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入法眼

第七章 落入法眼

了解到皇帝師傅杜受田的嗜好后,蘇敏開始了他的行動,一連十天,午後他就到露水河邊垂釣、讀書,杜受田在這十天中有七天也來到河邊釣魚,他釣魚的位置並不固定,這幾次離蘇敏的位置都很遠,蘇敏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被他注意到了,但他知道這件事不能著急,有時欲速則不達,太露形跡反而會引起懷疑。

這一天機會終於來了,蘇敏午飯後像往常一樣在他的固定位置擺開陣勢,亥時剛過,就看見杜受田肩扛釣桿,手提魚簍信步走來。蘇敏偏過頭去,偷偷打量著他,看上年紀大約四十多歲,頭戴著秀士帽,上身穿了件青花襯底巴圖魯背心,套了件杭青綢袍子,口子扣的一絲不苟,像極了一位開館的先生。也許是從小受儒家家風的影響,在任何場合下都講究穿戴整齊。蘇敏裝作若無其事的依舊在那裡背書,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在背後停頓了片刻,然後只見杜受田徑直下到河邊,在蘇敏右邊不到一丈遠的地方坐下,穿餌料、下鉤,一本正經釣起魚來。

二人釣了半晌,杜受田這邊一條也沒釣上來,只看見魚兒在魚餌邊打轉,可就是不咬鉤。蘇敏那邊可是熱鬧的緊,間隔不久就有魚咬鉤,蘇敏依舊是釣起來魚看看,有的放入魚簍,有的輕輕丟入水中,然後依然專心的讀書。

杜受田向蘇敏這裡瞟了一眼,他是一個釣魚的行家,知道兩人在一起垂釣,就看誰的魚料和魚餌用的好。他用的是上好的高粱米做魚料,用新挖的蚯蚓做魚餌,平日里也是屢試不爽,今天可是四十老娘倒繃孩兒――栽了。

到了日暮時分,杜受田竟然還是一無斬獲,蘇敏釣上來的不少,放掉的也不少,只留下了三四條魚。

看著杜受田遠去的背影,蘇敏長長鬆了口氣,計劃總算完成了第一步。

第二天,蘇敏早早來到河邊,不一會杜受田也來了,仍然坐在蘇敏不遠處。顯然他這次是有備而來,帶來的魚料是用香油抄好的米,魚餌是香噴噴的德州扒雞。蘇敏心裡道,看來人人都有好勝的心理,連杜受田這樣的講究居移氣的大儒都要為了釣魚而一爭高下。看著杜受田一絲不苟的撒魚料,下魚餌,蘇敏暗暗好笑,拿這些東西來,當魚兒是七歲小孩嗎?蘇敏的釣魚方法是跟一位遠房舅舅學的,也是位旗人。旗人一落草就有一份錢糧,不用為生活擔憂,這樣競養出了一大批什麼正事都不會幹,也不想乾的社會寄生蟲。可這些人也要找樂呀,時間長了,玩花鳥蟲魚可比誰都玩的精。

蘇敏用的魚料就是做豆腐剩下來的豆渣,再一點蜂蜜將豆渣和在一起,捏成小團就成了魚餌。也許是各地的魚口味不一樣,露水河的魚兒就好這口,就像餓漢碰到了醬肘子一樣,那還不搶著吃。

二人並排而坐釣了一個多時辰,結果不言而喻,杜受田又是大敗虧輸。蘇敏看時機差不多了,就主動走過去道:「老先生試試學生的魚料和魚餌。」杜受田遲疑了一下,接過蘇敏遞過來的豆渣,一試即靈,不一會就釣上了幾條魚。有了這個過渡,兩人的距離拉近了很多,蘇敏就將他知道的釣魚技巧一股腦都講給杜受田聽,看著這個平時不苟言笑的毓慶宮總師傅,現在竟然變成了一個唯唯諾諾,大點其頭的蒙童,蘇敏肚子里都快笑死了,表面上卻不敢流露出來。

二人回去的時候變成了結伴而行,還相約明日再來。

接連幾日二人都在一起釣魚,一日杜受田終於忍不住問蘇敏:「我看你總是把釣上來的魚有的放掉,有的留下,是為什麼?」

蘇敏黯然道:「實不相瞞,學生的父親去世的早,弟妹三人全靠母親織補養大,現在母親患有心疾很長時間了,家中貧困,勉強湊錢看了些郎中吃了些葯成效也不大,上月覓到一偏方,需用鯉魚作藥引,因此學生釣魚只要鯉魚。」說完眼角竟有些濕潤,這到不是蘇敏做作,而是他母親確有心疾,發作起來心疼不已,連床都起不來,多年以來總是斷斷續續,蘇敏很是擔心。

杜受田又問:「想不到你如此盡孝,直追古人的『卧冰求鯉』。」「卧冰求鯉」是二十四孝中的故事,講一位孝子的雙親在冬天想吃鯉魚,他就解開衣服卧在河冰之上,想把冰融化了,抓條鯉魚給雙親吃。杜受田接著說道:「雖然不是鯉魚但拿回家去,作烹調之用,享口舌之福也是可以的呀。」

蘇敏答道:「世間萬物皆又其靈,人也是其中之一,不能因為要滿足自己的**而肆意取用,否則終遭天譴。學生勵志為國家社稷綿盡薄力,盼得學業有成,他日上報朝廷,下安黎民,旨在磨礪本性,不敢貪圖口腹之慾。」這些話是蘇敏琢磨了很久才想出來的,如何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落入這位儒學大家、皇子師傅的法眼。到了宋代程朱理學講究「克己復禮」,這種思想在對後世的影響巨大,雖然此時已不很流行,但蘇敏細細研究杜受田的家世和後代對他的評價,就確定了上述一番回答。

杜受田聽了這些話,在不經意間目光猛然一亮,刻意觀察的蘇敏知道自己的賭注下對了,他繼續說道:「當今皇上勵精圖治,承繼康乾大統,允恭克讓,奉己菲薄,圖的是社稷鞏固,萬民樂業,國富民豐。」他辭峰一轉道:「然而一些官員負皇恩,負百姓,負聖人教誨,為求財而為官,盤剝剋扣,直弄得天怒人怨,學生不見北京城裡的逃荒的災民每年越來越多了嗎?與其說是天災,不如說是**。」

杜受田輕輕拍著蘇敏的肩膀道:「想不到,在地壟田間還能碰到你這樣有心地有見識的少年。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學生愛新覺羅氏,名叫蘇敏,鑲白旗下,太宗皇帝七世孫,現在在宗學讀書,家住大柵欄羊肉衚衕。」

「啊,你還是位宗室子弟,那就更加難得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這幾天背的書是《大清律》吧,你要報國,朝廷現在憑科舉取仕,怎麼不看《四書五經》,以求得一功名呢?」

「學生自幼在宗學讀書,《四書五經》也是日日苦讀,並未放棄,去年已考取秀才,但學生切以為《四書五經》雖然為我儒家大義,但對於學子來說,重在對其中理**的理解和運用,如果片面的斷章取義,拘泥於一字一句,則並無用處,有時反而會被束手束腳。試想萬物眾生無時無刻不再變化,靠一成不變的解決辦法怎能奏效。相反學生覺得讀讀《大清律》,反而比死讀《四書五經》有用的多,民教之以禮,警之以刑,萬民才能沐之於聖人教化。當然君子要遵循中庸之道,寬則濟之以猛,猛則糾之以寬,只有這樣國家才能得以大治,但靠八股文章如何治世。」

杜受田欣賞著點了點頭,然後拿過蘇敏手中的《大清律》隨意考了蘇敏幾個問題,蘇敏都是對答如流。杜受田滿意的放下書本道:「孺子可教,但存鴻鵠之志,他日必能一飛衝天。」

為了方便對宗室的管理,乾隆爺給後代的宗室起了行輩字派,從乾隆爺之下按照「永、綿、奕、載、溥、毓、垣、啟」來排名。道光皇帝叫綿寧,他已生有六個兒子,大阿哥奕緯,二阿哥奕綱,三阿哥奕繼,四阿哥奕詝,五阿哥叫奕誴,六阿哥叫奕訢。

天氣漸漸熱了,按例毓慶宮每十天可以放假一天,這天杜受田到圓明園找四阿哥奕詝,檢查他的功課。杜受田雖為毓慶宮的總師傅,但是他還專門負責輔導四阿哥奕詝。

杜受田坐著綠呢大轎在圓明園大門外落轎,按照清制,只有三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坐綠呢大轎,三品以下只能坐藍呢大轎,四品以下官員在路上遇見綠呢大轎是要迴避的。

廣袤龐大的圓明園映入了杜受田的眼帘,之前,康熙皇帝為頤養天年專門修建了皇家園林暢春園(現頤和園),其後乾隆皇帝又趁著國力強大,將暢春園又加以擴建,形成了圓明園。除暢春園外還包入了元明朝御苑舊址的北海子,亞海子,飛放泊一帶舊稱西苑。

杜受田進了園子,繞過澹寧居和東書房,沿著夾道向北走,從窮廬西邊向前走,將到海子邊緣樹叢中又出現一排殷紅色的宮牆,由東向西綿連,直到隱沒在濃綠婆娑的竹樹中,牆北錯落有致蓋的宮殿,一律都是門朝南,每隔二十步就有一個善捕營的兵士守護,筆挺站著像一座座石像。沿路又往西走了三座宮,才到了雁棲宮――四阿哥奕詝在圓明園中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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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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