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皇子師傅
北京的四月是舒爽宜人的,在西直門外露水河邊寒風中凋零的樹木又繁出了新葉,微風襲來,像無數只溫柔的手撫摸的人們的肌膚,使人競有些懶洋洋的。在西直門內是人聲鼎沸,北京城不愧是帝都,米價風波后盡一個月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繁華的景色,街上的行人有多了起來,這樣街頭賣糖葫蘆的、賣菜的、剃頭的、耍雜耍的又有了一天二頓的稀飯吃,人人臉上洋溢著滿足,好像太平盛世又來了。
初春后的幾場雨使西直門外的露水河又展現出它嫵媚的嬌容,楊柳樹下一位少年正在甩桿垂釣,身邊栓了個小魚簍,魚簍用一根麻繩系著半截浸在水中。他手中捧著一本書,嘴裡還在****有詞,似乎在背書,時而有魚上鉤,他熟練的起桿取魚,拿到手中先看看,有的放入魚簍,有的又輕輕丟入水中。這個在水邊悠閑釣魚而又用功讀書的少年就是蘇敏。
自從在兩個月前米價風波里他們賺了一大筆前後,蘇敏和徐金書每個月都從昌盛米行里領取五兩銀子,告訴家人是在外幫一位老學究整理古書賺到的。在清中期,有一些較富裕的讀書人由於科舉屢次不第,就在家埋頭整理古籍,出一本什麼書想留名後世,所以雙方的家人對此也不懷疑。這五兩銀子貼補家用是綽綽有餘了,他們基本不再為生活而犯愁了,蘇敏的媽媽第一次捧著兒子掙來的錢,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淌,她堅持除拿出二兩銀子供蘇誠上學外,其餘的她一文不動的存了起來,預備著蘇敏以後取親用。畢竟蘇敏已經快滿十六歲了,滿人的男子有的十四歲就結婚了,她預備著怎麼著再過二年也要給蘇敏說上一個媳婦。
自從上次蘇敏和徐金書、陳瑜全進行了那次深談后,他們除了每天在宗學見面外,其餘時間基本上就是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徐金書在家苦讀四書五經,時不時找些文友會文,切磋八股如何開題、起股什麼的。陳瑜全在家苦練射箭和武藝,也看些兵書和戰策,應付武舉考試。這一個多月來,蘇敏沒做別的事情,只是練字和背誦《大清律》,他的字本來在宗學里就是頂尖的,連老學究都誇獎他的字有王幼軍之風,經過這幾個月來的世事磨練,他人成熟了很多,書法好像突破了一個瓶頸又精進了不少。對於為什麼要背誦《大清律》,陳瑜全和徐金書問了多次,他都緘口不語。
清朝入關以後,許多制度都是承襲明制,最明顯的表現莫過於《大清律》的制定與頒布。順治二年(1645年),清廷置律館修律,次年五月,大清朝根本**《大清律集解附例》就告完成,立法速度之快,居歷代之最。之所以如此迅速,按照民間相聲藝人的挖苦說法是「《大清律》就是將《大明律》封面上的『明』字挖掉,換上『清』字,裡邊的紙頁都沒有動過。」這是一個誇張的說法,但《大清律》的確很多沿襲了《大明律》。以後《大清律》又經過了一些小的調整,到了基本定稿,其**有名例加吏戶禮兵刑工六律,三十卷,四百五十九條,讀一遍都要花費兩天的時間,可以說是浩如煙海,更別提背誦了。
蘇敏背《大清律》也是有側重的,他重點背吏刑兵三律,花費了近兩個月的時間競也略有小成。
在他辛苦背書的這段時間,有一個人也沒有閑著,他就是昌盛米行的掌柜福海,米行的生意最忙的是早上,福海早早起來把各種事情一一布置好,然後就出門去忙蘇敏交代給他的任務。
羊腸衚衕距離西直門不遠,大約一頓飯的功夫就能走到,羊腸衚衕顧名思義,這條衚衕可夠窄的,裡面的房子也很一般,基本上住的都是城市貧民,所以這裡的房租也很便宜,到了會試年,不少貧困的舉子就在這裡租房溫書備考。
福海的任務就是每天午時蹲在衚衕口觀察一個人,這個人可在以後的歷史上是大大有名的一個人,他就是杜受田。
杜受田,1788年出生,字芝農,山東濱州人,其父杜諤為嘉慶皇帝時翰林院編修,禮部左侍郎。其家世顯赫,久有「書香官宦門第,進士多人之家」,號稱「一門七進士」、「父子五翰林」。道光三年,杜受田會試第一,殿試二甲第一,選庶吉士,授編修,後為山西學政。道光十三年特召進京,為皇子的總師傅,教授皇子讀書。他生性節儉,雖然家裡並不缺錢,但他還是在這裡租了一個小房子,只帶了一個老僕在家幫忙打理。
這些都是蘇敏在他的筆記中找到的,他之所以看重這個人並不只因為他是皇子的總師傅,更重要的是他是以後咸豐皇帝奕詝的老師,幫助奕詝登上了皇位。道光皇帝晚年,最鍾愛六皇子奕訢「六阿哥」,在大臣面前,幾次流露要把皇位傳給奕。只是因為奕訢「四阿哥」居長,且在宮中素以「賢德」聞名,所以猶豫不決。
杜受田窺探到皇上的心意,萬分焦慮,從自身利益考慮,必須全力幫助自己的學生。於是他苦思冥想,幫助四阿哥尋找補救辦法。
一次,道光皇帝命各位皇子到南苑打獵,實際是試一試皇子們的武藝怎樣。按清朝慣例,皇子讀書時外出須向老師請假。杜受田沉思良久,向四阿哥耳語:「阿哥到獵場中,只坐觀他人騎射,自己千萬不要發一槍一矢,並約束隨從不得捕殺任何生靈。回來時,皇帝一定會問何故,你可以回答:『時方春和,鳥獸孕育,不忍傷生,以干天和。且不想以弓馬一技之長與諸兄弟爭高低。』」
當天狩獵結束,六阿哥所獲獵物最多,正在顧盼自喜之際,見四阿哥默坐,隨從也垂手侍立,感到奇怪,就上前問道:「諸兄弟皆滿載而歸,為何四阿哥一無所獲?」四阿哥平靜地回答:「今天身體欠安,不能與諸兄弟馳逐獵場。」天色將晚,諸皇子攜所獲獵物復命。果然皇上詢問緣故,四阿哥就把杜受田教的話說了一遍。道光皇帝龍顏大悅,對身邊的大臣說:「這才是君主之度。」
平心而論,四阿哥無論文韜武略,還是健康狀況,都比不上六阿哥。道光皇帝直到死前仍對傳位之事下不了決心。
一次,道光重病在床,自知無回天之術,臨終前最後考察兩位皇子的能力和氣度,決定繼承人。六阿哥的老師授計說:「晉見時,皇上若在病榻上詢問治國安邦大計,你應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杜受田則對四阿哥說:「你若陳條時政,論智力、口才根本比不上六爺,只有一策,皇上若自言病老,將不久於人世,你只管俯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誠而已。」晉見時,皇上果然詢問身後治國大事,六阿哥無視皇上痛苦之狀,口若懸河,大談自己治國安邦的見解和抱負;四阿哥則一如師言,面對父皇的垂問,悲傷得涕流滿面,以至於不能作答。道光皇帝在病榻上,仔細觀察兩人的言談舉止,被四阿哥的舉動所感染,對身邊的大臣說:「皇四子仁孝,可當大任。」第二天,道光皇帝駕崩,領班大臣宣讀密諭:「著皇四子奕詝繼位。在杜受田的幫助下」,奕詝終於登基做了皇帝。
如此重要的一個人蘇敏怎麼會放過呢?福海的任務就是觀察杜受田一天的行蹤。
由於杜受田是毓慶宮的總師傅,所以他每天早上要在皇子之前到毓慶宮,因此他早上丑時(凌晨三點至四點)即起床出門入宮,等待皇子和伴讀到來,然後布置一天的學習功課,由於早上起的早,他午飯後要回來睡個午覺,只要天氣尚好,他午覺后就拿著釣具慢慢步行到出西直門到露水河邊釣魚。
在摸清了杜受田的生活規律后,蘇敏開始了他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