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殷秋娘聽得女兒說給二柱衣裳,這才想了起來,她是叫女兒給這二柱侄兒做件衣裳的,便笑道:「這些日子一直吃你們的住你們的,著實不好意思得很,喜寶給二柱侄兒做件衣裳也是應當的。」她伸手拍了拍女兒的頭,溫聲道,「喜寶,快讓你二柱哥哥將新衣裳換上,看看合不合身。」
喜寶很開心,一直將衣裳往秦二柱手裡推:「二柱哥哥,這件衣裳可漂亮了,你去試一下啊?」
她確實覺得衣裳好看,也確實希望二柱哥哥能跟她一樣,有好看衣裳穿,但她不敢說這衣裳是少爺的。
自從秦媽媽得知喜寶賣身給江府當丫鬟后,她便就不太願意小兒子跟喜寶親近了,此番見殷秋娘還是一副撮合他們的樣子,她臉上雖還堆著笑,可到底笑得不若往日那般真實了。
秦二柱的態度卻跟他娘截然相反,只要是喜寶親手做的,他就喜歡。他嘴笨,不太會說話,只是將衣裳接過,往自己屋子去了。不一會兒換了衣裳出來,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一樣,說不出的英俊威武。
這衣裳的布料款式確實如江璟熙所說,不太夠上檔次,也就是京城普通布行里的布料。江璟熙當時心裡雖有些生氣,但到底顧及著喜寶些,因此選的衣裳顏色也跟喜寶做的那件一樣。
所以,秦媽媽跟二柱都不知道這衣裳其實是江府少爺不要了的。
秦媽媽見兒子穿了新衣果然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心裡也開心,笑道:「呦,喜寶這丫頭手就是巧,竟然這般合身。」她索性起身,走到兒子身邊細細瞧,然後放開聲來笑,「妹子,不大不小,合身得很呢!」
殷秋娘見他們喜歡,自然打心裡高興:「大姐別再誇喜寶了,不然這孩子可是會驕傲的,她現在是越來越不經誇!」說著便摟住了女兒脖子,將女兒緊緊地摟在了懷裡,然後想到女兒打小吃的苦,心裡一酸,眼睛里立刻就有了淚意。
「妹子,今兒是除夕之夜,喜慶的日子,可不能哭!」秦媽媽記得大夫說過,這殷秋娘的眼睛最忌諱的就是流眼淚,便趕緊過去勸慰,「這再苦再累的日子都過去了,你現在女兒長大了,又孝順懂事,可不比什麼都強?都說女兒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妹子可比我有福氣,生一個閨女可比我生倆兒子強!」
那該死的大柱,盡聽他媳婦話了,連除夕這團圓的日子也不曉得回來!等過完了年,她非抄著傢伙過去揭了他的皮不可!小兔崽子,真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二柱以後找媳婦千萬不能找老大媳婦那樣好強的,秦媽媽又瞧了眼喜寶,忽而覺得可惜得緊。
若喜寶沒有賣身當丫鬟,那可多好,那她必然是認定了這兒媳!
「好了,咱們趕緊吃飯,再不吃,這菜都涼了,那就白瞎我忙活這大半天功夫了。」秦媽媽是個喜慶人,只幾句話便將氣氛又轉了過來,招呼著大家都坐下吃菜。
喜寶吃了肉才回來的,不餓,便盛了一碗糯米元宵粥喂娘吃。
旁邊秦媽媽瞧得眼饞,故意酸酸地說:「妹子真是有福氣,瞧喜寶這乖巧的樣子,我真恨不得她是我閨女。」嘖嘖嘆道,「養兒不中用啊,我家老大我是指望不上了,以後啊,也就能指望指望二柱了。」
秦二柱一邊聽著,嘴上雖沒說什麼,卻也已是夾了好些娘愛吃的菜放到了她碗里。秦媽媽這才笑了,伸手便戳兒子腦袋,哼道:「真是一根沒嘴的爛木頭!」
殷秋娘心裡很中意二柱這孩子,便道:「要我說像二柱這樣的才是及孝順的,大姐好福氣。」
其實秦媽媽也打心眼裡更疼小兒子,聽得殷秋娘誇兒子,她笑得合不攏嘴。
一家四口人熱熱鬧鬧地吃完了年夜飯後,便一起坐在炕上守夜,閑聊著。
秦二柱一早便將打鐵用的火盆搬到了屋子裡來,所以外面雖然冷得很,可屋子裡卻十分暖和。喜寶吃飽喝足了,此番正歪在母親懷裡,很快便有了睡意。
秦媽媽瞧見了道:「呦,這沒到時辰呢,可不能睡。」
殷秋娘推了推女兒,喜寶立即睜圓了眼睛,端端正正坐著,可還是覺得很困。
秦二柱眼神一直往喜寶那裡瞟,終於鼓足勇氣說:「我買了煙花炮竹,我帶著你去放煙花吧。」
喜寶一聽有煙花放,立即就不想睡覺了,朝著秦二柱使勁點頭。
秦媽媽說:「那你們倆去外面放吧,我跟你殷姨坐屋子裡說話。」又叮囑兒子,「你喜寶妹妹小,又是女孩子,可不能叫她點火。你點了火,叫她瞧著便是。」
秦二柱已是站起了身子,恭敬道:「娘放心,兒子明白的。」她可是比娘親更在乎喜寶安全的,怎會叫她做那樣危險的事情……
外面雪堆得很厚,秦二柱先是拿了工具鏟了一片雪,然後將買的煙花挨個放在空地上。
喜寶不敢靠近,只遠遠瞧著她二柱哥哥,見二柱哥哥拿出火摺子要點火了,她嚇得趕緊捂住耳朵。
秦二柱還沒點,忽然轉頭去瞧喜寶,卻見喜寶捂著耳朵蹲在角落裡,一臉期盼地看著他,他忽然覺得從頭到腳都有一股熱血涌過。他回過身,點了第一個,然後起身走到喜寶身邊守護著。
煙花綻放到空中的時候很美,五顏六色的,襯著暗黑的夜空,有種說不出的絢麗。
喜寶見並不是很可怕,也不再捂著耳朵了,但還是蹲在角落裡,小小身子縮成一團,只是獃獃地仰頭看著那煙花。
她小的時候隨娘去給大戶人家做工,過年的時候,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們也都會放煙花。她喜歡看漂亮的煙花,但她怕公子小姐們嫌棄她、會趕她走,所以不敢靠近,只能一個人蹲在暗黑的角落裡、躲在沒人瞧見的地方,眼巴巴瞧著那些綻放在夜空中的漂亮花朵。
喜寶沒想到,有一天,也會有人帶著她一起放。
「二柱哥哥,我想親手放。」喜寶仰頭瞧著秦二柱,眼睛亮亮的,有些乞求的意味,「我就點個火,點著了我就跑,不會傷著自己的。」
秦二柱慢慢彎下身子,蹲在喜寶跟前,嘴角噙著一絲笑意道:「覺得好看嗎?」
喜寶站起來,與他平視著,一臉真誠:「好看極了,第一次有人願意跟我一起放煙花呢,我很開心。」想到了以前,喜寶撇著嘴巴,「以前還在姑蘇城的時候,府里小姐們嫌棄我是綉娘的女兒,所以過年放煙花從來不帶著我玩。」
秦二柱心疼喜寶,想了想,垂著眸子說:「以前沒有的沒關係,以後只要你喜歡的,我都可以滿足你。」說著便牽著喜寶的小手,拉她過去,將火摺子遞給她,「沒事兒的,有我在你身邊保護著你。」
喜寶心裡還是挺害怕的,因為以前有個小姐就是因為放煙花而傷了眼睛,後來尋遍天下名醫都沒治好呢。她小手緊緊握住火摺子,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敢去點。
她是閉著眼睛點的,結果已經點著了她還不知道。當煙花「嗖」地大響一聲時,她嚇得立即往秦二柱撲去:「二柱哥哥。」然後使勁捂耳朵。
秦二柱自然不會叫喜寶傷著,他健碩有力的雙臂緊緊將喜寶抱住,然後在她耳邊輕聲說:「喜寶別怕,有我在你身邊。」
兩人煙花放得開心,忘乎了所有,這一切卻全都被秦媽媽瞧在了眼裡。
因此,守完歲后,見殷秋娘母女已經歇息了,秦媽媽跑進了自己兒子的屋子。
秦二柱正準備脫衣裳睡覺呢,他娘冷不丁就進來了,著實嚇了他一跳。
「娘,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去睡?」秦二柱望著自己娘親,知道她估計有話要說。
秦媽媽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娘實話告訴你吧,喜寶確實是在江府做工,但不是陪著小姐們讀書的,而是賣身給江家六少當丫鬟!」見兒子忽然愣住了,秦媽媽猛灌了杯茶,又說,「所以,縱使娘之前是同意的,現在也不能同意了。娘不能叫你吃了虧,別以後頂了綠帽子卻還不自知!還傻乎乎樂著!」
「娘,說什麼都沒用,我喜歡喜寶。」秦二柱只愣一會兒便就反應過來,他說,「打您將喜寶帶回家那刻起,我就已經瞧不中旁人了,我就想好好守護她。」
秦媽媽氣得直敲兒子腦袋:「以前找媒人給你說了那麼些姑娘,你一個沒瞧上,怎麼這會子就這般死心眼了?咱們老秦家現在再怎麼不濟,那也得娶個良家女當媳婦!」
秦二柱雖是個沉悶的性子,但有的時候嘴上還是能說出一翻道理來的:「娘,大嫂又如何?大哥娶了她便忘了娘了,孩兒以後斷不能像大哥那樣!比起大嫂,喜寶可孝順懂事多了,娘您還不滿意?」
「那倒也是。」秦媽媽當然喜歡喜寶了,只不過……要怪就怪她哥哥張天佑了,好好的造什麼孽,偏偏害得自己妹妹替他受罪。
「要說喜寶那孩子,也真是可憐得很。唉……」秦媽媽深深嘆了口氣,有些猶豫。
秦二柱立即說:「等來年開春鐵鋪生意好了,兒子攢銀子給喜寶贖身,到時候她就不是丫鬟了。」
秦媽媽說:「那倒也不必你替她贖,我聽那丫頭說過,好似只賣身了三月。估計也是那江家少爺就想出這口惡氣,或許是為娘想多了,娘也希望等過了這三月一切都能好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