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章】內亂(殺場相見1)
【一九六章】內亂(殺場相見1)
這時的人,講究信譽,即己說定三日後攻城,便要守時。
其實這很可笑,戰爭嘛,便該利用一切手段取得勝利,爭取最小的傷亡。可哪怕是來自蠻荒的楚人也覺得如果不守信用,便很難在世間立足,所以翌日,楚軍只是將濮陽圍的更加水泄不通……做好第二日攻城的準備。
這一日的殷氏異常安靜。
安靜的彷彿沒人存在般……
書房中,依舊是那些殷氏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是這一次,殷延之的臉上沒有了即將榮登九五之尊那得意的笑,五位長老也愁眉不展的,彷彿瞬間又老了幾歲。那些慣常溜須拍馬的幕僚也齊齊垂下頭,一副想極力躲避的樣子。
殷裔靜靜看著,半晌無言。
這便是殷氏,便是他的親人,便是他再一次『捨棄』阿樂而匆忙趕回營救的親人。當面前是康庄大道時,他們只需要他服從,當面前遍布荊棘時,他們便需要他開路,哪怕他會被刺傷,身子會痛會流血。
見殷裔半天不說話,殷延之清清喉嚨。
「裔兒,不管如何,明天咱們必須得取勝。」這是所有人心中所想。
殷裔冷笑。
取勝?拿什麼取勝?手中那不到五萬的人馬,還是用城中那些相信殷氏的百姓的屍體堆成人山,以此來阻攔楚國大軍?他不是神仙,無法用不到五萬的人馬去與十幾萬,乃至更多的人馬拚命。他也不是不死之身,更不會撒豆成兵之流。
「是啊裔兒,不管多艱難,明天只能勝千萬不能敗。」大長老也說話了,相比殷延之略帶命令的話語。大長老的聲音很溫和,很慈祥。殷裔深深吐出一口氣,再次抬頭時。他己經是那個不管遇到何事都從容鎮定的殷氏嫡子。
「……好。」最終,殷裔只說了一個字。
這一個字。似乎帶著鼓舞人心的力量,殷裔聲音落下后,明顯能感覺到書房中諸人輕吁一口氣,彷彿只要殷裔答應了,殷氏便不會再有危險,那成王的康庄大道便會一路坦蕩。
殷裔真的不想再看這些所謂親人的嘴臉,行禮后告退。
在諸人殷殷叮囑聲中轉身出了書房。
書房外。何勁一臉擔憂著跟在殷裔身後走向浮香苑。「郎君,明日某會寸步不離守護著郎君。」自從接到那詫異的消息后,何勁便沒有離開殷裔一步。送消息的人是誰?他和郎君心中都清楚,便是因為清楚。所以他相信那消息中所表達的一切。
難得女郎能想出那樣的辦法麻痹楚溯,也只有那樣,才有機會將消息送出。
想起昨天他們在城頭看到的那一幕,換成是他,是沒膽量讓人射下那燈的。因為明知射下便會變成火海。
可郎君卻果斷的命令挽gong……
開始射下的確實全變成了火箭。以至濮陽城數處發生火情。可最後射下的那幾個燈,裡頭卻並沒有裝烈酒,之所以保持著與裝了酒的孔明燈一個高度,是因為裡邊裝了等量的清水。燈落下,沒有火燃起。郎君命人將燈取來查看,那燈做工很是粗糙,一眼看去便知是匆匆趕做出來的。
燈上繪著幾幅畫,那幾幅畫在何勁的眼中很是抽象,可翻來覆去看了片刻,何勁卻直冒冷汗。
其中一副畫的是一個郎君立在一處像是城牆的地方,然後遠方射來一隻箭,那箭射向郎君xiong前,隨後畫上的郎君倒地不起。
這是個警示,想起女郎那些逸事,卜地動,還有那屯糧屯藥材……似乎每每都能提前預知,而且準確無比。
而能讓平樂這樣不遺餘力,竟然想出這樣魚目混珠的辦法來報信的人,除了殷裔,何勁想不出第二個。
這畫在提示什麼?
是不是表示明天攻城之戰中,郎君會被暗箭所傷……也許會,死。
旁的何勁不關心,哪方勝哪方敗,何勁並不在意,左右他也沒打算當什麼開國將軍,只在他在意的人好好活在世上,他便心滿意足了。
而他在意的人不多。
除了郎君,女郎,還有小郎君……還有那瘋女郎平湘,旁的人是死是死他才不在意。
自從看懂了那幅畫,何勁便一步不離的跟在殷裔身邊,想著如果真如畫中預警那般,自己就算用身子擋,也定要攔下那暗箭。
相比何勁,殷裔卻要鎮定的多,哪怕他相信平樂,相信平樂口中必無虛言。所以明日,他或許真的會命喪城頭,可他還是一如既往的保持著氏家嫡子的風度,並未因明日自己將死而露出哪怕一絲恐懼的表情。
他便那般坦蕩的,甚至是從容的……赴死。
「剛剛郎君不該應下家主的要求……如果只有五萬楚軍,殷氏或許與之一戰,可女郎那畫上畫的明白,一座孤城,三方來攻。殷氏若想勝,除非天降神兵……」何勁不由得小聲嘀咕,女郎即己示警,郎君便該明白女郎的心意。
為何偏要逞強的上城牆指揮。
殷氏家大業大,幾百年的積累,難道便尋不出第二個可以指揮做戰之人。不什麼郎君要冒這個險?而且是明知有險,卻還甘心情願去闖……
難道郎君不想留著性命與團聚了,何況還有小郎君。
何勁剛想到殷瑋,殷裔的聲音便在前方緩緩揚起。
「何勁,你將瑋兒暫時抱去你家,託付給平湘,便說這是平樂的孩兒。讓她勿必照顧……」
「郎君,為何?」何勁的心中突然湧起恐懼,他並不是一個膽小之事,可以說世上沒什麼事能讓覺得害怕。可殷裔的話,卻有一種安排後事的感覺,這讓何勁從心底害怕。
難道郎君抱著必死之心……
為何?女郎即然示警,便是不想郎君出事,郎君為何執意赴死。
「阿勁,你覺得殷氏若敗了,楚溯會如何對待我?如何對待殷氏族人?」殷裔不回反問。
何勁沉下心來想了想……
天下第一氏族的嫡子成了俘虜,那等於是打了所有晉氏族的臉面,何勁不相信楚溯會憑白來晉地相助,自是有所求的,如果殷裔真的被俘,最大的可能便是被楚溯「遊街」示眾。並不是一定會綁著殷裔真的遊街,可楚溯一定會讓郎君的名譽掃地,名聲一落千丈的。
何勁不得不承認,這對郎君來說,比死還要痛苦。
殷裔有殷裔的驕傲,說他孤傲也好,狹隘自私也罷,他無法做人俘虜,亦不會向誰屈身……如果命中注定他會在這時死去,他並不想掙扎。
阿樂,殷裔虧欠你矣。
「可女郎怎麼辦?小郎君呢?」
「阿樂很堅強,她會好好的。至於瑋兒,你們若能尋到阿樂,便將瑋兒歸還,若尋不到,便將瑋兒當成親子教養吧。」這一刻,殷裔確實心如死灰。
不是因為平樂告知了他即將的命運,而是因為世道,因為族人。
殷氏被bi得不得不反,可這種事,卻並不是光有銀箔便能取勝的,還要天時地利人和。
天時,殷氏沒有。地利,濮陽尚算殷氏管轄,算是優勢。
至於人和……
不管在什麼朝代,都有想要改朝換代的狂人,可又有幾人能成功?濮陽百姓之所以默默支持著殷氏,不過是礙於殷氏在濮陽的勢力罷了,若有一日殷氏敗了,換另一家氏族掌管濮陽,百姓們也會漸漸支持新氏族的。
人啊,總會為那飽腹之糧而折腰。
所以人和,殷氏佔了半數。
看似對等,可對方的兵馬足足多出濮陽數倍。這樣的陣勢,他真的沒有信心取勝。不是他不用盡全力一搏,而是搏后呢?便任由殷氏族人這般繼續下去。
晉帝雖canbao,卻也不是全無建樹,此時,並不是推翻晉帝統治之時。
只有到了矛盾不可調和之時,才有可能起事成功。而殷氏,操之過急了。
最終,何勁沉默。
當夜,何勁悄悄離開殷氏,同時消失的還有奶娃殷瑋……
這一夜,殷氏異常平靜,彷彿大家都知道今晚會是殷氏最後的安穩時刻,所以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早早上床。
連一直哭鬧著要回娘家,卻被殷延之關在房中的丁氏也安靜的很。殷十郎在房裡品著佳釀,想著或許明日過後再不會有這樣閑散的時候了,不由得抬頭將一杯酒全部倒入口中,卻換得自己被嗆到,悶咳良久,最終,他抬起頭,看著那個一直跪在自己而前的女郎……
隨後緩緩開口。
「梅娘,你跟了我一場,殷氏明日若敗,我允許你陪我一同上路。若僥倖得勝……我會送你進殷氏祠堂。」梅娘聞言,身子嚇得一僵。抬起那幅躍躍欲泣的臉,想要讓殷十郎改變心意。
殷十揮揮手。
「我當日便是被你那張臉蠱惑,才會將你帶進殷氏。梅娘,若沒有你,我母即便再不知深淺,也不會做出祠堂前指認平樂的事……我知你記恨平樂,覺得自己生的不比平樂差上一分,卻為可命運這般坎坷。」見梅娘沒有反駁,殷十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