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更替(下)
清查韓府的聖旨被立即執行,史彌遠調動御林軍將韓府團團圍住,第一天便在韓府搜出尚書、門下、中書三省官印數枚,更有未完成的偽作御筆聖旨一幅,被立即呈給寧宗趙擴。
寧宗氣得暴跳如雷,下旨嚴查,韓府金銀財寶無數,古董字畫多不勝數,清點查收就用了三天時間,所得財產竟然高達千萬兩白銀,絕對是富可敵國。
寧宗在人證物證面前徹底相信了,直將韓侘胄恨之入骨,「豎子爾敢,欺瞞的朕好苦!」寧宗怒吼連連,立即命令加緊搜捕韓侘胄。
直折騰了五天,韓侘胄的屍體終於在一座宅院的花叢下被發現,劉姓富商立即被拘拿歸案,仔細一審,此人竟是右丞相京銳的妻弟。臨安府尹姚遠眼見皇上規定的日期臨近,人頭就要不保,好不容易得了這線索,哪管事情真相如何,直接報於朝廷。
寧宗怒火中燒,命大理寺並刑部會審,京銳落馬。又有人推波助瀾,幕後之人實力超乎想象,任京銳如何辯駁,有楊皇后和史彌遠在朝堂上下的活動,立即便辦成了爭權奪利而殺人的鐵案,一大批韓系官員相繼被拖了出來,陳白強、劉德秀、楊**、劉三傑、等一批官員被打入天牢,四川宣撫副使,西征一路大軍統帥吳曦被調京審訊,罷殿前副都指揮使郭倪軍權,貶瓊州,罷鄧友龍兩淮宣撫使,貶嶺南。韓侘胄那位頗受重用的堂吏幕僚史達祖受黥刑,發配嶺南,李烈憐其才,托史彌遠將他釋放,收入府中。臨安城一片腥風血雨,大清洗使得人人自危,今日不知明日事,共有二十一位官員被處斬,六十多位韓系官員被貶嫡,全國震動。
史彌遠遷知樞密院事,進奉化郡侯兼參知政事,拜右丞相兼樞密使兼太子少傅,進開國公。
李烈冷眼旁觀,見大局已定,便上書寧宗皇帝,要求親自與西夏使臣和談,寧宗經楊皇後分析利弊,知道西北遠不是韓侘胄說的那樣,早已危機四伏,不由將那死鬼恨得牙都痒痒,立即加封李烈為威武公,著其即日與西夏使團展開談判。然而令人驚訝的是,西夏使團反而不急於談判了,每日磨磨蹭蹭,推諉拖拉,顯然也知道西北戰局已經發生變化。李烈見此情況,所幸不再與之磨洋工,只等西北大勢既定,他心中明白,如果沒有一次決定性的勝利,西夏人是不會走上談判桌的。李烈負手眺望西北,喃喃自語:「蕭恆,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就在臨安城沸反盈天,混亂不堪之時,夏州的攻防之戰已經到了緊要關頭。
西夏軍攻城已經歷時十餘日,城內宋軍已無糧草,即便是野菜和著清可見人的米湯,一天也只能吃上兩頓,無休無止的攻防戰已經讓宋軍疲憊欲死,士卒也由一萬六千人銳減為不足萬人,即便是受傷的士卒也都拿起刀槍,走上城頭,眼見窮途末路,再也難以支撐幾天了。
畢再遇站在城頭,蒼老的面容一片冷漠,內心卻後悔不已,如果夏州陷落,不但自己這一路人馬會全軍覆沒。只怕整個西北戰場的形勢都會急轉直下,現在只有死守別無他途,他已經被擠入了死角,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拼盡最後一個人,也不能讓西夏兵再佔領此城!
「嗚嗚嗚嗚!」熟悉的號角再次響起,徐立來到畢再遇身邊,低沉地道:「援軍再不來的話,只怕我們連兩天也挺不過去了!」
畢再遇苦笑一聲,鏘的一聲抽出滿是缺口的佩劍,一步跳上城垛,大聲喝道:「眾將士,迎敵!人在城在,死戰到底!」
城外,荒原、荒涼的黃土地上馬頭攢動、浩瀚一片,數萬戰馬騰向前,激濺起漫天黃土,西夏將士身上灰濛濛的獸皮甲幾乎遮蔽了黃土地原有的土黃色,天地間一片蒼茫,狂亂的馬蹄聲在天地間激蕩洶湧,雄渾至令人窒息~~危險地氣息正在空氣里無盡地瀰漫,武將地直覺正在不斷地警告畢再遇,就是今天,西夏軍將發起最為凌厲地也是最後地攻勢!
「來了,他娘地又來了~~」
吸氣聲自身邊響起。畢再遇悠然抬頭,只見黑壓壓地西夏軍后陣,幾十具投石機地甩壁猛地彈起。在震耳欲聾地巨響聲中,一塊塊巨大地石塊已經凌空拋飛而起,翻翻滾滾地向著城頭飛來,這些石塊看似緩慢,可一眨眼功夫就到了頭頂,然後挾帶著強大地慣性狠狠地砸落下來。畢再遇的瞳孔霎時收縮,直直地盯著那塊巨石旋轉著砸下,距離他越來越近,直到即將砸中地時候,才陡地往旁邊一閃。
「轟~~」一聲巨響,巨石几乎是貼著他地身體狠狠地砸進了堅實地牆面,土夯地牆面立刻就被砸得凹了下去,一條細微地裂縫悄然貫穿了牆體內外,巨石帶起地強大氣浪更是差點將他掀翻在地。十幾天的攻擊,城牆終於開始不堪重負,出現了崩塌的前兆。
「噗~」畢再遇吐出一口濃痰,將口鼻里地灰塵也一併吐出,驚抬頭,又一塊巨石凌空砸來。
「轟~~」這塊足有磨盤大小地巨石几乎是緊挨著原先那一塊砸落,惡狠狠地砸在城牆地裂縫上,這一刻,城頭的所有宋軍都分明感到整堵城牆都在劇烈地顫抖。有莫名地咕咕聲在腳下詭異地響起,就如城牆承受不住如此劇烈地摧毀而發出地凄慘地呻吟聲。
「轟~轟~~」又是幾十塊巨石連續砸至,無情地砸在裂縫邊緣。裂縫迅速加寬,並且像蛛絲般向著周圍延伸。
「不好。城牆要塌!閃開,都閃開~~」畢再遇正大叫時,又一塊巨石迎頭砸下,這塊巨石成了壓垮駱駝地最後一根稻草。
「轟隆隆~~」煙塵瀰漫中,滿目蒼荑地城牆終於垮塌下來。
「殺~~」
震耳欲聾地吶喊聲中。嚴陣以待的西夏軍重甲步兵蜂擁而來,直撲垮塌下來地缺口。
城牆上,畢再遇睚眥俱裂。縱身跳到缺口之上,顧不上嗆鼻地煙塵,凄厲地嘶吼在混亂地戰場上竟清晰可聞。「堵住缺口,絕不能讓敵軍衝進來~~殺!」
「殺~」
徐立將卷了刃地長刀一橫,踏著斷垣殘壁率先衝上缺口,他的身後,四千餘名放棄了戰馬的鋒銳營騎兵,他們蜂擁而至,還有更多地宋軍從城樓上涌了下來,紛紛加入堵住缺口地行列,亦有許多弓箭手仍然堅守在城樓上。冷漠地挽弓射箭,他們根本不需要瞄準。因為城樓下儘是黑壓壓地西夏軍士兵,閉著眼睛都能射中。然而,他們的箭矢卻已經不多了。
慘烈地廝殺,在缺口外沿霎時上演,西夏軍雖然驍勇善戰。可在這裡,他們卻遭遇了最為頑強地抵抗!每前進一步。都得付出血的代價!然而,為了擋住西夏軍前進的步伐,被飢餓和傷痛,疲憊折磨的宋軍付出地傷亡更為慘重!
寬不過十丈地缺口就像一台巨大地絞肉機,瘋狂地吞噬著鮮活地生命。
「殺!」
畢再遇身先士卒,大吼一聲,用力一劍刺出,狠狠地捅進一名西夏軍步卒地胸膛,利刃割裂骨骼地刺耳聲中,那軍卒竟然桀桀怪笑起來。眉目猙獰,張嘴露出白森森地牙齒,手一揚,一柄鋒利地鋼刀已經向著畢再遇的頸項刺來。
「呀~~」
畢再遇亡命大喝,想要後退,可身後是蜂擁而至的宋軍,根本無法後退半步!他想要把受傷敵軍推開,可那西夏士卒身後也是密密麻麻地人流,同樣紋絲不動。悶哼一聲。老將軍眸子里掠過一絲狂暴。右手探出一把就抓住了漢軍疾刺而至地鋼刀。血光飛濺中。畢再遇地兩枚手指當場被削飛,卻總算擋住了西夏軍士兵臨死前地反噬!那勇悍的士兵頗為遺憾地嘆息一聲,眼神迅速散亂,頭一歪就此一命嗚呼。
「殺!」徐立大吼一聲,奮力一腳踹在一名西夏軍士兵地胸膛上,發出一聲沉悶地聲響,西夏兵張嘴噴出一團血肉,鎧甲保護下地胸膛頃刻間凹陷下去一大塊,那士兵幾乎是哼都沒有哼一聲就倒了下去。然而就在此時,一支冰冷地長矛毒蛇般從西夏軍陣中刺出,徐立奮力閃避,但身後左右皆是密密麻麻地鋒銳營士兵,避無從避,只能勉強側過身子,鋒利地矛尖早已經刺入徐立的左肩,劇烈地疼痛霎時像潮水般襲來,卻越發激起他的凶性。徐立斷喝一聲,左手握住長矛矛桿用力一拗,只聽啪地一聲,足有雞蛋粗細地矛桿竟被生生折斷,他再將長刀一橫,抵住前排敵軍的胸膛上奮力往前一推,竟然將最前面地三名漢軍連人帶刀推得連連後退,愣是被他擠出一小片空間來。
「擋我者~~死!」徐立收回長刀、高高舉起,正欲狠狠下劈,一支冰冷地羽箭驟然掠空射至,噗地一聲正中他的左腿。「呃啊~~」徐立慘嚎一聲,再站立不穩、頃刻左膝跪地,一名西夏士兵見有機可趁立刻揮刀而前,一刀橫斬意欲砍下徐立頭顱,徐立目光一厲,手中長刀詭異地一挑。搶在漢軍士兵砍下自己頭顱之前挑開了他的襠部。激血飛濺中,那西夏士兵猛然棄刀,雙手死死掩住襠部,眼神迅速散亂,然後向前仆地栽倒。但在他棄刀之前,他的刀鋒還是砍中了徐立的右肩,拉開了一條數寸長。足有一寸深地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