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辯,我辯,我辨辨辯(二)
「謝逆,你……..!」
剛起身的王國寶被謝逆一句「驢鳴犬吠」給噎得尷尬異常,怒指著他卻氣得堪堪說不完一句話,還有王國寶身旁的幾位雜牌軍以及身後二十幾號候補也全都怒瞪著謝逆,其中有些呆鳥居然還有想要上前動手的架勢。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現在謝逆已經千瘡百孔了。哇呀呀!捅了馬蜂窩了捏。
這還沒完。謝逆身旁的幾位族兄弟也惱怒的盯著他,唯有大哥不停地幫謝逆給他們賠不是。「我這張嘴呀,咋就那麼大咧?!我現在真想撕了它!」
眼見大哥如此維護自己,謝逆心裡也愧疚不已。別看他平日里有點弔兒郎當,好像凡事都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內心卻有著那麼一股倔狠之氣,只要做了不論對錯打死也不肯服輸的主。
只見他身處眾人的怒視下面不紅、心不跳,一隻手輕輕的揉著自己堅挺的鼻樑,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憨笑,根本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不自在。
如果此時謝五在場的話,肯定能從謝逆摸鼻樑的動作和臉上的憨笑斷定:「少爺此時很生氣!」。
為什麼?因為和謝逆一起生活了五、六年的謝五經過無數次觀察后總結出:只要謝逆開始摸鼻樑並顯露出淡淡的憨笑,那就是他最不自在、最生氣的時候。
謝混是在座族兄弟里除大哥外唯一和謝逆有些交集的人,也是除王國寶外唯一大概猜到謝玄敢叫謝逆進場辯論原因的人。
「和一個出生就躺了六年,八歲就能暗地裡教他大哥作出『一片兩片三四片』這種七言詩的怪人還計較個啥?」
謝混如是想道,臉上怒意也消減大半,苦笑著看了謝逆一眼后出面化解了他的危機。(回一書友的疑問:東晉末流行五言詩,但是也有七言詩,只是很少有人作而已。)
對面。王國寶見謝混出面想要救場,哪裡肯就此罷休,暗地裡指使著身旁一幫傢伙起鬨,大有越演越烈的架勢。
謝逆看著王國寶那個吊樣兒,心裡更是邪火上冒,一時間忘了這裡是古代東晉,抬手就給了他一個國際手勢,嘴裡附帶贈送一字曰:「靠!」
「謝逆爾敢!」
雖然王國寶這鳥人不知道這手勢是何意義,但是貌似以前在族學時可是親眼看見過謝逆對著剛罰完他抄書的先生後背比劃過,猜到這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於是怒叫道。而他身旁身後的同仁卻頗為不解的對他投向了詢問的目光。
「耶,這小子還知道這手勢啥意思?」
謝逆心裡驚訝道。
正當王國寶還想對謝逆的行為進行嚴厲批判的時候,琅琊王司馬道之威嚴且略帶不悅的聲音突然響起道:「國寶賢侄,怎可與後輩斤斤計較,還是繼續進行二番(第二場)吧。」
不知道是這琅琊王威信十足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王國寶這傢伙竟然非常聽話的壓下了怒氣,只是瞪著謝逆冷哼一聲后便不再理會,向琅琊王司馬道之方向施了一禮后再次對謝混邀戰起來。
謝逆見對方不再糾纏,當然樂得清靜,第一時間坐到了大哥身旁,但心裡早將王國寶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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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賢歐陽建曾曰:『形不待名,而方圓已著;色不俟稱,而黑白以彰。然則名之於物,無施著也;言之於理,無為者也。』物乃天生,並不依人言(事物是客觀存在的,並不依人們對其「言」稱為轉移)。先賢王弼在註釋《周易》中也曾曰:『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言生於象,故可尋言以觀象;象生於意,故可尋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著。』(翻譯:肯定言是來表達象的,象是來盡意的,承認言、象有盡意的作用。)」
「故愚(對自己的謙稱)認為:『言,盡意。』」(意思為事物名稱或特徵完全可以表達事物本質)
王國寶身旁一名二十來歲的白面書生起身說道。據謝逆大哥說:這人,他不認識。
「暈菜呀,不認識你就不用給我說了吧。」還好謝逆的大哥身旁的謝玩和他們坐了那麼久,看出了謝逆「學識淵博」,出聲幫他大哥解說道:「這人乃桓家晚輩桓翼。」
「耶,解說員隊伍壯大了呀。」謝逆壞壞的想道,先前的不愉快很快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於此同時,謝虜起身回桓翼道:「虜以為不然。先賢王弼同意桓所言『物乃天生,並不依人言』,但是同時也在《周易略例明象》中說道:『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猶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也。』」
「從這裡諸位可以看出,只要得『象』(事物特徵),就可以忘『言』(事物名稱),只要得『意』(事物本質),就可以忘『象』,因為『言』,『象』只不過是得『意』的工具,只要得『意』,就達到了目的,就可以把工具拋開。如果不忘『言』、忘『象』,僅僅停留在『存言』『存象』的表層,那麼這種言、象就成為一種外殼,沒有用處,就失去了媒介的作用,喪失了『明』『象』出『意』的功能。」
「所以,『言』只是表達『意』的一種手段,並不是所有『言』都能完全解釋『意』,虜觀百書也不曾從任何聖人著作中而得『性(人性)與天道之明確解釋』,就連《論語》中也寫道『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故虜認為『言』,不盡『意』。」
這是標準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王弼的話去駁對方以王弼的話所立的論點。看來古人也精通辯論的精髓捏。這桓翼被謝虜一語問住,白面書生都變成了紅面書生也半天放不出個屁來。
見此情形,王國寶身後的候補團一陣騷動,很快就又站起一位士子,對著謝虜抱拳一禮后說道:「在下蘭陵蕭成,有一言不明還望指教。」
「先賢歐陽建曾曰:『理得於心,非言不暢;物定於彼,非名不辯。言不暢志,則無以相接;名不辯物,則鑒識不顯。』對事物規律的了解,只有靠語言才能表達;對天生事物的辨認,只有靠名稱才能識別。語言如果不能表達思想,人和人就無法交流;名稱如果不能辨別事物,人就無法獲得認識。所以名言是傳達思想和實現認識的工具。」
「如以謝兄方才所說『言,不盡意』的話,那人們又如何交流,事物又如何辨別?」
這候補有些能耐,這短短几句一時間也倒把謝虜給問住了。謝虜有些期待的看了看身旁的謝混,在得到了一個放心的微笑后非常乾脆的對四周一抱拳后坐回了原位。
謝虜坐回原位,他們這次清談的豬腳謝混瀟洒的拿起面前案几上的一壺酒牛飲一口后,慢慢的站起身來回答道:「蕭兄,方才族弟已經說明,『言』、『象』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語言所表達的,只是人們關於具體事物的思想,只能反映事物的表象,不能反映事物隱藏之中的『道』。混以為固執於言、象並不等於「得意」,真正的「得意」可以拋開言、象,正所謂的意在言外,言有盡而意無盡就是這個意思了。」
「混如此解釋,蕭兄明白了嗎?」
噢耶,謝逆看見謝混一臉的拽樣兒與那蕭成一臉的窘樣兒形成了鮮明對比,看來這場又贏了呀。
正在謝混得意的有些忘形之時,王國寶這小子終於發招了。
只聽他陰陰的念道:「非物有自然之名,理有必定之稱也。欲辯其實,則殊其名;欲宣其志,則立其稱。名逐物而遷,言因理而變。此猶聲發響應,形存影附,不得相與為二矣……則苟其不二,則言無不盡矣。」
這幾句謝逆暫時還沒在腦海中翻譯過來的文言文一讀完,謝混這方才還得意洋洋的小樣兒臉色就沉了下來。不過還沒等他開口,王國寶這小子繼續說道:「先賢歐陽建這句話已經說明,事物及其『道』本身並沒有什麼固定的名稱,只是因為人們認識事物和表達思想的需要,於是才給各種事物冠以不同的名稱;名稱和語言是隨著事物及其規律的變化而改變的,就如同迴響總是伴隨聲音、影子總是依附形體一樣,所以名言和事物是完全一致的。因為名言與事物完全一致,所以名言完全可以充分地表達人的思想意義。」
「所以混哥兒所說『言外之意』也只是因為事物變化了,而其名稱和語言暫時沒有跟上其變化而造成的,但這並不是持久的,總會跟上事物的變化而變化。如果如混哥兒所言將與實物一致的『言』、『象』忘卻,那又如何才能得到『意』呢?」
王國寶此言一出,客廳里議論聲四起,不過貌似贊同的聲音居多耶。這情形讓這小子得意的眯著眼向四周打望,當與正上方琅琊王司馬道之的目光接觸時,隱秘的點了點頭。
這邊廂,謝混也有些站不住了。王國寶方才所引用的「談證」他在準備這次「清談」之前也曾想到過,不過與謝玄也就是他七叔討論了多次也得不出一個能讓人信服的理由駁倒它,現在被王國寶這小子提了出來,他當然答不出來啦。
答不出就得認輸,不過這可不是一次普通的「清談」啊。除了謝逆這個剛回家的政治小白以外,就連他大哥也隱隱知道,這次「清談」的輸贏可是關係到了謝家今後在東晉各大世家中的地位的。
只見謝混有些愧疚又有些焦急的望向了正上方的謝玄,卻見謝玄一臉平靜的看了他一眼,緊接著就直接將目光轉向了猶自在場中裝泥菩薩的謝逆。
「對呀,還有憶母!」
雖然謝混打心底里也不相信連他和謝玄的文才也不能解決的難題謝逆能夠解決,但是謝家輸不起啊,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況且謝逆離家以前偶爾顯露過的「王霸」之氣他到現在還是記憶深刻,插科打諢的招數他深以為也是謝逆的強項,但願能矇混過關吧。
於是他也毫不猶豫的望向了謝逆,那眼神……靠!
正裝傻充愣的謝逆突然被兩股冷的快要殺人的眼神盯住,不由讓他打了個寒顫。
「哇呀呀,我召誰惹誰了呀!你們對我就那麼有信心?」
謝逆心裡暗罵道。
不過說實話,謝逆這人的性格不僅有點坯,也還很記仇。雖然他非常非常喜歡讓別人說出自己不開心的事讓自己開心,但是他也最討厭別人拿他開心的事讓自己不開心呀!
現在王國寶這小子就很開心,在他面前很開心,所以謝逆很不開心,後果——很嚴重!
謝逆從來不喜歡按常理出牌。只見他積極響應了他老爹和謝混這小樣的號召站起了身來,奮力大吼道:「我靠!剛才誰***放屁!好臭!」
(這一章有點悶。小浪已經竭盡全力加入搞笑的橋段,但確實有點悶。沒辦法,這一章是必要的鋪墊,我也沒法耶…..每天兩更全力沖榜中,有票票的大哥覺得本書好看的話請投幾票吧,能收藏也請幫忙收藏呀,小浪無比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