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哥幾個一直吃到日頭偏西,才散了,都吃的有些醉,左宏尤其醉的狠,小廝牽了馬過來,這位爺連著上了三回都沒上去,那樣兒別提多好笑了。
白等封錦城瞧不過去,開口喝道:「蠢材,蠢材,你家爺都醉成這樣了,哪還能騎馬,快著攙到我車上來,橫豎無事,我送他回去便了。」
左家的小廝聽了,忙扶著左宏上了封錦城的車,自己牽著馬在後頭跟著,胡軍也早給他的小廝扶著上轎去了。
葉馳雖說吃的酒不少,可量大,也就吃了個微醺,非要自己騎馬回去,封錦城知道擰不過他,囑咐了得祿幾句,讓他精心伺候,這才去了。
葉馳上了馬,往定王府走,眼瞅都走到王府街口了,忽想起了什麼,吩咐得祿:「去井水衚衕。」
得祿一張臉都苦成了黃連,剛這一路都是提心弔膽的,就怕他們爺一冒猛子想起那位姑娘來,眼瞅到王府了,心剛要放下,爺就張了嘴,且不容他勸,自己提著韁繩調轉馬頭就奔著井水衚衕去了。
別說,爺的記性真好,這都吃的半醉,又曲了拐彎的,也沒走差,到了井水衚衕口的大槐樹下跳下馬,得祿忙把杌凳搬過來,葉馳一屁股坐在了槐樹下不動了,兩隻眼直勾勾望著那邊兒的院子。
得祿這心裡急啊,暗道這位小爺真是魔怔了,這是要怎麼著啊,要是那姑娘一晚上不出來,爺還坐一晚上不成,雖說開了春,這晚上更深露重的,小王爺要是這麼坐上一晚,那還了得啊。
正想著怎麼勸回去,就見從那邊兒冒出個腦袋來,正是白天得祿給了好處的糖糕老漢,看見得祿跟看見救星似的,挑著挑子跑過來,挑子一頭還挎著得祿給他的花盒子。
到了跟前兒把挑子放下,花盒子拿下來往得祿手裡一送道:「這位爺您可來了,您要是再不來,老漢都不知往哪兒尋您去,您託付的事兒,老漢辦不成,人家那院的姑娘說了,不認識您,您送的東西也不敢收,只買了我挑子里的甜糕,就關了門,這是您給我的好處,你拿好了。」
交代完了,挑著挑子嗖就跑了,腿腳利落的生怕得祿又讓他去送什麼東西,得祿抱著花盒子,看著他們家爺苦笑:「小爺您可是聽見了吧,那丫頭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便您再有心,那丫頭不領情,不如咱回去吧!」
話音剛落,就見他們爺站了起來,一伸手拿過花盒子奔著那院就去了,得祿愣了一下,想起錢掌柜,唬的臉都白了,忙招呼人要跟過去,還沒走兩步呢,就聽他們爺道:「站下,沒爺的話,誰也不許跟過來。」
得祿覺著自己的小命真要完了,可爺發話了,也不敢不聽,急的直搓手,就是沒轍,眼睜睜瞧著爺走了過去。
也不知是爺的運氣好,還是趕巧了,爺剛走到跟前兒,院門從裡頭開了,那邁腳出來的丫頭可不正是今兒福興居的姑娘嗎。
葉馳顯然也未想到,這麼容易就見著了,一時有些楞,在福興居,時瀟根本沒往裡頭瞅,只聽普掌柜的說,沒見著人長什麼樣兒,所以也不知道眼前這個生臉的男子,就是福興居里的小霸王。
她是出來迎她爹的,今兒晌兒午娟子帶著人打跑了個送布料的,娟子說的含糊,她也沒底細問,就叮囑她這些日子少出去走動。
要說這種事兒自打自己住進大雜院,也有過不少回,以往都是因為娟子,那些浮浪子弟紈絝少爺,在酒鋪子里瞧見了娟子,就想方設法的往這兒湊,送東西的,唱小曲兒的,什麼招兒都使喚過,末了無一例外的讓娟子帶著寶柱幾個打跑了算完。
吃了晌午飯,娟子就去盯鋪子去了,眼瞧著日頭要落了,時瀟打點了晚上飯,讓二狗子送到鋪子里,念著爹沒進家,便出來望一望。
一開門就看見了葉馳,別管葉馳這個霸王怎麼混,怎麼霸道,也得說,得了副好皮囊,生的俊眉朗目,又精與騎射拳腳,練就了一副好身板,站在那兒英武不凡,很像那麼回事兒。
而時瀟眼裡的紈絝子弟,都是那種給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猥瑣之徒,這一見葉馳生的這般英武,根本就沒往紈絝子弟上想,雖說他身上有些酒氣,可瞧著不像壞人。
既不是壞人,說不得就是走差了問路的,想到此,便頷首福了福道:「這位您敢是走差了路,這裡是井水衚衕呢?」
哎呦喂!這脆生軟糯的聲兒,怎麼就這麼好聽呢,還有這身段兒,葉馳琢磨書裡頭說的裊裊婷婷,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吧!再瞧這張白生生巴掌大的小臉兒,怎麼瞧怎麼讓人稀罕,稀罕的葉馳眼珠子都不想錯一下。半天才緩過神來,剛要說什麼,就聽這丫頭喊了聲爹,快步走了過去,。
時文田老遠就瞧見院門口立著的閨女,還有個不認識的男子,先時還當是那些浮浪子弟又來滋擾,近了瞧見又不像,便問時瀟:「這位是?」
時瀟瞧了葉馳一眼道:「想是走差了問路的,女兒已經告訴他這裡是井水衚衕了,爹咱們進去吧,今兒我按著普爺爺教的法兒燉了豬頭肉,酥爛香甜,給您留了一碟子下酒,一會兒普爺爺回來跟您好好喝兩盅……」
父女倆一走一說的進去了,葉馳的眼睛也跟著父女倆進去了,直到院門關上,都沒收回來,手裡的花自然也沒送出去。
得祿瞧見自家爺那個樣兒,嘆了口氣,上前小心翼翼的勸道:「天兒不早了,人爺也見了,咱這就回吧,若晚了恐老王妃要問的。」說著伸手扶著葉馳往回走。這回爺倒是沒擰著勁兒,跟著得祿出了井水衚衕,上馬回府了。
進了府門,得祿才算鬆了口大氣,心說,這可真是,何曾見爺這樣過,莫非真瞧上那丫頭了,沒覺著那丫頭哪兒好啊。
伺候著爺沐浴更衣,去後頭老王妃屋裡打了晃,回來也不看書,也不練拳腳,側躺在外間屋的炕上,眼睛支不愣登盯著炕桌上的花盒子發獃,也不知心裡琢磨什麼呢。
得祿上來問:「是不是讓灶上做點兒可心的吃食,剛在老王妃屋裡可就沒吃。」
還想著爺肯定沒心思吃飯,不想爺蹭一下坐起來道:「你去灶上問問有沒有豬頭肉,給爺弄一盤來下酒。」
得祿愣了一下,暗道怎麼想起吃這個了,卻不敢問,忙下去吩咐,到了灶房,跟管事說要豬頭肉,那管事以為自己耳背聽差了,又問了一遍:「小王爺想吃什麼?」
得祿沒好氣的道:「豬頭肉,聽見沒,快著點兒,爺哪兒著急呢。」撂下話轉身走了。
管事給得祿沖的沒脾氣,扭頭跟下頭的人道:「看著我做什麼,沒聽見小爺想吃豬頭肉嗎,還不快著點兒,耽誤了事兒,小爺怪罪下來,看不打死你。」
一通忙活,終是把豬頭肉端了上去,可端上去了,葉馳也就夾了一筷子就放下了,得祿小心翼翼的道:「是做的不好?」
葉馳搖搖頭嘆口氣:「可惜不是那丫頭做的。」
得祿眼睛都睜大了,合著這檔子事兒還是從那丫頭身上來的,想著爺這是撒不得手了,便道:「要不,小的給爺掃聽掃聽去,掃聽出首尾,爺才好想招兒不是,這麼著也不是事兒啊。」
葉馳倒是點頭了,轉過天兒來,一起來,就急巴巴的問:「可掃聽清楚了?」
得祿嘆了口氣,虧了自己一早起,趕著去了井水衚衕不遠的茶攤子,那兩口子嘴快,自己一問,就都說了。
其實也沒什麼,跟福興居的老普頭說的差不離,時家父女是從南邊兒來京瞧病的,瞧好了病,那丫頭的爹就在城東書院尋了個做館先生的事由,早出晚歸的,留下那丫頭在家裡,伺候吃食做做針線,沒什麼稀奇,倒是那院里另一位是個遠近聞名的悍貨。
隔著兩個衚衕,開了個門面賣酒,生的頗有姿色,爹娘死了之後,引的不少浮浪子弟往前湊,可惜玫瑰花好看,刺兒扎手,無一例外的給這丫頭打了出去,一來二去,就落了個潑辣的名聲,就是那天在衚衕口叉著腰罵的厲害丫頭,也是把老錢頭打的頭破血流的那位。
葉馳根本不想聽別人,揮揮手打斷得祿問:「那她幾時出來,可問清楚了?」
得祿忙點頭:「那茶攤子的婦人說,天天早上,她爹走了之後,那姑娘都要去市集上買菜,偶爾會拿著自己繡的帕子,去鋪子里換幾個錢,貼補家用。」
葉馳聽了,心裡頭卻不大自在,咕噥一句道:「不是有她爹呢,用得著她做活兒賺錢嗎,累壞了可怎麼好。」
得祿跟見了鬼似的瞅了爺一眼,自打自己伺候爺,就沒見他這麼替誰心疼過,這可真是,一個貧門小戶的丫頭,就把什麼都改過來了,卻也忍不住說了句:「小門小戶家裡都這麼過日子,不過做做針線罷了,哪能就累壞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爺蹭一下站起來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大聲道:「備馬,今兒爺要去市集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