己有興趣的方向走,這樣才更快樂一些,不是嗎?」她一本正經地說,「可是我覺得你其實對這幾份工作都沒什麼興趣,是不是這樣?」
「興趣?」我苦笑起來,看來這丫頭真的不知道世道艱難,「興趣是有錢人的奢侈品,我們這種為了生存掙扎的人是談不上什麼興趣的,正如一個討飯的人只能討到什麼吃什麼,興趣是輪不到他的,知道嗎?」
「哦,可是我覺得你不是這種人,你應該更快樂一些。」看來她還挺固執。
「是啊,我應該更快樂一些,我挺快樂的,除了缺一點錢。」我自嘲,跟這丫頭講不清楚,簡直對牛彈琴,「不要抱怨生活,這是我的信條。」我補充了一句,每一次我對生活無可奈何的時候,我都會這麼自嘲。
她揚起頭甩了甩頭髮:「這句話挺有道理,我喜歡。」
我帶她看了一場電影。出了電影院已經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時分,街上車水馬龍。我說肚子有點餓了,我們找個小店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再回去。
這裡是繁華商業街,街道上熙熙攘攘,霓虹閃爍。我們經過一家豪華飯店的門口。門前停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高檔轎車。璀璨的燈光下,飯店門口幾個衣著光鮮的人正喜氣洋洋地迎接賓客。其中一對是新人打扮,男的西裝革履,笑容可掬,女的頗有姿色,一臉甜蜜模樣,化了濃妝,穿著白色輕紗晚禮服,頭上插著花枝造型的飾物。看樣子這裡正在舉辦一場婚宴。
這樣的熱鬧場面洪安兒怎麼可能錯過?她立刻拉了我走上前,目不轉睛地望著新娘,彷彿在欣賞一件精緻的藝術品,一邊嘖嘖贊道:「新娘子可真漂亮,哇,我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新娘!」
新娘子聞言微微一笑,向旁邊的新郎看了一眼。新郎似乎猶豫了一下,不過他馬上像想起來什麼似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向前跨出一步朝我伸出手來。這舉動讓我驚訝不已而且措手不及。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天,他戴著金絲眼鏡,這不正是上次我去面試時見到的那位很有學問的傢伙嗎?他當時還問了我一些諸如人與人之間怎麼相處之類的問題。來不及反應,我下意識地對他點了點頭,臉上擠出一點笑容,口裡冒出了一句:「恭喜你,大喜大喜。」
他已經握住我的手,很熱情地搖晃著:「歡迎歡迎,你能來是我的榮幸,二位請進去喝杯薄酒,招呼不周,恕罪,恕罪。」我愕然,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後面已經來了幾位客人向他打招呼:「劉總,恭喜恭喜。」他說:「謝謝,謝謝,小方,你帶二位一起進去,幫我招呼好二位。喲,陳主任到了,大駕光臨,我可是臉上有光啊。」他說著忙去招呼後面的什麼陳主任了。
我稀里糊塗,這傢伙該不會認錯人了吧?我只不過是個過路行人,偶然在前些天面試的時候碰上他一面,該不會就請我去喝他的喜酒吧?世事雖無奇不有,也不能如此奇法吧?
我正這麼想著,那個姓方的已經在我面前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熱情地說:「歡迎,請!」洪安兒笑逐顏開,迫不及待拉了我的手就往裡走。我說:「可是……」那姓方的說:「劉總交待要招呼好二位,請問怎麼稱呼?」我怔怔地說:「我姓洪。」洪安兒說:「我也姓洪。」姓方的邊走邊連連點頭說:「原來是洪先生和洪小姐,幸會,幸會。小姓方,是劉總手下,以後請多多關照。」他旁邊一位年輕人湊過來說:「這位是我們銷售部的方經理,我是技術部的小陳,這位是小賴,也是技術部的,多多關照。」
看樣子那個劉總確實認錯人了,或許是覺得我依稀有點臉熟,誤以為是什麼熟人吧?想必這種人每天見的人多不勝數,這時候見到一個面相稍微熟一些的就笑臉相迎,哪裡想得起誰跟誰?由不得我再猶豫,洪安兒笑嘻嘻地挽著我的手往裡走,我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進入了他們的酒席。
整個酒席大堂看來擺了不下二十桌,這時候已經熙熙攘攘,紅男綠女,人頭攢動,耳邊一片喧囂的聲浪。我和洪安兒被安排跟他們銷售部和技術部的幾個人坐在一起。同桌還有幾個看樣子都互不相識的人,因為他們坐下來后相互之間也沒有什麼話談。後來這張桌上又來了幾位似乎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據姓方的介紹,一位是什麼電子企業姓陸的副總,大約三十好幾,高瘦身材,雙目炯炯有神,神情孤傲;還有一位是台灣什麼物流公司的華南區總經理,姓畢,四十齣頭,濃眉方臉,一對小眼睛,酒糟鼻子好像有點不大通暢,不時發出一些短促的哼哈鼻音。另外一位是一個從加拿大歸來的中年人,姓張,溫文爾雅,據說是做醫療器械進口生意的。
好在我今天穿了那件九成新的西服,而且洪安兒穿了新買的衣服,而且這張飯桌就她一位女性,而且她是一位漂亮女孩。這多少讓我心安理得一些,不至於如坐針氈。洪安兒才不管那麼多,一臉的喜氣洋洋,東張西望,好像是自己在辦喜事。
酒席還沒有開始,座上的人寒暄過後就沒什麼話好談,氣氛多少有些冷淡。這對我是件好事,因為沒什麼人會注意到我,他們只是偶爾將目光遊離在洪安兒身上。銷售部和技術部的幾個人想找些什麼話題,可是這些話題就像澆在沙地上的水,耐不住一分鐘就消失了。好在不一會兒新郎新娘就出現了,主持人開始發言,新郎新娘舉杯,吵鬧了一陣,酒席總算開始了。
「洪小姐,剛才還沒請教,您是……做哪一個行業的?」姓方的銷售部經理看樣子有點著急,到處在找話題支撐場面。那幾位老總高高在上,悶著頭吃菜喝酒,問一句答半句,彷彿話越少越顯得身份尊貴。方經理只好找席間這位唯一的漂亮女賓救急。
「我呀,我是他助理。」洪安兒笑吟吟地指了指我。這話讓我嚇了一跳。霎時間席間十來對眼睛向我望了過來,我只好正襟危坐,努力不讓自己的臉上做出什麼表情。
「洪兄,看不出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姓畢的台灣人隔著飯桌向我舉杯。
這句話有點莫名其妙。我想八成不會是沖著我來的,他感興趣的應該是坐在我旁邊的「助理」。我說:「好說,好說,我也不是什麼少年英雄,只不過有點機緣巧合,這個……來,乾杯。」
台灣人喝完酒說:「洪兄少年老成,佩服,佩服。洪小姐,賞臉喝一杯嗎?哼——」他扇動了一下鼻子,「你剛才好像還沒說你們是做哪一個行業的。」果然不出所料,正如我所想,台灣人的眼神精光發亮地盯著洪安兒。
這問題好像不是洪安兒能夠回答的,儘管台灣人是盯著她問,我還是有義務幫她擋一擋。我發窘地說:「我們和劉總的關係……有一點點特別,這個,不大方便透露,請各位見諒。」我說得結結巴巴,但全是實話。
洪安兒笑嘻嘻地喝了酒,接過我的話說:「這很重要嗎?英雄不問出處,不過我想,過不了很長時間,在座的每一位也許都會和我們有些關係的。」
她的話又讓我嚇了一跳。
台灣人驚訝地問:「怎麼說?我是做物流的,他們有做製造業的、電子行業的、進口原材料的等等,哼——有搞技術的、銷售的、生產的,這些都與你們有聯繫嗎?都會知道你們嗎?」
洪安兒笑著說:「說不準,現在可能沒有,以後也許就有了。這裡都是劉總請來的朋友,可謂人才濟濟,你不覺得我們今天坐在一起對大家都是一個機會嗎?你不覺得整個經濟社會其實就是一個環環相扣的鏈條嗎?當然,我今天主要是來向各位學習的。」
台灣人笑了笑,鼻子又哼哈了一下,回過眼神看著我說:「你這位助手真厲害,看來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我很驚訝洪安兒怎麼能說出這麼些大道理來,看來她這段時間還真的看了一些經濟方面的書,而且這丫頭善於現炒現賣,正如上次把韋小寶的那一套江湖術語搬出來嚇唬那幫賭酒的傢伙,今天她又故技重演了。不過她說得似模似樣,順理成章,將這個讓我發窘的問題化為無形,而且隱隱然呼應了我那句話:「我們和劉總的關係……」
我決定按照她的思路,反正莫名其妙來這裡混了一頓,待會兒拍拍屁股走人,誰也不認識誰。我說:「我這位助手做事總有些出人意料,不過我想她這個看法倒有些可取之處。依我看來,現在的所謂產業就是一條產業鏈,產業鏈與產業鏈之間也有著緊密的聯繫。哪怕你再有錢,你的企業再強大,你也不可能不依賴別人而獨立存在,這是很簡單的道理。正如畢總您是從事物流行業的,物流本身就是一個供應鏈條,一種產品從國內生產廠家算起到最終到達國外消費者手中,中間要經過貿易、下單、原材料供應、生產、包裝、配送、倉儲、清關、國際運輸再到國外的配送等等環節,這不就是一條完整的供應鏈嗎?這過程牽扯了多少行業?這年頭不是有一句話叫資源整合嗎?」
說實在這些話半個多月前我還不會講,只是最近應聘面試的機會多,說話比以前順溜些,胡扯的話多了,湊來湊去,這時候剛好派上用場。
「高!高論!」台灣人肅然起敬,似乎深有感慨,「洪兄年紀輕輕,能有如此眼光,不簡單,我畢某人走南闖北,見的多是一些目光短淺之輩,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我又在嘲笑自己,這位比我大至少二十歲的老兄口口聲聲稱我為「洪兄」,我居然給這位同胞前輩上了一堂課,世事真有點滑稽。我現在好像進入了某本書里的情節,對了,就像某本武俠小說里的情節,一個不懂武功的傻小子正在和一群武林高手探討高深內功,活靈活現,煞有介事。
那位電子企業的陸副總湊趣說:「正如我們電子行業,也離不開你畢老總的物流行業,是不是?來來,我敬各位一杯。」
銷售部的方經理跑過來跟我敬酒,問我:「您跟劉總認識很久了吧?」我紅了臉,不過好在喝了酒,臉紅也是正常,我訥訥地說:「也不是很久,前些天剛見過一次,他跟我探討了一些人與人之間怎麼相處的原則問題,我受益匪淺。」
「哦,人與人之間怎麼相處?這問題很高深,洪兄有什麼見解?」坐在旁邊的進口商人張老闆問我,而且他馬上學會了台灣人對我的稱呼。
我舉杯跟他碰了一下,謙虛地說:「我能有什麼見解,還是聖人說得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覺得這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法則。」
「高論!」台灣人隔著飯桌居然聽到我們的談話,高舉了手中的酒杯,「這就是中國文化的精髓,誰說中國文化不行了?照我說,中國文化再過一萬年也不會過時。我近來沒有什麼別的興趣,就是喜歡研究中國文化,那太偉大了,博大精深,這是社會道德的根本。」
方經理向他豎起大拇指,說:「聽說在台灣,國學很興盛,是不是這樣?」
畢總自豪地說:「當然,現在連小孩子都在背誦《三字經》《弟子規》《論語》等等……」
我當然也很喜歡中國文化,真心地喜歡、認同,而且深受其影響。不過我總覺得像畢總這一類人所說的喜歡或者說興趣需要打上一個問號或者雙引號,只能說這是有錢人另外一種休閑的娛樂方式,正如洪安兒說的「興趣」,正如有錢人總喜歡講「道德」,商人喜歡在辦公室里掛一些字畫表現他們的「層次」,在書櫃里擺一些永遠都不會去翻看的大部頭精美圖書以顯示他們的「學問」。我可以跟他們在席間胡言亂語,但如果褻瀆到我真心喜愛的一些東西,我寧願緘口不談,這時候我就閉了嘴悶頭吃東西。
洪安兒自然是席間顯而易見的敬酒目標,況且氣氛就是由她挑頭帶動起來的。幾位老總幾杯下肚之後,紅光滿面,春風得意,顧不上我這個「少年英雄」,頻頻向她敬酒,說一些無傷大雅的幽默笑話。方經理和小陳、小賴等人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假惺惺地過來跟我敬酒,一聽我說酒量有限,跟我客氣兩句,都轉而向她獻殷勤去了。飯也吃得差不多了,我找了個空隙拉了拉洪安兒的衣袖,等她回過頭,我向她使了一個眼神,示意她可以開溜了。
這丫頭把嘴湊到我耳邊悄聲說:「再等一會兒,好戲還沒有開始呢。」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好戲,只好又開始夾菜吃飯,菜色很豐富,浪費了多可惜啊。
「你們說悄悄話呀,來來,喝酒。」坐在旁邊的張老闆向我們舉杯。
洪安兒趁機舉起酒杯站了起來,她提高了聲音笑吟吟對著滿桌人說:「今天是劉總的大喜日子,我有個建議大家看行不行。這樣,我將這把湯匙在桌子上轉一下,湯匙的把子向著誰,誰就要喝一杯酒,這樣才喝得開心,喝得痛快,怎麼樣?」
方經理首先鼓掌贊成,其他人當然也熱烈附和。技術部的小賴說他年紀小,轉湯匙的活兒就由他來干,怎麼能讓尊貴的女客人代勞呢。一時間氣氛更加熱鬧起來,笑聲如浪,沸沸揚揚,高潮迭起。被湯匙把子指到的人固然酒到杯乾,其他看熱鬧的人也跟著起鬨歡笑。
我不知道洪安兒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丫頭做事確實時時出人意表,不過她馬上就湊在我耳邊跟我解釋:「都說是酒後吐真言,我想聽聽他們有什麼真言,挺好玩的,機會難得,咱們再坐一會兒吧,學習學習。」我無可奈何,這丫頭好奇心就這麼強,我有什麼辦法呢?何況我是支持她「學習」的。
一時間觥籌交錯,果然沒過多久,席間人大多已經醉態可掬,一個個面紅耳赤,或高談闊論,或口若懸河,或沉默寡言,或胡言亂語。
「陸總,您是老行尊了,聽說您的經歷很神奇,能不能跟我們講講您的成功史,讓我們年輕人也學習學習?」方經理向陸總請教。
陸總醉醺醺地說:「成功史?我成功個屁!我不是什麼陸總,是個副的,知道嗎?給人打工的。我們老總姓黃,黃總,知道嗎?他怎麼成功的,我來講給你聽。」
方經理趕緊表白:「一樣的,一樣的,您跟黃總不是同學嗎?我們一樣尊重您。」
陸總目光炯炯,紅著臉高聲說:「這你就不懂了,我怎麼跟他一起的?我是他的福星。你不知道的,一個人走起好運來,擋也擋不住的,怎麼做怎麼賺錢。一個人要是走起霉運,也是擋不住的,怎麼做怎麼倒霉,你信不信?」
方經理賠笑說:「我倒沒什麼經驗,所以要多多向您請教。」
陸總將杯中酒喝乾,說:「嘿嘿,黃總現在很牛是吧?以前怎麼樣你們知道嗎?說起來你們不信,前幾年他只不過是個給人開車的。」
小賴睜大眼說:「是嗎?這麼神奇?」
陸總又嘿嘿乾笑了兩聲說:「神奇吧?這小子原來就是給人開車的,有一天晚上他已經回到家,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就這樣,他的人生就改變了,直到現在這個樣子。」
張老闆介面沉吟道:「一個電話?只怕是財神爺打來的吧?」
陸總傲然說:「你又猜錯了,什麼財神爺?是他老闆打來的,說在某某地方,你趕快過來一下。你想想看,老闆叫去,可以不去嗎?所以立馬就去了,去了不久就給人逮進去了。」
「逮進去了?」幾雙眼睛睜得老大,同時驚訝地發問。
「逮進去了,判了一年多,夠倒霉吧?一點不倒霉!他老闆開車撞人了,叫他來頂罪,答應給他一套房子,一百三十多平方米,那時候大概值四十多萬。他在裡面蹲了一年多出來了,還在他老闆那裡干。」
「哦,這樣啊,那這套房子現在值不少錢了吧?」不知是誰湊趣問。
「當然,那還用說,出來后不久房子就翻了一倍。這還是小事,還有更神奇的。他進去之前買了十萬股某某股票,我介紹他買的,那時候一塊多一股,差不多要停牌了,你猜他出來的時候多少錢?十八塊!還不算中間送股的,所以我說我是他的福星,沒錯吧?」
「是,是。那您應該也賺了不少吧?」方經理一臉艷羨。
陸總漲紅了臉說:「屁!漲到兩塊錢我就跑了,那時候賺了點零頭還沾沾自喜,後來後悔得腸子都青了。這就是運氣,知道嗎?那小子如果不是待在裡面,他能守到十八塊嗎?所以說運氣來了,那是擋也擋不住的,沒機會給你擋。」
「哦!啊!這樣呀!」周圍響起一片羨慕的讚歎,似乎都在痛惜自己沒有機會進去裡面蹲個一年半載。
「後來呢?」湊趣的繼續問。
「後來,後來他就想自己出來開公司,有了錢想自己當老闆,這不很正常嗎?他就來問我該怎麼做,我那時候自己已經有了一家電子公司——不去說它了——我跟他提了兩點:第一,戰略上要實行跟隨戰略。什麼叫跟隨戰略知道嗎?市場出現什麼熱銷產品你就緊跟著推出什麼產品,就目前這點資金別想著開發什麼新產品,那玩意兒吃力不討好,搞點零配件組裝一下貼上自己的標籤就可以了,一個字,快!兩個字,實在!知道嗎?第二,呃——」他打了個酒嗝,摸了摸腦袋,「第二是什麼我一時想不起來了,反正,他當時又問我,有這種技術人才嗎?隨時翻新花樣,好像也挺難的。我說,呃——屁話,人才滿大街都是……」
「高論!」台灣人豎起大拇指哼哈了一下,這時候忍不住插話,「這世界就兩種人最多,滿大街都是,一種是年輕女人,另一種就是人才。」他看了洪安兒一眼,發現洪安兒正盯著他,趕緊補充了一句,「當然了,像洪小姐這樣又是漂亮女孩,又是人才的,那是另當別論。」
「後來怎麼樣?」聽的人意猶未盡,這時候顧不上畢總的幽默。
「後來,後來他就發起來了。一開始是小發,派了一個人蹲在深圳什麼電子市場整天看貨、拍照、買樣品,後來又派人去香港、日本、歐洲什麼的,總之,開什麼展覽會能去的就去,乾的都是那事。我又跟他說,廠房要自己買,千萬不要租,你就等著升值吧。他又找了什麼部門的一個朋友圈了一塊地皮。果然,後來就大發了,扶搖直上,一發不可收拾,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國內有名的電子企業集團,正在走向國際化。」
「哦,神奇。」
「得益匪淺,今天受教育了。」
「人是需要機遇和膽略的,一個人成功總有他的道理。」
「將來再來一個上市就更不得了了。」
聽者紛紛表達自己的感想,總結自己的體會,嚮往之情溢於言表,紛紛舉杯暢飲,似乎要將滿腔慨嘆一起吞進肚子,將故事中的精華部分慢慢在體內吸收消化。
「看來黃總的第一桶金也是靠了房地產和股票啊,這和李嘉誠先生的發家史雖然時機和形式不同,卻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像我們早期出國混的,就沒有這樣的機會。」加拿大張老闆感慨萬分,言下之意,頗為懊悔太早出國,痛失了這樣的良機。
「說到房價飛漲,我這裡有一個笑話,就是我有一位朋友,是誰我就不說了,」台灣人畢總看來已經喝得差不多了,緋紅的臉油光滿面,鼻子里喘著粗氣——所謂財大氣粗也不過如此,唾沫星子噴了出來,「這位仁兄為人比較風流,當然,男人嘛,誰不這樣?他前幾年在內地沿海各處開了幾家分公司,據我所知,每到一處購置房產一二不等,每一處金屋藏嬌,享盡溫柔,幾年下來,你們猜他怎麼說?」畢總停頓了一下,見周圍的人都在看他,頓時眉飛色舞,聲情並茂,「他說,感謝這些二奶三奶啊,一筆賬算下來,我不僅一分錢沒花,就因為這些房子飛漲,她們還為我賺了好幾百萬啊。」
一陣附和的乾笑聲,聽者各懷著複雜表情擠出笑容。既然畢總說這是一個笑話,大夥也就有義務聽完之後表示這個笑話確實很好笑。
方經理可能覺得有女賓客在場,而且今天又是他上司的大喜日子,談論這些帶點黃色味道的話題不大合適,趕緊轉移話題問陸副總:「陸總,您還沒有說自己的故事呢,您這麼風光,應該也有不少經歷值得我們借鑒吧?」
「屁,我有什麼值得借鑒?我跟老黃正好相反,我是他的福星,他可不是我的福星。」姓陸的這時候借著酒勁,臉紅脖子粗的像在跟什麼人吵架,神色居然不再孤傲,「這傢伙出來的時候,我比他強多了,我有自己的公司他沒有是不是?他剛開公司的時候我的公司比他大好幾倍是不是?人生的際遇真由不得自己選擇啊,就好比我現在的老婆,誰想得到她會成為我的老婆?就好比我的職業,誰想到我現在乾的是這一行?我知道該買哪只股票,可是買了又怎麼樣?老黃賺了,我沒賺。我知道該投資房地產,老黃投了,我沒投呀,看著它漲,你不追,不追是吧?它還漲給你看,氣死你。好容易投了一回什麼破基金,跌慘了。」
陸總看來完全進入了狀態,整個人紅彤彤像剛煮熟的螃蟹,可是這煮熟的螃蟹還會揮舞著手臂:「而且人不能有敵人,知道吧?朋友不怕多,敵人一個就夠你受,知道吧?他會在你背後做什麼你不知道,你甚至連他是不是敵人也不知道。就這麼一下,到稅務局告了一下密,人家一來查賬,完了,公司就垮掉了。本來或許可以挽救,不就是花錢擺平嗎?嘿嘿,有一個業務經理,跟了我好幾年,老實啊,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刷一聲卷了貨款跑了。一查,連身份證都是假的,到哪裡找他?所以我說,一個人倒霉,你也擋不住,怎麼擋?擋哪裡你都不知道。所以我只好投靠老黃了,好歹還是個副總。」
各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有表示憤慨的,有惺惺相惜的,有扼腕不已的,有表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有酒量好繼續勸酒的,有冷眼旁觀若有所思的。
「這世道,騙子真多,真是防不勝防啊。」不知道是誰起了這麼一句,於是一時間席間的話題轉向江湖間的各種騙術。
張老闆憤憤道:「只要是個人,還在社會上行走,誰沒有被騙過?除非自己就是一個騙子。」
此話一出,大伙兒趕緊紛紛道出自己的受騙過程,以免有「自己就是一個騙子」的嫌疑。
小賴說:「有一次我正在馬路上走著,突然一個騎自行車的人掉下一個包,這傢伙渾然不覺,急匆匆往前走了,他媽的,我想這人怎麼這麼不小心,於是走過去把包撿起來……」
洪安兒笑道:「裡面是一沓鈔票,對不對?」
小賴驚訝地說:「是啊,你怎麼知道?」
張老闆說:「這玩意兒十年前我就碰到過,看來這些騙子沒什麼長進啊。是不是馬上有一個人走過來,說這包他也看見了,你可不能獨吞?」
小賴連連點頭說:「對對,就是這樣。」
張老闆說:「他是不是對你說,別讓人看見了,咱們趕快分了它吧?然後你還在猶豫,他就說,這裡分錢不方便,這樣吧,你身上有多少錢先給我,算我吃虧,這包歸你了,然後你覺得佔了大便宜,把身上的錢都給他了,後來找個沒人的地方打開包一看,破口大罵起來。」
小賴搔搔頭說:「正是這樣,那疊錢就是兩張假鈔夾著一疊廢白紙,把我悔大了。」
眾人一陣鬨笑。
「就在上個月,上班的時候,來了一個電話,是我們海運部的一位業務經理小謝接的,一個自稱姓陳的男人詢問價格,說每個月有二十多個集裝箱的貨物出口美國。」畢總開口說話,大家自然洗耳恭聽。看來畢總足智多謀,老奸巨猾,一般人是騙不到他的,只能騙騙他手下。
「小謝一聽是大生意啊,趕緊報了一個優惠價格。對方稱,能不能再優惠一點呀?你們的價格好像沒什麼優勢哦,你們不是大公司嗎?怎麼跟別人報的差不多?我可是聽朋友說你們公司很有優勢才打電話過來問的。」畢總這時候似乎酒勁過了,鼻子也通暢不少,「小謝一聽,嫌貨才是買貨人,趕緊說,要不您能不能過來一下,咱們最好能面談一下,相互了解了解,價格好商量。對方說,沒有問題,他可以過來,只是他也是個打工的,最終拍板的是老闆,第一次見面,讓老闆過來好像不大好,你能不能過來一下?順便考察一下我們工廠嘛。」
畢總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捋了捋喉嚨,環顧四周。這是當老總的派頭,雖然說的是自家的醜事,風度還是要保持的。方經理似乎已經猜測到下面的情節,這時候不失時機地問:「小謝……謝經理去了?真是防不勝防啊,沒吃很大虧吧?」
畢總從容一笑說:「我們公司制度比較健全,現在這些騙子,檔次太低了,占點小便宜而已。小謝當天晚上就去了,在市郊一個什麼開發區里,姓陳的傢伙出來接他,說已經訂了酒樓吃飯,老闆、副總和出口部經理都來了,總共就四個人。那傢伙的意思,第一次見面嘛,他就算了,另外三個人,最好有一點見面禮,做生意嘛,情理上的事,每人一條中華煙吧。小謝想想,那也對,有禮好辦事,人家收了禮,那是給面子的事情。當然是買了四條,難不成那姓陳的沒有?吃過飯,老闆有事先走,說合同的事你們先談,晚一點有時間他再過來。當然,晚飯是小謝埋單。副總說合同看過了,應該問題不大。姓陳的說預祝合作成功,反正沒什麼事干,到夜總會玩玩吧。副總說,你可別坑人了,那地方太貴,花這種冤枉錢幹嗎?飯店樓上有麻將房,剛好四個人,小賭怡情一下,順便等老闆回來簽字吧。就這樣,小賭怡情的結果,小謝把兜里的錢都輸光了,還打了一張八千多的欠條,至於合同,那當然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我說不出自己上當受騙的趣事,不是沒有遇過,而是我實在太窮,除了買了一張神奇床墊,最多的一次就是給一家中介公司騙了一百塊中介費,介紹的幾份工作正如畢總所說的合同「子虛烏有」。這種事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講,而我又不想背著「除非自己就是個騙子」的負擔,我只好瞅准一個機會說我還有點急事,不好意思,要先走一步。老總們和席間各位紛紛挽留,又各自從口袋裡掏出名片遞過來,我說不好意思我忘帶名片了,他們說沒關係,以後多聯繫,一回生兩回熟,咱們以後都是朋友云云。
好容易和洪安兒離開這喧囂吵鬧之地。我說:「長見識了吧?」
她吁了一口氣說:「果然是酒後吐真言,真長見識了。這社會真複雜呀,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複雜。喂,問你一句話,男人都是這樣嗎?」
我說:「都是什麼樣?」
她笑笑說:「就像那個台灣人說的,都想金屋藏嬌,享盡溫柔,是不是這樣?」
我躊躇了半天說:「應該很多人都這樣吧,不過也不能一竿子打死,還是有例外的吧,你問這個幹什麼?」
她歪著頭望著我問:「你呢?你是不是例外?」
我又躊躇了半天說:「也許吧,我又不是有錢人,想這樣做也不行。」
她說:「我就知道你不是,你不像這種人。」
我苦笑說:「你怎麼知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她說:「我會看人呀,我現在正在學習怎麼樣觀察人,這是最難的,比看書什麼的難多了。」
我說:「你知道難就對了,我都看不懂我自己,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是最難懂的。」
她微微一笑說:「可是我知道你心地好,我一直相信,這點不會錯。」
我說:「一個人看起來心地好也並不代表他心裡就沒有不好的一面,只不過有些人把另一面隱藏起來罷了。」
她說:「我知道,你是說人有善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對不對?但如果能把不好的一面總是隱藏起來也不錯啊。」
我苦笑說:「這是你善良的願望,可是世事並不總是這樣。」
她一雙妙目注視著我,眼角含著一絲笑意,說:「我知道,我會分辨的,能遇到你這樣的人我很開心,真的。」
我繼續苦笑。是啊,我現在不正是「金屋藏嬌」嗎?雖然「金屋」是算不上的,租來的破房子而已,不過屋裡確實是藏著洪安兒這麼一個大美人。如果說我對她沒有一點動心那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我還算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只不過……只不過什麼我也不知道,這也難怪她會認為我「不是這種人」。
我說:「安兒,看來你進步不小啊,你說得出自己的這些看法,頭頭是道的。你以前到底是什麼人?做什麼的?左看右看,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女孩。」
她的臉上似乎又有了一絲慌亂,眼神有點躲閃,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我跟你說過的,我要忘了以前的事,我就是要做一個普通女孩,可以嗎?不是我不想跟你說,只是……我有我的難處。」
她說完了這番話似乎是鼓起了潛藏在心裡的某種勇氣,眼神不再遊離,很真誠地看著我的臉。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猶如天上的星星,這是一個人心靈的窗戶,它讓我不得不相信,即便她有什麼事情瞞著我,那也不會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我點點頭說:「我明白了,以後我不再問你這個問題了,我相信你。」
「謝謝!」她居然向我深深鞠了一個躬。
我連忙說:「你不用這麼做,真的。」
她微微一笑說:「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也許你以後會知道的。」
我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她說:「是的,你現在有什麼願望嗎?我希望我可以幫助你實現你的願望。」
我很詫異:「我的願望?我現在還不敢有什麼奢望,等以後工作穩定了再說吧,你能照顧好你自己我就很高興了。」
她望了望我說:「我能照顧好自己的,你放心好了。這麼說你目前的願望就是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再說嗎?」
我嘆氣說:「是的,可以這麼說吧。」
「好的,我明白了,這段時間收穫真不少,過一段時間我也要去找工作了。飯也吃過了,我們回家吧。」洪安兒喜滋滋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