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天的樹
第2章春天的樹
第二次見到他還是在學校超市，他手提五瓶梨罐頭，站在那裡一直張望。我遠遠看見了他，那句「我崇拜你」堵在我心口，我轉頭就走。
他快步追上來，「學姐，這個您拿上。」
他將罐頭遞給我，「算是向您賠禮道歉了。那些同學也沒有惡意……我已經跟……」
「不用了。謝謝你。還是你拿上吧。」
他沒有追上來。
那些同學？我突然明白了，那天他同我講話的時候，有幾個同學在周圍起鬨。他以為我是因為這個不開心了。
梨罐頭？還次次都是五瓶。他是研究過我嗎？
第三次見到他還是在學校超市。他和三五個男生站在一起，四處張望，像是一排守衛，捍衛著少年心中的純凈花園。我第一次真正注視他，他膚色偏深，眼睛並不大，笑起來彎成一牙，嘴角有一個小小的酒窩，嵌在那裡，襯得頗有靈氣。
他與我四目相視，這次我沒有躲。少年並沒有惡意，倒是我，反應太大。
幾個男生走上來，輕聲向我道歉，然後離開。
他執著地想將那五瓶梨罐頭塞到我手裡，「學姐，對不起。」
我笑了，「一直是這五瓶。會不會過期？」
「啊……」他撓了撓頭，一瓶瓶拿出來仔細對比，「不會的，這個要過期還得……」
「好了。逗你玩的。」我一邊跟他講話一邊向外頭走，超市人太多，「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你的東西我還是不要了。」
「學姐，你拿上吧。這是專門給你買的。」他說，「你最近好像……不太開心。」
我的心頭一動，有人能看出來我不開心嗎？正常地坐在教室里，結伴去吃飯，偶爾開開玩笑，大家認為一切如常，只有我的內心一直在變，他能看出來？「你叫什麼名字？」這個男生有點意思。
他的表情很複雜，是開心驚喜還是失望落寞，我判斷不出來。
「我是趙灣。17屆25班的。」他乾巴巴地說，「我們初中也是一個學校。」
我在腦子裡想了許久，的確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學姐……」他將罐頭塞在我懷裡快速地跑了，「要開心呀！」
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努力的抑制反而使喉嚨發酸。
我已經病態太久了。是時候要痊癒了。可是我努力掙扎，還是看不到希望。我只能強迫自己去學習，努力學習。
第四次見他就是在圖藝樓學習。我看著大片空白的政治大題，遲遲落不下筆。
趙灣抱著一摞書，坐在我斜對面的桌子上，我鬱悶地抬起頭剛好看到他在看我。
那種感覺類似於你沉浸在自己的私密世界，突然一雙眼睛盯著你看，叫人心裡說不出的奇怪。
他慌亂地低下頭，又偷偷地瞥我一下。
他親口說崇拜我，可是我叫他看到了我極不好的一面，我厭學，我惶恐，我無序。
心跳的飛快，我一邊質問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做出改變了，一邊又絕望地發現無法抑制內心的煩躁。一邊是雪原，一邊是火焰，而我站在中間，冷冽的冰雪，熾熱的火花，我進退兩難。
一時失神，抬起頭，他還在看我。
真叫人心煩意亂。
我匆忙地抱起我的書，走過他，「小朋友要好好讀書，知不知道。好好學習才是王道。」
我是勸說他，也是鼓勵自己。
「學姐……」我聽見他在後面低低地喚。
他有一處最好，就是從來不在我不願意的時候跟上來。
第五次見他是在食堂，他在我排的窗口的右側排隊，見到我激動地走過來打招呼，「學姐好！」
「你過來了，你的飯怎麼辦？」
他回頭看了一眼他原來的隊伍，空位早被人補上了。而此時的食堂人山人海，等到他再次排上也到至少十五分鐘之後了。
雖然他才高一，但很多高一學生把時間當成金子，劃分得精細，一秒不肯浪費。
「要吃什麼？」
「啊？」
「你幫你買。」
「啊……不用不用。學姐。我重新排隊就可以了。」
他對我釋放的善意令我忍不住想回報他，五瓶梨罐頭用一頓飯可還不上。
「當做是我對你送我罐頭的回報，你要是不情願下次我把罐頭都退回你們班好了。」
這一句話果真管用。
「那……謝謝學姐了。」
他拘謹地站在我身邊，像是一個「附屬品」。
「吃什麼？」
「都……都行。」
一時沒有話講，氣氛變得尷尬，我只好再次開口，「我幫你節約了吃飯時間，你可得好好學習。聽見沒。」
「哦哦哦。」他一連答應了很多聲。
提到學習，我自己也是有心無力，一時氣餒起來，「是不是覺得我很煩。每天嘮叨好好學習。這樣的人多無趣。是吧。」
「啊……不是不是。」他緊張地直擺手，「學姐不是無趣的人。學姐也不是埋頭死讀書的人……我……我都知道。」
等不及問他是怎麼得知的，已經排到我們了。
我給他買了一大份宮保雞丁蓋飯。
他臉紅地直說謝謝。
仔細想想，這孩子關注我的時間應當是不短了。能夠有勇氣說出那句話真的不容易。
什麼時候我也能變得這麼有勇氣呢。面對我厭煩的情緒，鼓起希望為自己的明天拼搏。青少年的朝氣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
見他的次數越來越多，甚至吃早餐，吃午飯，逛超市，回宿舍，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偶遇他。
時間長了我也懷疑，真的是偶遇嗎？於是我故意遲一些去吃午飯，三天之後，午飯時間又見到了他。
他有些害羞靦腆，每次叫我笑得很燦爛，但只那一瞬，馬上就會低下頭，不會大聲同我講話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也不會追著我不放想要得到些什麼，更不會很突兀地在各種地方找我，叫我尷尬。
他就像是站在春天的一棵樹，在微風裡迎你，遠遠一眼，叫人心安。
更重要的是，他讓我發現，其實我仍然「閃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