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除非我死

拓跋燾先在酒樓里換了一身樸素的便服，從房間走出的瞬間，爾妝差點沒有認出他。

長發被一根木簪高高束起，顯得他臉部的線條格外好看，再加上少了繁複龍紋的點綴，此刻的拓跋燾，青衣廣袖，竟像個青澀的鄰家公子。

這樣的年輕男子，竟然就是江山之主。

「韓侍衛，要照顧好陛下。」崔浩叮囑著已經坐上馬車，手握韁繩的馬夫。

爾妝循聲打量起這個不起眼的馬夫，能夠獨自一人護送拓跋燾，此人必是喬裝起來的禁衛高手。

姓韓的這位侍衛非常沉默，面對崔浩的叮囑，他只是點了點頭。甚至面對皇上，他都沒有任何言語。

一聲清脆的抽鞭，像是喚醒了整條朱雀街。馬蹄噠噠越來越遠，崔浩凝眉注視著她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陳雜。身邊的王夫人自然又親昵地挽上了他的手臂，微微靠上了他。

「真好。皇帝終於有了意中人。」王夫人和拓跋燾從小一起玩到大，也知道拓跋燾從來不將女人放在心上。今日一見，她便知道，這個皇帝的心是要徹底沉淪於那個喚作爾妝的女人身上了。

不知道她是什麼來頭，又有什麼魅力，會讓皇帝如此傾倒。

王夫人怎會想到，她此刻挽著的男人，她腹中孩子的父親，也曾這樣沉淪於那個女人。

……

「你會回來的對么？」她的鼻翼抵上了他的，雙眸鎖住了他的。

他微笑，「自然。」

「此去兇險，我要你平平安安。」

「自然。」

「為什麼你只有自然兩個字？」

「……」

「你太敷衍了吧！一點留戀都沒有嗎……連情話都沒有……」她嘟起了嘴，別開臉去。

他記得，那時候，他是扶正了她的額，然後印上了一枚吻，那是他這輩子最篤定的一句話：

「我還要回來娶你。」

他記得彼時她的眼眶裡上了一圈晶瑩，他笑著捧住她的面頰，就像捧住了稀世珍寶。

「除非我死，否則我一定娶你。」

……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的情話。

崔浩深吸了一口氣，負手而立，他可以想象在爾妝知道真相的時候，她的心情。

馬車裡的爾妝，目不斜視，全部心思都在責備她自己。

太可笑了，自己的寬容真是太可笑了。

孫敬一事，就該將所有髒水都潑到他的身上！就該讓他陷入群臣共唾、萬劫不復的境地！遞酒……遞酒……居然大費周章為他遞上溫酒！太可笑了，爾妝，這樣的你真是太可笑了！

他怎麼會需要你的原諒！

你在塞外邊陲整晚整晚被恨意吞噬的同時，他卻在歌舞昇平的繁華京都軟玉在懷！

到頭來，你的心裡依舊全部被他佔滿！不論是最初的愛還是此刻的恨！而他呢！他早已將你忘得一乾二淨！

太多了，太多的念頭此刻衝擊著她的意識，就如澎湃的海水，她失控般地溺在其中。

拓跋燾察覺到她的身子正在發抖，便忍不住靠近了她一些。此刻馬車的狹小空間里只有他們兩人，彼此的呼吸就在身周，溫溫熱熱，纏纏綿綿。拓跋燾的手臂從她的身後繞過，抬至高處，又停了下來。他竟有些不敢搭上她的肩……

天啊，自己這是怎麼了。虧他後宮佳麗三千，他竟然也會在女人面前手足無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