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第一百四十一回

141第一百四十一回

御林軍撤出王府,沈綰貞像是抽幹了力氣,軟軟地倒在榻上,她心裡裝著事,迷瞪一會,天色微蒙,即起,綉菊和巧珊、墨荷幾個一宿沒睡好,哈氣連天,強打精神,侍候主子洗漱,沈綰貞一捧水,撩在臉上,清爽許多,對綉菊道:「找陳總管來」

陳福回住處已是後半夜,也惦記主子怕有事找,和衣躺下,出了這麼大事,也沒敢睡踏實了,天剛亮,綉菊就在門外叫門,「陳總管」

陳福忙答應一聲起身,開門,綉菊在門外道:「陳總管,王妃有請。」

陳福不敢怠慢,當下用冷水擰了條手巾擦把臉,就忙不迭趕去上房。

正巧墨荷出來倒水,打招呼道:「陳總管來了,王妃在裡面等您。」

陳福邁進門檻,沈綰貞已梳洗,一宿沒太闔眼,精神卻很好,道:「陳管家,你帶人速去雅軒齋把掌柜的給我帶來,盡量不驚動人。」

陳福答應聲,就往外走,他也沒問王妃為什麼,陳福經過昨晚的事,他看明白了,王妃沉穩多謀,讓抓人,一定有她的道理。

陳福帶人趕到京城繁華商市南大街,京城名聲很響專門兜攬玉器雕琢活計的雅軒齋,外觀古樸的雅軒齋門已上了大鎖,人去屋空,陳福只好回王府稟報王妃。

沈綰貞對他沒找到人,也不驚訝,這是早有準備,已謀划好的,她猜想也是這個結果,不過白去看看。

她又把王文貴喚上來,王文貴昨晚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萬一出事,護王妃出城,最後是化險為夷,實屬萬幸,這次算過了生死大關。

沈綰貞看他進門,道:「王公公,即刻隨我進宮。」

王文貴理所當然地問:「王妃是去給太后請安?」

「不,本王妃要面見皇上,隨我去朝堂。」『

王文貴不解,反問一句,「王妃去朝堂?」

沈綰貞肯定語氣道:「是,我要面見皇上。」又哼聲,「王府不是誰想來就來,誰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要找皇上,給王爺一個公道,是非黑白,一定要掰扯清楚。」

王文貴猶豫一下,須臾,道:「王妃是不是等到王爺回來,由王爺出面解決,王府女眷拋頭露面,怕不合適。」

王文貴是太後派在趙世幀身邊的,自然有幾分體面,所以,有的話,他能直接跟主子說。

沈綰貞嗤之以鼻,駁道:「差點就扣個謀逆大罪,性命不保,那還能顧忌許多,等王爺回來,一是日久,這事過去,王爺不好重舊事重提,抓住不放,二一個,王爺出頭說些什麼?有的話以王爺的身份,且是男人家,不好說出口,我能說,我一個婦道人家,難道說錯了,皇上會認真跟我計較。」

王文貴一想也是,王妃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就不攔著,任由她去。

綉菊當她二人說話功夫,已把王妃朝服找出來,沈綰貞看一眼,道:「給我找一身素服,把朝服也拿著。」

綉菊不知主子要做什麼,擔心地提醒道:「主子穿一身素服上殿,宮裡忌諱。」

沈綰貞冷笑,揚起臉,「忌諱,故意奔著忌諱去的。」

沈綰貞換上一身素白衣裳,頭上烏油發只用一枝銀簪挽起,余皆無一件飾物,通身索素,頗顯冷清。

皇上趙世賢整晚未眠,愁眉不展,無精打采,想早點散朝,去太后慈寧宮請安,向太后解釋昨晚的事,瞞是瞞不住的,今兒早一上朝,滿朝文武就都知道,又都談虎色變,人心惶惶,怕禍事臨頭。

皇上趙世賢剛想草草散朝,殿下太監疾走上殿,跪倒,「稟皇上,安王妃殿外求見皇上。」

皇上倒抽口冷氣,安王妃找上門來,要幹什麼?安王妃沈氏素有妒婦之名,估計也是個厲害角色,就不打算見,礙於滿朝文武的面,不好直接拒絕,問:「安王妃有何事?」

滿朝文武下面直嘀咕,皇上明知故問,搜檢王府人家找上門,這回作難了,只好裝糊塗。

太監道:「回皇上,安王妃說安王不在家,替她夫君上朝領罪。」

皇上一扶額,眉頭皺起,太監又期期艾艾地道:「安王妃跪在殿外,言說皇上不召見就一直跪著,直到皇上召見為止。」

皇上心裡大呼不妙,想說,朝堂乃男人的地方,你一個婦道人家還是回后宅,可是昨晚查搜人家家裡,連王府後宅也搜了,這樣的話就無法說出口,無奈道:「宣召安王妃上殿。」

沈綰貞跪在殿門外,心裡打算好,皇上若不召見,一直跪著,硬逼著他召見自己,太監一聲喊,沈綰貞站起身,整整衣裙,朝乾清宮門裡看了一眼,沉下心,邁步進去。

大殿上滿朝文武都朝她身上投來好奇的目光,安王妃的出身滿朝文武周知,都有耳聞,卻少有見過安王妃本人的,自安王妃大婚,閉門不出,從不參加任何京城貴婦們的活動,也不與任何官員女眷相交好,對安王妃的了解僅限於京城貴婦圈子裡傳聞是個妒婦,都是聽自家夫人碎嘴嘮叨的,都聽說她一入王府便把安王姬妾賣的賣、攆的攆,安王爺之前鬥雞走狗,聲色犬馬等惡習整個都改了,下朝直奔王府,守著王妃,聽說對她百依百順,任她胡鬧,把王府翻了個,也不敢出聲。

眾臣今兒得以一見真容,殿下翩然走來一身素服的年輕女子,簡易素服更襯得面容極其清秀乾淨,潘鬢沈腰。看似柔柔弱弱,雖有幾分姿色,不過爾爾,只見她不疾不徐上得殿來,臉上卻無一分怯意,如入自家庭中,從從容容,目不斜視,自滿朝文武面前徐徐走過,似一陣清風,飄渺如煙,透骨的風流,眾人皆品出這女子身上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沈綰貞來至殿中,提裙跪倒,叩首,婉轉嬌音,「臣婦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皇上趙世賢曾見過幾面安王妃,印象中就是一柔弱女子,和外間傳言,大相徑庭。

看她舉止端莊淡定,皇上暗自鬆口氣,略有幾分尷尬,和悅聲道:「安王妃求見朕,有何事?」

沈綰貞未開言,叩了三個頭,方道:「臣婦代夫君上殿請罪,請皇上發落。」

「這個…….」皇上想開口說,請的什麼罪,何罪之有?一想不對,昨晚剛下旨御林軍包圍王府,半夜查抄,若說無罪,安王妃即刻抓住話柄。

趙世幀不愧當今皇上,臉不變色,語氣和緩,道:「安王妃此言詫異,昨晚純粹是一場誤會,朕接到舉報說安王府藏有違禁之物,朕很憤怒,有人詆毀安王爺,安王是朕之手足,朕與三弟手足情深,怎能容人懷疑,為洗脫嫌疑,朕下旨,搜檢王府,意在堵住鎮日疑神疑鬼多事人之口,向滿朝文武昭示安王的青白。」

沈綰貞都想為皇上擊掌贊好,這番話不是不信任安王而是對安王深信不疑,意思是皇上早就知道安王青白,才放膽搜王府,這是把責任一推乾淨,而且皇上用詞頗有講究,什麼鎮日疑神疑鬼之人,明明是陰險小人,栽贓陷害,堂而皇之,大而化小,想不了了之。

沈綰貞也不惱,叩頭朝上道:「臣婦請問皇上,密報之人在何處?臣婦想當面質問他,居心何在?何人指使?意欲何為?是打算挑撥皇上和安王反目,坐收漁翁之利,達到險惡用心,還是和安王有何私怨?借皇上之手,除掉安王?想來皇上也不想包庇此陰險惡毒之人。」

滿朝文武不由汗顏,皇上想大事化小,把事情輕描淡寫,可安王妃一說,變成此事重大陰謀,危機江山社稷,背後之人就有謀權篡位之嫌,這同樣的話,就看怎麼說,安王妃口中直指要害。

皇上本心不想交人,他豢養一批眼線,專門盯著各親王府,如果懲治線人,那以後誰還敢通風報信,皇上輕咳了聲,略解尷尬,陪著笑臉,道:「朕昨晚一生氣,已傳旨誅殺誣告小人。」

沈綰貞料到他會這麼說,又朝上叩頭道:「皇上一代明君,不會就因為一個小人不實之詞就查抄親王府,如果是那樣,豈不是朝臣人人自危,那日得罪某個人,就有抄家滅門之禍事,何況謀逆大罪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非同兒戲。」

皇上想儘快把安王妃糊弄回去,可安王妃步步緊逼,趙世賢手心有點出汗,沒想到這女人這樣難對付,於是硬是扯出三分笑容,道:「事先有朝臣奏本,懷疑安王謀反,僅是懷疑,安王妃知道這些人無事還尋朕的不是,勸諫,本朝廣開言路,若朕認真追究,還有何人敢說真話?安王妃是明理之人,也能體諒朕之苦衷。」

沈綰貞今兒和皇上頭一次交鋒,對這個皇上好感全無,猜忌,多疑,冷漠,打著廣開言路之名,對兄弟打壓,也不放過。

沈綰貞淡然一笑,「昨兒事出了,皇上不處理奸佞小人,就難保今後不會有此類事情發生,為絕小人陷害忠良,皇家血雨腥風,臣婦願以死證明我夫君的青白。」

說吧,沈綰貞突然站起身,疾步奔向大殿一側漆紅柱子,衝到跟前,頭一低,朝廊柱撞去,滿朝文武被這瞬息萬變的情況驚呆了,誰也沒想到,安王妃好好說著,竟突然有以頭觸柱自盡的激烈舉動。

滿朝文武就有反應過來的也不敢上前拉勸,男女有別,金殿之上,不敢輕佻之舉,何況是尊貴的王妃,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眷。

幸太監王喜,一直觀察安王妃,拿眼盯住安王妃,他看人極准,安王妃可絕不是像外表柔弱可欺,他咋一聽安王妃的話,就覺不好,當安王妃奔向大殿上朱漆柱子時,他手疾眼快,一把扯住,沈綰貞頭一挨到柱子上,被王喜扯了一把,她只覺頭一暈,人就軟軟倒在地上。

皇上趙世賢臉瞬間就白了,驚覺,忙招呼人,「快傳太醫,傳太醫。」

沈綰貞是一時頭暈,也是昨晚一宿未眠,方才又舉動過於激烈,沒什麼大礙,眨眼人便清醒。

尋死不成,她推開眾太監,搖搖晃晃站起身,走到殿中央,叩頭,「驚擾聖駕,臣婦該死,臣婦別無他意,只想要一個說法,我夫君生性淡漠,遭人陷害,臣婦受我夫君大恩,無以為報,若能證明我夫君青白,令皇上釋疑,一死也甘願,臣婦一時激動,原是該回府自裁,不該在皇上面前失儀。」

「臣婦罪該萬死」說吧,以頭觸地,叩頭不止,直到額頭見紅,金磚染血。

皇上趙世賢驚魂稍定,出了一身的冷汗,無中生有,捏造罪證,逼死弟婦,這頂大帽子扣上,他還那堪為人君,見狀,一咬牙,「傳朕旨意,凡是有誣告安王,挑撥朕手足關係,一律問斬。」

又對沈綰貞道:「安王妃這回總該滿意了吧?」

沈綰貞趴伏在地叩頭謝恩。

彈劾安王的朝臣,出班跪倒,其中就有吏部員外郎陳庸,叩頭道:「臣冤枉,請皇上明察」

都察院御史呂方叩頭道:「臣冤枉,皇上開恩。」

其他幾個也叩頭,「臣等效忠皇上,臣冤枉。」

皇上心道,沒看朕被逼什麼樣,既然忠心,就去吧,誰讓你們幾個多事,無中生有。

一撩龍袍,退出龍椅,道一聲:「散朝」徑直朝後宮去了,這裡殿下侍衛上來,抓起那幾個大臣,不由分說,拖出去,這幾個大臣嘴裡高呼:「冤枉」

怎奈皇上已走,無人理會。

滿朝文武眼光在看地上趴著的弱不勝衣的安王妃,就滿面欽佩之色,打從今兒起,那個還敢上本彈劾安王,就是今兒午門問斬的下場。

沈綰貞由王文貴扶著出了乾清宮大殿,一出殿門,艷陽高照,總算解了危機,沈綰貞心情放鬆下來,經今兒一鬧,怕日後無人敢在提及安王謀反之說,就是皇上也頗多顧忌,安王若真有反意,滿朝文武也無人相信。

沈綰貞沒想死,她要和趙世幀長長久久地相愛,白頭到老,但是真讓她一死保護趙世幀,她也願意,趙世幀不顧二人身份地位懸殊,毅然決然娶了她,這份情,無比厚重。

金殿之上發生的事,打沈綰貞一出宮,就有人偷偷報了太后,郭太后經營前朝多年,耳目眾多,朝堂後宮,一點風吹草動都傳到她耳朵里。

聽完,不由拍案叫好,「好,好一個哀家的兒媳。」

郭太后自昨晚到現在心裡憋悶,她這太后還沒死,就有人敢動她兒子,這口氣憋在心裡,實在難受,她又不方便出頭,今兒沈綰貞一鬧,可算讓她出口惡氣,她終於明白兒子為何執意要娶這沈氏回來,沈氏不究是個合格的王妃人選,超出她所想象,而且今兒一事,看出對她兒子感情,一個女人能為一個男人死,這是何等珍貴情感,兒子幸娶了這樣忠貞且智慧的女子。

太監宮門外一聲,「皇上駕到」

趙世賢神色極不自然,恭敬給太後行禮,「兒子給母后請安」

「皇上快坐下,哀家這裡沒什麼事,不用日日過來,皇上這幾日好像清減了,是不是御膳房做的飯菜不可口,我宮裡有個新來的子,改日讓他給皇上做幾道菜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郭太后決口不提,趙世賢更加慚愧,赧然道:「母后也知道了安王府的事,是兒子慮事不周,被小人蒙蔽,偏聽偏信。是兒子的不是,請母后責罰。」

郭太后慈愛地看著皇上,溫和聲兒道:「你和幀兒都是哀家的兒子,哀家不希望他有事,一樣不希望你有事,他若有反心,哀家這裡就先不容,你兄弟兩個從小親如手足,長大了反倒不如小時候親近,哀家盼著你兄弟像小時候一樣,圍在哀家膝前,那時是何等的快樂,可惜日子過得真快,哀家都老了,你兄弟也長大了。」

郭太后一說起過去,令趙世賢更加無顏面對太后,他生母早喪,太后對他視如己出,花在他身上的心思不比三弟少,如今母子間竟有層隔膜,是自己心胸太窄了嗎?

趙世賢從慈寧宮出來,坐上御攆,太監問:「皇上要往哪個宮裡去?」

趙世賢剛想脫口說去方妃宮裡,又夢醒不對,就改口道:「去坤寧宮」

李皇后已知道前朝發生的事,小心侍候,問:「皇上打哪裡來?」

「慈寧宮,朕去給母后請安,看看她老人家,這陣子忙,請安就走,也沒顧上聊家常。」

李皇後知道皇上覺得對不住太后,心中不安,就想法子開解,笑著悄聲問:「皇上對沈氏印象如何?是像外間傳言的潑婦嗎?」

趙世賢搖搖頭,凝思片刻,道:「不是,朕覺得她很像一個人。」

李皇后心念一動,機警地猜出皇上說的是誰,她還能像誰?方妃,方妃那狐狸精,執著,外柔內剛。

李皇后機智地轉了話題。

皇上從慈寧宮走後,郭太后久坐不動,皇上是她自小撫養,要說沒感情是不可能,若不是身在皇家,母子定能勝似親母子,可皇家歷來親情淡漠,更不消說還不是親生,骨肉相殘的事時有發生,她當初不是沒想過讓親生兒子承繼大統,可是朝中之事她看得很清楚,這個皇帝決計不好當,外藩虎視眈眈,眾皇子覬覦皇位,這個寶座是踩著無數人的鮮血走上去的,一個不慎,別說皇位,項上人頭不保,先皇晏駕,所遺都是成年皇子,並擁有重兵,留下隱患,這爛攤子,她不想親生兒子成為眾矢之的。

郭太后歪了歪身子,坐累了,崔長海忙取過靠墊,給太後放在背後,「太後娘娘,您昨晚就沒睡,還是歇歇吧。」

「哀家閉上眼,總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郭太后嘆口氣,「哎!哀家一闔眼,竟是年輕時,當年先皇玉樹臨風,和蕭妃二人站一起珠聯璧合,一晃人都故去,過去的恩怨也都了了。」

「太後娘娘是心事太重,怎麼好端端想起蕭妃娘娘,老奴還記得蕭妃娘娘椒房專寵,和先皇一日不離。」

「哀家當年愛先皇,可是先皇的魂卻被那個女人勾去,哀家當年心裡那個恨,恨不得…….」

崔長海瞅瞅太后,目光幽暗,似乎也沉浸過去往事之中。

「哀家看來真是老了,竟想起以前的事,記得剛進宮時,先皇日日來我坤寧宮裡,如膠似膝,可惜好景不長,宮裡的嬪妃日漸多了,先皇的眼睛不夠使,直到蕭妃入宮,先皇把眼定在她身上,從此在沒有移開過,直到她……」郭太后停住,眼神飄渺,若夢裡一樣。

崔長海心中感嘆,歲月淡了許多東西,當年太后,是當時的皇后,是何等的嫉妒,還有後宮的女人,恨不得吃了蕭妃,後來,終於發生了不該發生卻註定要發生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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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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