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家當

只有程英媽什麼話都不說。楊枝自認沒有身份跟人家搶老太太養，往後多孝順點就成。

在程英看來，自家親媽，就是不太會來事。心好有時候嘴巴更好好。

老太太摸摸英子的頭「額老兒子雖然沒了，可老兒子的家不能散，我跟著英子」

然後看看大兒子轉頭看向老二媳婦「老大算了，至於老二家的，你也別想那美事，跟著你，給你帶孩子，給你做飯，回頭我要是老了，你是不是因為要養孩子，把我活埋了呀」

這話說得誅心呀，二伯母雖然有點小心眼，有點小打算，可真沒有到這個份上呢，

老太太這是把兒媳婦給恨上了。

大伯聽了這話，臉色都是紅的，何嘗不是在罵他呀。

程英奶「就這樣吧，老兄弟，耽誤你一會，看著我把家裡東西給分了。」

程英不敢看人了，因為自己呀，老太太肯定是傷心了。

不過自始至終自家后爸就沒有出來過，分家多大的事呀，竟然都沒有出來，你說多沒有地位呀。

程英達成目的，不敢在嚷嚷著頭疼，看著自家奶奶，拿出自家的舀粥渣子的小瓢。

找了四個口袋，你一瓢，我一瓢的分開了。

程英用眼角能看到自家老太太有點抖的手。

要說後悔程英那是一點沒有，可是愧疚，卻是很濃厚，

老年人哪個不稀罕兒孫繞膝呀，因為自己，老太太分家了。這份情重呀。

隊長程山，一直看著自家奶奶分家，這個時代，隊長一人就能當見證人，他的話，比公戳都好使。

老太太分完粥渣子，一家也不過就二十來斤。

要說夠吃，那是瞎話，不過家家都這樣。

老太太「大兄弟你看這樣可還成」

隊長「老嫂子水端的平」

老太太轉頭對著兒子還有媳婦「你們有啥說法嗎」

大伯低頭沒吭聲，大伯母「我們都聽娘的」

二伯是個老實人，程英到這幾天，就沒見二伯說過啥話，

二伯母倒是站出來「娘呀，怎麼老三家的跟我們分的一樣多呀，他們家就一人掙公分」

老太太，抬起臉，看了一眼二兒媳婦「這個你不說，我也要說道說道，你別覺得老三家的這麼多年沾了你們的便宜了。老三家的出去掙公分一天都沒落下過。雖說他一個女人，掙的少點，可老三家的，原來只有英子他們娘兩，她們娘兩掙得少吃的也少。老二家的你家的半大小子，跟英子比起來，吃的多少，你心裡有數吧。」

老太太說完話，用那雙比較有壓迫力的三角眼盯著二伯母。

二伯母臉色醬紫，不吭聲了。

老太太接著說「英子他媽有點本事，這個你們都知道，老兄弟你也知道，雖說都是鄉里鄉親的，可這人情，從來沒有差了過，別人求到老三家的頭上，或多或少都給老三家的留下點東西，這個在家裡也是個不小的補貼。要說算起來，這麼分，老三家的還虧了呢」

程英感到自己被親媽攥著的手，都疼了。

想必親媽不知道，這麼一個成天罵她守不住的老太太，心裡竟然這麼有數，關鍵時候還能替她把話說出來。

二伯母的臉色，包括大伯的臉色都很難看，

老太太嘆口氣「吃虧也好，佔便宜也罷，不過還就是這一窗戶，你們兄弟也不要計較。畢竟老三媳婦，寡-婦家家的撐不起門戶，這些年還是靠你們兄弟照看了」

這倒是實話。臉隊長程山都跟著點頭「老嫂子眼裡不揉沙子」

自家親媽情緒平定很多「這麼多年多虧了大伯，還有二伯照看著我們娘兩，我不虧」

老幺看看邊上的二伯母眼裡都是鄙視。

自家親媽這話說的多敞亮呀，一看就不是跟二伯母一樣的人。

當然了二伯母就是跟他程英一樣的人。程英都不知道要鄙視的是誰。

老太太站起身「那行，就這樣吧，碗筷都在鍋灶上，你們自己拿，地窖裡面的菜，老大媳婦你去分一分」

大伯站起身，嘴巴乾澀，作為老大「娘，咱們在一塊再吃一頓飯吧」

老太太一揮手。都沒有抬眼看大兒子「各家過各家的，不用，看著生氣」

在程英看來這是老太太說話客氣。

要是這話是二伯母說的，老太太肯定罵一句，當婊︵子立牌坊，甭搽這份胭脂。

隊長這時候站起來「你們哥幾個要是都沒有意見，都在這按個手印兒，往後也算是一個憑證」

程英就看著那麼一個發黃的小本子上，自家大伯，二伯，還有親媽，挨個的上前按上紅手印。

末了奶奶也按上了手印子。

奶奶「大兄弟麻煩你了，等哪天老嫂子叫你喝酒」

隊長程山「沒事，鄉里鄉親的，我做的就是這個事。大夥看著公平就成」

然後轉頭對著邊上的小輩們說道「我還有兩句話說，你們哥兩跟著一起聽聽，雖說家分開了，往後還是一家人，到底比別人親厚」

二伯「那是」

隊長「你們把該分的都給分了，可還有一樣，老嫂子的年歲大了，現在還能掙上七分，可往後不一定了，你們看這個怎麼分呀」

程英心說，剛才分家，自家老太太能掙公分呢，隊長這是說的，往後老太太動不了了，怎麼辦。

二伯上前，被二伯母給拽了回去。

大伯「娘跟我過吧，兒子給你養老送終」

老太太沒吭聲。自家媽站前一步「媽要是看得上我，跟著我跟英子，我給媽養老」

要說老太太確實應當跟著大兒子。

可小兒子這，老太太不放心，他要是不在這鎮著，這還是他老兒子的家嗎，誰還記得自家老兒子呀。恐怕往後孫女都不知道他還有個親爸。

老太太「我跟著英子他們，往後誰知道啥樣」

這是老太太心裡沒有底呀。

隊長「我來說吧，兒子一樣養大的。養老都有份，你們看這樣成不成，老嫂子跟著老三家的過。你們哥兩每年給老嫂子口糧」

大伯沒吭聲，這年月口糧就是命，自家老娘還能掙呢，能吃多少，那還不是養老三一家嗎。

二伯母直接就說出來了「誰知道娘能吃多少，那還不是便宜老三家的嗎」

老太太看著老大嘆了一口氣。老二媳婦，能說出這話來，不稀奇。

可沒想到老大也這樣呀，要說老太太寒心了。真寒心了，

都是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兒子呀。

程英媽「媽跟我過，我給養老，不用大伯跟二伯，隊長你要是不放心，咱們簽個字據，按上手印，往後我要是對媽不好了，你們去告我」

提到告這個字，在農村就算是攤上官司了。那都是大事。

可以說程英媽，算是下了保證了。

老太太「不用，該孝順的，怎麼都孝順，不該孝順的，怎麼都一樣」

隊長看著自家老嫂子，也知道為什麼非的跟著老兒子，這要是跟著老大，就沒有這些事。

「老嫂子雖然說的仗義，可還是立個字句，將來他們兄弟也有一個憑證」說完隊長用小筆頭，從新翻開一頁，刷刷幾筆就寫好了。

然後跟著兄弟們念「老嫂子，你聽聽行不，楊枝自願奉養婆婆，養老送終。以後老嫂子的的事，跟這兩兄弟無關」

這就是土話。說的也很簡單。不過通俗易懂。

老太太眼眶有點紅，怎麼分個家，兒子都要不是兒子了呢。

隊長「這也就是這麼說，你們兄弟逢年過節的可要過來看看老太太的」

大伯一張臉上，都是溝壑「那是自然」

老太太看著自家大兒子，那心真是揪的慌，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一聲長嘆，摸摸自家孫女，往後就剩這麼一個孫女了。

老太太從柜子最底下拿出來一個小包，包裹了一層又一層「這裡有三十多塊錢，是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分了吧」

二伯母看到錢，眼睛都紅了。

大概這麼多年，就沒有看到過這麼多錢吧。

程英也沒有看到過，三十塊錢，這麼大一包。

這也太散碎了。還有一分的毛票呢。

老太太給大兒子十塊錢，給二兒子十塊錢，給程英媽十塊錢，剩下點零散的，超不過七塊錢，自己重新裝起來了「行了，沒意見的話，就這樣該走走吧」

程山隊長看著家裡的積蓄「這也是敢上年底了，你們也別說沒分到什麼家底，回頭一年的共分，換成糧食，換成錢，那也不是小數。老嫂子會過日子，才給你們攢下的家業。別的不說，好些人家，今年的共分，都借光了」

程大伯，程二伯「媽會過日子，給我們攢的家業，我們兄弟明白」

老太太深吸口氣，腰板挺直不少「老兄弟，有你這句話，老嫂子心裡就亮堂不少」

隊長「該跟孩子說的，就要說清楚了。老嫂子拉扯這麼一幫孩子到現在不容易」

老太太點頭，可惜孩子們讓他寒心了。

一個家這是徹底的分完了。

大伯站起來，領著孩子老婆「娘，等都規整好了，我過來接您過去住兩天」

這算是場面話。程英覺得真是難為自家大伯那麼一個老實人了，竟然還能說句痛快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