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更替(中)
第二日早朝,史彌遠一道奏摺引起了滿朝震動,竟是彈劾韓侘胄十大罪狀,曆數其種種罪狀,一眾主和派官員共七十三人聯名上告,右丞相京銳連忙據理力爭,朝堂上混亂不堪,然而當事人韓侘胄卻不見人影,主戰派群龍無首,一片混亂,對於主和派的突然發難,韓系官員顯然措手不及。
寧宗沒想到朝堂上竟突然掀起倒韓巨瀾,兩派形同水火,雖是不信史彌遠所奏之事,卻見眾臣群情激奮,言之灼灼,便立即派宦官速速宣韓侘胄上朝覲見。
傳旨太監急匆匆來到韓府,正見到一片惶然景象,一問才知,韓侘胄竟然徹夜未歸,自昨日清早去上朝,到如今無人再見過他的蹤跡。傳旨太監不敢耽擱,立即回報還等在朝會上的寧宗皇帝,立時間滿朝再次嘩然。
寧宗皇帝大怒,立即派出御林軍和五城兵馬司戒嚴京城,滿城搜尋,折騰了一日一夜,竟是毫無所得,韓侘胄蹤影皆無。
整個臨安一下子亂了起來,四門緊閉,挨家挨戶搜查,一時間人心惶惶,謠言四起。
皇宮御書房。
寧宗面色憔悴,不安的在書房中來回踱步,幾位大臣戰戰兢兢跪在下面,額頭滿是冷汗。
「混蛋!」皇帝再也忍不住,脫口罵道。「堂堂當朝太師竟然說不見就不見了,這讓朕如何相信?給朕找,給朕查,如果再無頭緒,姚遠,你這府尹就別來見我!」
臨安府尹姚遠滿頭大汗,叩地有聲,「臣……遵旨!」
「滾!都給朕滾出去!」寧宗怒火中燒,一把將巨大御案掀翻,筆墨紙硯和各種奏摺撒了滿地。
「你們都下去吧!」一個聲音響起,面色威嚴的楊皇後走了進來。幾位大臣如蒙大赦,匆匆施禮后抱頭鼠竄。
「你來做什麼?」寧宗怒氣未歇,見是皇后楊氏,劈頭問道。
「皇上,龍體要緊,萬勿氣傷了身子!」楊皇后淡然說道。
寧宗一屁股坐在龍椅上,呼呼喘著粗氣,在楊皇后淡淡的注視下,怒火慢慢平息下來,不由說道:「朕自繼位以來,多虧韓相扶持,實乃朕之肱骨之臣,現在朝堂上群臣攻伐,曆數太師十大罪狀,偏偏在這等時候,太師卻神秘失蹤,此事大有蹊蹺,讓朕如何不急?」
「皇上,臣妾見聖上如此盛怒,心中著實不安,生怕在此關鍵時候,發生什麼意外……」
「皇后這是什麼意思?」寧宗打斷了楊氏的話,忍不住問道:「韓太師失蹤,朕憂心如焚,還能比這更緊要的事情?」
楊氏搖了搖頭,「皇上有所不知,有一件事再不果斷處理,只怕大禍將至,我大宋江山社稷都要不保啦!」
「啊!」寧宗一驚,「皇后所說的是何事?竟然如此嚴重?」
「皇上可是給西征大軍下過聖旨?」楊氏問道。
寧宗想了想道:「下過呀!太師說西北大捷,要朕下令西北諸路大軍立即乘勝追擊,一舉滅亡西夏,以解西北幾百年之重患!」
「這就對了,聖上可知,本來征西主力大軍只有威武伯李烈屬下的兩淮的兩路軍團各五萬軍馬,雖然節節勝利,卻也頗有折損,能夠保持這種狀況已經萬幸,只要此時和西夏議和,我朝不但可以奪得大片土地,還能得到大量賠款,西夏祈和使團早就來到臨安月余,皇上可知道?」
寧宗一愣,「這個----朕不知!」
「著啊!」楊皇后說道:「西夏使團進京盡人皆知,為何陛下卻不知道?」
寧宗似想到什麼,垂首沉思,久久不語。
楊皇后察言觀色,知道寧宗心中有所觸動,接著說道:「那是韓侘胄根本就不想讓陛下知道,韓相發話,他又把持朝政,其餘群臣如何敢言?」
「這……」
「皇上聽臣妾將話說完!」楊氏連忙接著說道:「那是韓侘胄蒙蔽了皇上視聽,他要貪天之功,根本不顧及前線的情況,他報喜不報憂,急急讓皇上下旨令前線將士加緊進攻,皇上可知,就是這道諭旨,畢再遇部不敢違背,強攻西夏門戶重鎮夏州城,雖然成功攻克,卻損兵折將,傷亡近四萬人,現在整個西北前線只剩我朝軍馬不足六萬人了!而西夏還有四十萬大軍,我軍如何能敵?西北局勢已經急轉直下,情況危機到極點,萬一西夏困獸猶鬥,發動反撲,我軍必敗!到時金國見有機可乘,必然也會發兵南攻,我朝同時應對強金、悍夏,結果會怎樣?」
一番話聽得寧宗皇帝倒吸了口冷氣,他雖然平庸昏聵,但是這點淺顯的道理如何不知,且久處皇位,眼光無論如何還是有的。要說那皇后楊氏的分量卻是極重的,寧宗性格軟弱,卻和他老子光宗趙惇一樣,都有懼內的通病,只不過沒有光宗那樣不堪罷了,所以楊皇后的話,光宗還是能夠聽得進去的,這也是李烈為什麼第一個聯繫楊皇后的原因,這女人膽大心細且狠毒,要想平息這件事,使事態儘快平靜下來,還真非她莫屬。
「皇后此話當真?」光宗顫抖了聲音,這番話完全顛覆了韓侘胄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雖然已經信了大半,內心深處仍然隱隱渴望楊氏所說的都是假話,實在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皇上,哀家知道皇上對韓侘胄信賴有加,可你便真知道他為人如何嗎?」楊氏繼續說道。
「你……皇后此話怎講?」寧宗將眼睛瞪得老大。
「哎!」楊氏嘆息一聲,「韓侘胄自持擁立之功,無法無天,把持朝政,就連聖旨也能出自他手,皇上可知曉嗎?」
「什麼?」寧宗心頭巨震,這已經觸及到他心理的底線,對於一國之君來說,沒有比這個更能讓他震驚憤怒的了,「你是說韓侘胄他,他竟然矯詔?」寧宗連連搖頭,「這怎麼可能!他竟敢……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唉!」楊氏再次幽幽一嘆,「整個京城朝野,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只是懼怕韓侘胄權勢,無人敢言罷了,便獨獨瞞著聖上啊!」
寧宗目瞪口呆,指著楊皇后顫抖著說道:「你……你說的可都是事情?如有虛言,朕……朕便廢了你皇后之位!」
楊皇後面不改色,「此事盡人皆知,皇上現在便可隨便問問宮內太監,看他們知不知道!」
寧宗面色猙獰,幾步跨出御書房,正見門口總管太監蔡虞立在門口,伸手一指,「你,隨朕進來!」
蔡公公早得了楊皇后叮囑,眼中露出一抹異色,然後面帶驚慌,戰戰兢兢走入御書房,撲通一聲跪在當地,「皇上有何吩咐,老奴……」
「蔡虞,你說,韓侘胄可有非法之事!」
「啊?」蔡公公面帶驚慌,「老奴身為宮內宦官,萬死不敢言政!」
寧總氣急敗壞,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嘶聲喝道:「狗奴才,朕讓你說,你便說得,再要啰嗦,立時斬了你的狗頭!」
「皇上……皇上啊,老奴自十二歲入宮,兢兢業業,忠心耿耿,請皇上恕了枉議之罪!」蔡公公磕頭不止,額角青腫,鮮血淋漓。
這蔡虞在寧宗趙擴還是皇子之時便服侍左右,自寧宗繼位以來,便受重用,漸漸升至內務太監總管之職,在宮內一向謹言慎行,寧宗知之頗深,見他磕頭不止,蒼蒼白髮飄散,心中不禁微微升起惻隱之心,怒聲說道:「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
蔡公公聞言嚎啕大哭,膝行幾步,伏在寧宗腳下泣聲道:「老奴蒙皇上恩典,今日便是死了,也要說一說肺腑之言,那韓侘胄在朝中飛揚跋扈,隻手遮天,仗著聖眷正隆,把持朝政,為所欲為,眾臣皆不敢言,他通過指使陳白強、鄧友龍等人的多次所謂「請命」,升任平章軍國事,每三日一朝,在都堂位列丞相之上,尚書、門下、中書三省官印都收在他個人府第內。他還在家中私自設置機要房。更有甚者,時常偽作御筆,無論是官吏的陟黜任免,還是事關國家大政方針,他從未上奏皇上,只任一行處置,大家看在眼裡,敢怒而不敢言啊!老奴所言句句屬實,請皇上明察啊!」
寧宗聞言,雙目圓睜,指節捏地發白,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只覺天旋地轉,向後便倒。
蔡虞連忙撲過去,一把扶住寧宗,連聲哭叫,好半晌,寧宗趙擴這才緩過一口氣來,「氣殺朕了!他……他竟作出這等事來?朕……朕……」心中那個眾臣良相的形象轟然倒塌,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楊氏輕輕撫著趙擴胸口,低聲說道:「皇上萬萬保重吶!」
寧宗皇帝喘息半晌,聲音沙啞的說道:「如果不是皇后,朕險些做了千古罪人,有何面目再見列祖列宗,蔡虞,傳朕旨意,命史彌遠搜查韓侘胄府邸,給朕查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