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要說起葉馳跟雲的事兒,還得從郭大寶說起,郭大寶是郭侍郎的獨子,他爹大名郭慶林挺有點兒傳奇色彩,原先就是個寒門子弟,十年寒窗一朝金榜,得了個進士出身,沒根沒葉兒,那些能撈油水的官兒,哪輪的上他,可架不住這老傢伙能鑽營,別看中進士那年都三十有六,家鄉老婆孩子一大堆,愣是一摸臉,來了個翻臉不認帳。
一封休書打發了老家的糟糠兒女,使了銀子拖媒婆滿京城的踅摸,就想著娶個千金小姐,還別說,真給他踅摸著一個,就是京城府尹王大人的千金。
這位小姐可是個浪蕩貨,因跟府里的小廝不乾不淨,老早就有了名聲,門當戶對的人家誰要這個,進了門就陪嫁一摞綠頭巾,是爺們誰都不想當活王八。
眼瞅耽擱到小二十了,這位小姐又嘬出了檔子事兒,肚子大了,她爹氣的,把跟她私通的小廝一頓板子打的半死趕了出去,可閨女是自己親生的,還就這麼一個,但能有第二個,王大人早親手勒死這個了,省得把他老王家祖宗八輩兒的臉都丟盡了。
偏就這麼一個,心裡再恨,也不捨得怎麼著,眼瞅肚子一天天大了,把府尹大人急的都快上房了,這當口,郭慶林一腦袋囊了進來,王大人見著了救星,別管這麼著,郭慶林好歹是進士,趕明兒自己幫著疏通疏通,謀個有前途的官職兒,日後自己閨女一輩子也算有了靠,省得在家裡三天兩頭給他惹事。
郭慶林敢上門提親,自是早掃聽好了,琢磨為自己一輩子的前途,當一回活王八也沒什麼,就這麼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成親入了洞房。
就這檔子事兒,當時京里那些壞小子,還編了一個狗屁不通的打油詩說:「今兒洞房是你,明兒洞房是他,肚子懷著一個,既不是你也不是他,到底誰的種兒,還就得問城東的丈人家。」那府尹王府正在城東。
總之這檔子事兒當年可鬧的不善,王大人的閨女嫁給郭慶林,沒多久便生了郭大寶,郭大寶是小名,大名叫郭瑞生,他娘寵著,郭慶林也管不了,在外頭吃喝嫖賭,挖絕戶墳,踹寡婦門,沒少幹壞事。
尤其他爹去年升了工部侍郎,郭大寶更漲了行市,半年前,春風樓選花魁,老鴇子磕頭作揖求著葉馳去,趕上那幾日葉馳也閑在,就去湊了回熱鬧,這一湊熱鬧,就遇上郭大寶吃醉酒鬧事,非要當天就梳攏新花魁春雲。
老鴇子忌諱他爹郭侍郎,不敢動粗,好言又勸不住,便求到了葉馳頭上,葉馳也是早看這小子不順眼了,去年郊外踏青,親眼見他調戲一個婦人,那婦人懷裡還抱著吃奶的孩子呢,他就上去生拉硬拽,不是人多一哄擠散了,沒準真讓他得了手,這他媽什麼東西啊,玩歸玩,樂歸樂,也得有點兒品吧!
真相中了謀在手裡是本事,強搶算什麼爺們,因為早瞧著他不順眼,葉馳就伸了回手,就這一回,春雲就成了他在外的紅顏知己。
這是春雲自己宣揚的,他可沒承認,是在春風樓過了幾宿,可那名兒再好聽,也是妓院,爺們去哪兒就為了尋樂子,狗屁的紅顏知己,上了炕都是一回事。
以往葉馳真沒覺著這些女人有什麼不同,可今兒不一樣了,一想到福興居遇上的小丫頭,葉馳這心裡就沒著沒落的,要是能摸摸那張白嫩的小臉就好了,還有那小嘴,親一口不定怎麼*呢。
這麼想著,目光就在春雲身上溜了一遭,都說春風樓的春雲生的絕色姿容,如今瞧來,也就那麼回事,眼睛過大,直不愣登的,鼻子過高,跟堵牆似的橫在臉上,皮膚還算白,可細瞅,也沒那丫頭紅潤,那丫頭的小臉是白裡透紅,跟樹上剛摘的鮮桃似的,光瞅著就想咬一口,還有那小嘴……
正想著,不防左宏用手肘杵了他一下:「我說哥想什麼呢?人不早是你的了嗎,用得著這麼瞧不夠似的瞅嗎,兄弟可都在這兒呢,剛你可說了罰酒,不能說了不算,來倒酒,讓哥先自罰三杯,咱們再說下頭的事兒。」
一句話葉馳清醒過來,眼前可不是那丫頭,都怨那饞人的丫頭,讓他在哥幾個面前出了洋相,過去一屁股坐在錦城旁邊兒。
封錦城道:「眼瞅月底里,明兒我讓來順兒把這月的分紅銀子連同賬本子給你們送府裡頭去,你們自己瞧明白了,可別我那賬房的一疏忽算差了。」
胡軍聽了頓時眉開眼笑道:「我這兒正愁銀子使呢,封二哥真是我胡軍救命的活菩薩,不過您千萬別給我送家裡去,就擱您那兒,過兩日我自己過去拿。」
封錦城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少拿這話兒哄我,你一沒成親,二沒單過,花銷都從你們家公帳裡頭出,你愁個屁銀子,再說,前頭我給你的那些分紅銀子呢,你不會告訴我使盡了吧,你就是個散財童子,也沒花這麼快的。」
胡軍聽了,那臉苦的跟吃了二斤黃連似的:「封二哥快別提了,前兩天,我們家老爺子不知抽什麼風,把我屋裡那些存項,一股腦搜颳走了,說什麼時候我娶了媳婦什麼時候再還我,弄的我現在窮的都快喝西北風了。」
封錦城聽了忍不住樂了:「你家老爺子這是挖空了心思逼婚呢。」胡軍心有戚戚焉的道:「可不嘛,我就她娘的想不明白了,我不娶媳婦兒礙著他們二老啥事兒了,成天一睜眼就是這一出,再逼我,我上山當和尚去,再說,定親王府,就哥一個獨苗兒也沒見這麼逼著娶媳婦兒,我上頭可還有倆哥呢,著什麼急啊,哥,你道兄弟說的在理兒不?」
胡軍是想找個跟自己一溜的幫手,結個同盟,當一對難兄難弟,不想葉馳卻道:「你年紀也不小了,瞧著差不離的娶回家算了,也省得這麼三天兩頭的折騰。」
胡軍頓時跟挨了雷劈似的,瞪大眼睛看著他:「哥,你今兒莫不是撞邪了吧!過兩天去翠華宮打平安醮,兄弟給你求個祛邪避凶的平安符來。」
也怨不得胡軍這麼一驚一乍的,平常他們幾個最厭煩娶媳婦兒的就是葉馳,拿他的話兒說,小爺我自己一個人過的正滋潤,又不缺女人,弄這麼個累贅做什麼,如今這是怎麼了,不是眼睜睜瞧著是他,胡軍都以為眼前是他們家老爺子呢,這口氣兒真跟他們家老爺子如出一轍。
葉馳懶得搭理他,胡軍就是個人來瘋,春雲執壺斟了三杯兒酒,正要遞過來,葉馳道:「這裡不用你,前兒你不說習學了幾支新曲兒,這裡頭封二哥是行家,你唱來讓二哥品鑒品鑒。」
春雲眸光閃了閃,低眉斂目的應一聲道:「那奴婢獻醜了。」款擺金蓮走到一邊兒,正挑弄絲竹的幾個粉頭,忙給她讓出地方。
春雲懷抱著月琴,坐在綉墩上,眉眼含情的望了葉馳一眼,微微頷首,挑動琴弦兒,唱了一曲相思令。
左宏瞄了眼春雲,側頭跟葉馳道:「這春雲的心思明擺著了,哥心裡怎麼個章程,跟哥幾個透透,是想弄個外宅養著,還是想抬進府去收了房。」
葉馳聽了直皺眉,見他這樣兒,左宏就知道自己沒猜差,春雲心裡那指望算徹底黃了,遂道:「兄弟不過一說,哥皺什麼眉啊,哥若沒心思,趁早打發了,省得將來生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葉馳想到井水衚衕那丫頭,心道,是得把這些事兒捋清楚了,估摸自己最近一段時日,也沒別的心思,這麼一想,就恨不能立馬跑過去見一面兒才好。
正想著,忽聽下頭一陣腳步聲,雁來樓的小夥計跑上來,後頭跟著聚福祥的錢掌柜,錢掌柜一張老臉上鼻青臉腫,都快瞧不出人模樣兒了,腦袋上還裹著塊布,也不知是中了頭風。還是腦袋破了,這形象分外滑稽。
胡軍一見樂的不行,指著他道:「老錢頭,你這兒還沒許人家呢,怎麼就上頭了,這倒是唱的哪齣兒啊!」
那錢掌柜聽了,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小王爺,我的那個小王爺唉!您可饒了小的吧,那位姑娘可不是好惹的,小的這是跑的快,若慢點兒,說不準今兒就是小的忌日了。」
錢掌柜想到今兒的遭遇,就后怕,本來,得祿剛去他鋪子把小王爺的話兒傳了,險些沒把錢掌柜的鼻子樂歪了,心說,這可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在家坐著就來了橫財,這一趟送過去,少說也能賺幾百銀子。
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都沒顧上吃飯,領著夥計開庫房,把那最好的綢緞絹紗,一樣一色拿了一匹裝上車,馬不停蹄的奔著井水衚衕去了。
到了院門口,問了左右夥計是不是這家,夥計說是,這才打點起笑臉,上去叫門,先出來個十來歲的愣頭小子,上下打量自己一遭,又瞥了眼他身後車上的布料,沒容錢掌柜說話,哐當就合上了門。
錢掌柜愣了一下,耳朵貼在門縫上聽了聽,就聽裡頭那小子喊了句:「娟姐兒,瀟姐,外頭送東西的又來了,這回是個老頭子拉了一大車布料,就在大門口呢。」
接著就聽一個脆響的女聲道:「嘿,還沒完了,一定是剛那小子,沒得教訓,這兒又出幺蛾子呢,不給他點兒教訓,不知道姑奶奶的厲害,小子們,抄傢伙上,別打死了就成。」
掌柜的心裡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大門就開了,接著一個棍子迎頭就打了下來,不是他躲的快,今兒這條老命真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