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苦根村村民大會
華浩躺倒在床上,不再管於洪全,眯縫著雙眼,世界在前方開始朦朧,也就逐漸進入到了意淫世界!
第二天,華浩一早起來,分別把顏明,鄧旺福,花老,花少召集到身旁,一行五人浩浩蕩蕩去找村長。來到村長家,只見村長已經收拾完當,村長穿一身八成新的中山裝,著一雙已經褪色的解放鞋,頭髮洗過,鬍子刮過,腦袋睡覺過,所以面容顯得異常矍鑠、雙目炯炯有神,看來,村長為今天的村民大會,從內到外,著實做了精心準備!
華浩打趣說:「大叔,你今天這一收拾,估計王艷麗那個冒冒失失的丫頭又會認錯人了,上次他喊你『花老!』,這次估計要喊你『花少!』了!」
村長開心地笑,說:「今天是我最高興的日子,我得有十年沒開過全體村民大會了,我的病也好了,已經這麼多年穿不上的的衣服又能穿了,而且還有你們這麼多貴客和我們在一起!」
華浩聞言神情一凜,說:「大叔,我要糾正你一個觀念,我們不是你們的貴客,我們是你們的家人,苦根村和北京醫科大學扶貧組是血肉相連的一家人,請一定要牢記這一點!」
村長連連點頭說:「好好!不是我們的貴客,但是你們確實要比我們高貴啊,那就算是我們的貴人,總行了吧!」
華浩表情更加肅穆了,他靜靜地看著村長,平靜地說:「大叔,看來我們有必要重新進行一下反思!如果連你都不能轉變觀念,那我們的事業就無法進行了,我們今天開這個村民大會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村長看華浩當了真,就收拾起輕快心情,用略顯滄桑的語調說:「年輕人,我真是沒看錯你,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見識和胸襟,以後必成大器。老朽不才,但也不是痴長了這麼五六十年,你放心吧,一定的見解我還是具備的。以前經歷的場合比較多,難免沾惹了一些世俗習氣,還請組二理解!」
這個村長,還真是富有活力的,說那麼嚴肅的話最後還不忘調侃一下,調節氣氛,華浩便不由得撲哧一笑,氣氛頓時活泛起來。
於是一行六人又趕赴村民大會現場。
村民大會被安排在村東頭的一塊空地上,空地很寬大,原來可能是很多塊菜地組成的菜園,因為上邊還有溝畦,但是整個菜地上都長滿了雜草,也就看得不甚分明了。這塊菜地應該是被荒置很長時間了。空地再往東邊有一條泥土路,一直往前彎曲延伸,看不到頭,路兩邊分佈著一塊一塊平整的田地,上邊倒是種了一些莊稼,但看起來稀稀拉拉的,穗粒也不飽滿,北邊的田地倒是很寬敞的一片,一直往北延伸到很遠處的一座高山腳下。高山上怪石嶙峋,看不到什麼樹木,給人光禿禿的感覺。路南邊的田地雖然沒有北邊那麼廣袤,但是也是汪洋一片,一直往南延續到一條寬闊的河床旁邊,河床再往南還有很大一片良田,眺望下去,依稀可辨遠處的村莊和高山,可能那是屬於另一個村的天地了。
王艷麗確實還是有當秘書的天賦的。等華浩六人來到大會現場時,現場已經布置得非常妥當,空地上的雜草雖然沒有怎麼去掉,但是都是經過平整的了,村民們可以安然無恙地在上邊或站或蹲或坐,空地最南邊整齊擺放著一溜桌子,每張桌子有個木凳搭配,桌子雖破舊,但顯然都經過了清洗,上邊長年累月沉積並沾附的油垢已經被清除掉了,露出了桌子本來的灰白色。每張桌子右上角還貼著一個小紙片,寫著華浩、萬嶺等領導的名字,鄧旺福,顏明,花老以及王艷麗自己的名字也都赫然在目。小紙片的形狀和粘貼位置就如同英語四級考試的考場座位號。王艷麗不知道還從哪裡找來了一塊長條形紅顏色破布,在上邊濃墨重彩地寫著「村民大會「四個大字,東端用繩子系在一棵正在成長中的桃樹上,西端由於沒有合適的樹可系,王艷麗則把它先蓋在自己頭頂上。所以華浩他們在那邊走過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她。王艷麗頭頂紅蓋頭,兩手卻不閑著,正左右揮舞,指揮著面前站著的兩排村婦,這些村婦中有老有少,老婦人脖子上系塊紅布,映襯著她們橘皮一樣飽受風霜的臉,少婦人脖子上則系塊紅領巾,被她們面黃肌瘦的臉映襯著。由於缺乏系統禮儀訓練,站得歪歪扭扭,不成體系,王艷麗正在頤指氣使地呵斥她們好好站位,由於實在溝通不暢,王艷麗急得手在空中亂舞,也就更無法正確引導了。結果就在亂成一團時,幾位領導已然來到,華浩他們是從西頭來的,王艷麗是面北指揮隊伍,王艷麗扭頭看到領導們來了,而隊伍還這麼凌亂,心下一急,急中出亂,忘了喊「向右轉!」就急急忙忙舉手過頂用拇指和中指交錯彈出一個漂亮的響指,於是數十村婦對著王艷麗齊聲呼喊「熱烈歡迎領導光臨!」王艷麗急得亂叫「錯了!錯了!」村婦們也跟著叫「錯了!錯了!」王艷麗急得不停搖手說「你們方向錯了,你們方向錯了!」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又喊「向右轉!」村婦們剛才聽王艷麗說的是如果她喊「向右轉!」她們就應該轉身把屁股對著東邊那個村莊,除此之外,如果喊其他什麼,她們只要跟著她喊就行,現在王艷麗先喊「你們方向錯了,你們方向錯了!」緊接著又喊「向右轉!」腦瓜子稍微快一點的還能按程序走,先喊兩句「你們方向錯了,你們方向錯了!」然後再轉身擺對屁股方向,腦瓜子慢的還來不及喊「你們方向錯了,你們方向錯了!」緊接著又聽到了「向右轉!」的指令,於是趕緊先執行后一條指令,這些人裡邊也有腦瓜子相對好一點的,竟然還能記得先前那條「方向」指令,所以等屁股擺好以後,冷靜下來,想著命令還沒執行完,對著已經靠近的華浩等領導就喊「你們方向錯了,你們方向錯了!」華浩等眾人皆楞,心想,明明會場就在我們眼前,怎麼方向就錯了呢?王艷麗在直管領導面前出此洋相,心裡不知有多窘迫,思維也不知道是亂了還是沒亂,還挺有邏輯性地喊了一句「向左轉!」結果眾村婦也異口同聲地喊「向左轉!」華浩想,我還沒走到會場,向左轉方向也不對啊,現在就向左轉,難道要我對空氣說話啊?王艷麗看村婦們對著領導亂喊,本意是要讓她們轉過來面向自己算了,結果把局面弄得更下不了台,無奈之下只好喊「向右轉!」,心想把屁股對著我也不能對領導亂喊話啊,果然村婦們都屁股對向了王艷麗。王艷麗看局面已經不可逆轉了,心下嘆了口氣,就對村婦們說:「算了,你們都回去吧,都回去吧!」於是村婦們又齊聲大喊「算了,你們都回去吧,都回去吧!」而這時,華浩他們已經走到近前,結果聽到的就是數十村婦用屁股對著他們喊「你們都回去吧!」,華浩剛才向左轉還沒弄明白呢,現在又聽人家要趕自己回去,心理當真沮喪至極,本來還想著一會要在大會上激揚大義、慷慨陳詞、教化眾生,卻沒想到自己如此不招人待見,一番熱心腸貼上人家數十冷屁股,這種滋味真是不好受啊!村長聽了眾村婦的話也很生氣,對著那幾十個村婦斥責道:「你們不知道,亂喊什麼啊!這個年輕人是來救我們的,你們趕緊回到自己位置去!」眾村婦聽村長發令了,也不等王艷麗的吩咐了,她們正被王艷麗的喝令弄得暈頭轉向,巴不得趕緊歸位呢,所以高高興興去到眾村民中。村長看還有一個村婦用紅蓋頭裹著臉,不願意下去,就喝斥她道:「怎麼,還不樂意下去?跟我玩捉迷藏呢!」而華浩卻在滿場地找王艷麗,心想這個王艷麗怎麼這麼散漫,作為一個組織者,不在現場恭候領導,卻跑到哪歡去了!真得好好管管她,這麼浮躁,怎麼幹事情啊!聽到村長喝斥聲,也扭頭去看裹著紅蓋頭的村婦,看那身形,怎麼那麼象王艷麗啊!於是就跑近仔細觀察,結果那紅蓋頭裹得更緊了。華浩身處逆境還不忘調侃,對著村婦笑呵呵地說:「大妹子,是不是想嫁人了?你們村萬山最壯實,我就將他許配給你吧!」眾村民中響起一陣轟笑,萬山則羞得滿臉通紅,而令人叫絕的是,紅蓋頭裡的王艷麗竟然鬼使神差地反問了一句:「你說的是真的?」這聲音一發出,也就暴露了她的身份。華浩就怪叫道:「王艷麗啊!你搞什麼鬼拉,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
王艷麗不由自主反問了那麼一句,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反正遲早也要見天日,就咬了咬牙,伸手要給自己掀紅蓋頭。華浩卻伸手阻止了王艷麗的行為,他突然產生了一個勇敢的想法,他覺得王艷麗此生可能很難覓得郎君為她掀紅蓋頭,還不如現在趁此機會,乾脆利落遂了她的心愿。於是華浩轉身對眾村民中的萬山喊:「萬山,你力氣最大,你過來幫她把紅布扯開吧!」萬山本來滿臉已經紅得象個西紅柿,這下就完全是那塊紅布了,但是由於他對華浩有著一種天然的敬服,所以就低著頭很聽話地走了過來,王艷麗害羞,想自己伸手去扯,被華浩拿手摁住,華浩鼓勵萬山道:「動作快點,要不你力氣再大,都沒機會扯了!」萬山期期艾艾不敢動手,華浩急了,乾脆一把抓住萬山的手往王艷麗頭頂引,萬山半推半就之下就扯下了王艷麗頭上的紅蓋頭,村民中又是一陣起鬨,而在黑暗裡已經肆無忌憚地蕩漾開春心的王艷麗,在乍見光明的此刻,她根本來不及收回臉上的迷離春色,兩頰的桃紅一如日落西山時燦爛的晚霞,於是就在朝陽初升的苦根村的大地上,王艷麗用她內心充沛的柔情,在成千和她一樣可憐的人面前,和這些人當中的一個傑出代表一起,展露了她人生中最艷麗的場景,沒有任何相機可以記錄下這一刻,但是天為證、地為證、人為證!
華浩對已經被王艷麗的驚艷所驚呆的萬山說:「小伙,回去吧,來日方長!我們今天的主題是開會!」萬山很聽話地回去了。
華浩就朝村長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開會吧!
村長卻對華浩說:「先入座吧!」
華浩這才意識到這裡還有一溜桌子。王艷麗也已經熄滅了她的艷麗時刻,從迷幻中的新娘變回到現實中的秘書,她對著花少喊:「花少,過來扯橫幅!」
花少由於花心已經另有所屬,所以就有點不愛聽王艷麗的話了,看了一眼華浩,那意思是「領導,我不想去拉,你說句話吧!」
華浩問王艷麗:「你要他來扯,你做什麼呢?」
王艷麗說:「我要引導你們入座啊!這裡邊也有我的座位啊!」
華浩才看到那桌上的標籤,他們這些人當中惟獨沒有花少的,看來王艷麗是早算計好了要讓花少拉橫幅,也不知道是出於對花少移情別戀的報復呢還是基於花少太小不夠格當領導的緣故!
華浩就對花少說:「花少,你去拉住吧!」花少小臉變化還挺快,馬上就有點陰沉,又不敢抗拒領導,磨磨蹭蹭去代替了王艷麗。王艷麗松得手來,對著華浩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就要引導領導們入座。華浩卻突然對王艷麗說:「雖然你布置會場費了不少心思,這點我要肯定!但是你的工作成果卻不符合我們的格調,看來你還需要成長!這樣吧,今天就算成長的開始,請你將這些桌椅搬到村民中間去,給他們坐!」
王艷麗驚訝地看著華浩,華浩點了點頭,面色柔和,看著王艷麗。
王艷麗得到了肯定的信息,雖然仍然驚訝,不知道華浩葫蘆里賣什麼葯,但還是開始執行領導指令。搬著一張桌子就往人群里走,人群一陣騷動。人群中的萬山就走了出來,幫王艷麗一起搬,又出來幾個小伙,很快就搬完了。可是桌椅擺在那,並沒有人去坐,大家都站著等開會。
村長微笑看著華浩。華浩扭頭對大叔說:「大叔,可以開始了!」
於是村長清了清嗓子,對著人群喊:「苦根村十年也不見一度的全體村民大會現在開始,請全體起立,奏國歌,升國旗!」
華浩看這個村長真是中規中矩的,也不好拂他心意,心想,全體起立好說,反正現在大家都是起立著的,至於奏國歌吧,這窮村子哪裡有錄音機啊,就想到了王艷麗,便對王艷麗說:「你平常那麼愛聽歌,就唱一段國歌吧!」,王艷麗爭辯道:「我聽的都是流行歌曲,唱國歌的場合都是高級場合,我都沒機會唱過,現在都快生疏了,估計唱不全了!」華浩安慰道:「你能唱多少是多少吧!能烘托出氛圍就行!」王艷麗還真答應了。然後華浩就想升國旗的法子,一轉眼看到花少扯著個橫幅在那渾身不自在地東張西顧,靈機一動,他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首先定格在一個小女孩身上,這個小女孩個子正好比花少矮一頭,雖然面色有點乾澀,但模樣竟然還挺清秀的,看來這苦根村從此真的會一代更比一代強了!華浩把這個小女孩叫了出來,小女孩有點害羞,稚嫩的臉上掛著可愛的笑,走了過來,然後華浩又把青娃叫了出來,青娃正好比花少高一個頭,然後就是一個比青娃再高一頭的少年,再是一個比少年更高一頭的青年,還有一個比青年更高一頭的壯年,最後是一個比壯年更高一頭的萬山。華浩問小女孩:「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啊?」
小女孩怯生生地答:「萬小花!」
「萬小丫是誰啊?」
「她是我姐!」
顏明就開始對人群中的萬小丫擠眉弄眼,大聲喊道:「好你個萬小丫啊,有這麼漂亮的妹妹你給藏起來,怪不得我每次去你家,你的臉都紅得象長了痱子,原來是藏著個漂亮妹妹怕我看見,我今天晚上可饒不了你!」
全體村民笑得前俯後仰,萬小丫的臉則就真的象長了密密麻麻的痱子一樣,羞得狠不得馬上就是伸手看不見五指的晚上。
華浩怒斥顏明道:「嚴肅點,升國旗呢!」顏明吐吐舌頭。
華浩然後就對小女孩溫和地說:「小花姑娘,到你花少哥哥前邊去站好!」
萬小花就聽話地走到花少身前站好,而此時的花少,早已經變得異常的安靜,因為他的眼睛自萬小花被華浩叫出來后就再沒眨過,處於青春發育期的身體也停止了生長,唯有魂魄在小花姑娘的周圍遊盪,尋找侵入的機會。現在小花就站在他的身前,甚至還有輕微的衣服接觸,他連呼吸也沒有了!這個花少,其實不是再一次移情別戀,他首先跟王艷麗其次跟花姑的兩度情感經歷,那都不過是一個自幼喪母的青春少年對母性和女性的雙重渴念的充分結合。而現在,這個和他同類的小女孩才是真正觸發了他的遺傳密碼,他心底泛起一種無與倫比的生命的激情,表現在外邊就是無與倫比的身體的麻木!
至此,大家也都明白華浩的意思了。首先是青娃老老實實地站到花少的後邊,然後其他人主動按順序依頭站定,最後是鐵塔般的萬山巍然聳立。
當一切準備活動做好,華浩對村長說:「大叔,麻煩你再將開場白說一遍!」
村長就又興奮地喊:「全體起立,升國旗,奏國歌!」
於是王艷麗的美妙的歌聲在茫茫的田野中飄蕩,小花手裡的紅布條傳遞給花少,花少接紅布條時有意無意地觸碰一下小花的小手,然後依依不捨地傳遞給青娃,青娃再傳遞給少年,如此傳遞下去,最後,紅布條的一端在萬山手中高高的飄揚。然後,儀式結束!
村長接著就說:「今天,是我們苦根村最快樂的一天,歷史將記住這一天,為啥?哈,北京醫科大學扶貧組正式入住我村,北京醫科大學扶貧組是事業編製,而我們苦根村是行政編製,在中國歷史上,只出現過行政單位管轄事業單位這樣的歷史現象,從來沒有聽說過事業單位可以管轄行政單位,這是因為頑固的官本位思想在作祟,其實只要大家不覺得自己是個官,什麼單位不可以管轄什麼單位呢?今天扶貧組入住我村,雖然在形式上他們和我們苦根村是平級單位,但是我很難保證將來不被他們管轄,所以今天這一事件將是繼鄧小平同志一國兩制偉大構想之後的又一次劃時代創舉,這種匪夷所思的設想的偉大創始人,華浩同志,一個高尚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對敵人象嚴冬一樣冷酷的人,一個對可憐人象太陽一樣熱烈的人,他,現在就站在我的身邊,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請華浩同志講話。」於是村民們使勁的鼓掌,這些淳樸的農民們實在是實在,一點都不帶虛的。
華浩對村長將他剛才教給他的話記得這麼清楚,既感到滿意,又感到佩服,看來和這麼一個領導人合作,事業有成功的希望。
於是他也清了清嗓子,開始喊話:「鄉親們拉!今天沒萬村長那麼誇張,今天只是個平凡的日子,我們幾個平凡的人來到你們平凡的苦根村,我們來的目的也很平凡,就是在以後平凡的日子裡,讓你們不再做可憐人,而是成為真正的平凡人,讓你們過平凡人的生活,擁有平凡人的快樂和煩惱,要象平凡人那樣鬱悶和憂傷,而不能象可憐人那樣無助和凄涼。今天不過是一個時刻,從這個時刻開始,我們成為了一家人,我們將邁向一個全新的征程,在這個道路上,你們將獲得情感,獲得思維,我們將共同喜怒哀樂,共同揮灑我們作為一個平凡人而應該擁有的平凡人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和我們同在,但天與我們同在,地與我們同在,我與你們同在,萬民與我們同在!」華浩打算歇口氣再繼續。這時村民中卻正好有人cha話說:「萬民沒在呢,他在外邊打工!」
華浩才意識到跟村民們說話,不能耍文采,要平易才能近人,就換了一種說話的格調,繼續說:「鄉親們拉!我們這幾個人,是從北京醫科大學來的,雖然我們是來幫助你們的,但是我們和你們一樣,沒有什麼特殊的,你們今後就把我們當作自家人看,就象萬小丫看顏明越看越象自己的郎君那樣,我希望你們以後看花老就覺得是自己的爺爺,看鄧旺福就覺得是自己的兄弟,看王艷麗就覺得是自己的媳婦,看花少就覺得是自己的兒子,看我華浩就覺得是自己的情人,總之,我們今後要其樂融融,在生活的道路上,我們手拉手、肩並肩,我們會象你們那樣吃飯、拉屎、睡覺,你們也會象我們這樣打情罵俏、尋花問柳,沒有別人會把我們當回事,我們就自己把自己當回事,這個社會把我們撇在一邊不願意和我們在一起,但天在我們頭頂,地在我們腳下!」
華浩的這番話總算有點效果了,人群中有一絲轟笑和嬉鬧。萬小丫帶頭起鬨,說:「領導,我看你就覺得是自己的父親!」
花少終於找到機會表達他的不滿,說:沒錯,組長,你搞錯了,看我才覺得是她們的情人。」
華浩把眼睛對花少一瞪,疾聲道:「你剛才喊我什麼啊?」
花少嚇得直往後躲,王艷麗趁勢把他攬在懷裡說:「傻孩子,以後只能叫組二,你看你,腦袋太花哨了,記性也不清晰拉!」
華浩藉此機會,轉身對村民們說:「我正好要向大家宣布一個委任狀,萬嶺同志,男,60歲,中共黨員,小學肄業文化,曾任苦根村治保主任,現任苦根村村長兼黨支部書記,萬嶺同志系貧下中農出身,自參加革命工作以來,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曾赤膊揪死偽政權漢奸、國民黨特務和民進黨匪徒若干名,為新中國的成立和國家的統一立下了汗馬功勞,在和平年代,又在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苦根村大地上,一紮就是幾十年,為苦根村的貧窮事業嘔心瀝血、勵精圖治,直到最終把自己弄成個水人,把廣大村民全弄成土人,才善罷甘休,表現出了大無畏的革命情懷和犧牲精神,萬嶺同志的一生是不平凡的一生,是壯烈的一生,我們一定要化悲痛為力量,秉承先烈遺志,在建設社會主義的道路上,繼續高歌猛進…」
旁邊的王艷麗捅捅華浩,小聲說:「錯了,錯了,你在念委任狀還是悼詞啊?這是村民大會,不是追悼會!」
華浩才意識到自己跑題了,滿臉愧疚,看村長臉色果然有點難堪,便連忙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萬嶺同志,對不起大傢伙,我主要是一想起大叔生前水腫,不對不對,先前水腫的樣子,就悲從中來,痛不欲生,請大家諒解!」
顏明催促道:「你倒是快說,你要任命村長做什麼官?」顏明在無形中就自認為是副組長,所以不自覺就擔心被卸權。
華浩定了定神,接著說:「萬嶺同志又紅又專,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同志,經過我們扶貧組核心組成員的討論和組織部的考察,一致同意吸納萬嶺同志為扶貧組組員,並同時任命他為北京醫科大學扶貧組副組長,今日當眾宣布,天地為證,委任狀立時生效,萬嶺同志即刻走馬上任!」王艷麗帶頭鼓掌,於是村民中就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顏明則面帶僵硬的笑,勉強鼓著無力的雙手。
華浩又說:「從現在開始,我們北京醫科大學扶貧組正式在崗職工六人,其中童工一名,另有離休幹部一人,我們的官方編號分別為...」於是華浩就將按姓氏拼音排序的編號講了一遍,並再次強調排名不分先後。
然後就有村民問:「我們的村長成了你們的組五,那我們是不是也跟著成了你們的組員啊?」
華浩搖搖頭說:「不是不是,萬嶺同志只是你們的村長,不是你們的父親,家庭可以隨遷,但是單位怎麼能隨遷呢?萬村長在我們這也只是兼職工作,他的主要工作還在苦根村。」
然後又有村民問:「那我們以後應該叫村長呢還是叫組五呢?」
這話就提醒了華浩,他轉身問村長「萬組五,你們村一共多少人?」
村長答:「我們村是方圓百里的大村,一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人!」
華浩想了想,說:「這樣吧!反正我們要開創歷史,今天就徹底開創一下,歷史上都是行政單位的領導退休了,到事業單位去當領導,那今天就讓事業單位的退休幹部到行政單位去當領導吧,花老到你們村去當副村長,你看如何?」
村長當即拍板,真是雷厲風行,馬上就任命,他再次清了清嗓子對村民喊:「大夥聽清了,我宣布一個委任狀,花老同志,男,75歲,群眾,掃盲尚未成功,曾任丐幫小叫花子,現任丐幫老叫花子…」
華浩喊停,村長不解。
華浩糾正:「花老是北京醫科大學扶貧組的成員,怎麼能是丐幫成員呢?你這不是譏諷革命組織嗎?」
村長忙拍嘴巴,說:「該死該死,我再來一遍,花老同志,男,75歲,群眾,掃盲尚未成功,曾任北京醫科大學扶貧組創始人之一,現任北京醫科大學扶貧組唯一退休人,花老同志系丐幫出身,自參加乞討工作以來,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曾拚命討得菜團兩個,剩飯一碗,骨頭三塊,為社會主義事業爭足了臉面,在改革進入白熱化年代,又在下有車水馬龍的天橋上,一紮就是十幾年,為了自己孫子的生命事業,鞠躬不斷、作揖不停,直到最終把自己弄成個花老,把孫子弄成個花少,才善罷甘休,表現出了可憐人的淳樸和善良的天性,為了下一代不惜犧牲自己的精神,花老同志的一生是不平凡的一生,是壯烈的一生,我們一定要化悲痛為力量,秉承先丐遺志,在建設和諧社會的道路上,繼續高歌猛進…」
華浩知道這個村長是徹底被自己感染了,心想這是個好現象,以後工作起來就得力多了,嘴裡還是阻止道:「萬組五同志,語言上犯點錯誤沒關係,但是思想上以後不要犯錯誤,這是個原則問題!」
村長拍了嘴巴,又拍腦袋,連連說:「該死該死,我一想起那天花老暈倒在我的床前,我就悲從中來,痛不欲生,請大家諒解!」
這下是花少催促了「組五,你快點任命啊,大家都等著呢?」
村長皺了粥眉頭,「你以前不都叫我爺爺的嗎?怎麼叫起組五來,聽起來這麼彆扭!」
花少答:「組二跟我們說的,在官方場合,只能說官話!」
村長無語,只好接著念他的任命狀「花老同志又窮又苦,是個一窮二白的好同志,經過我們苦根村核心組成員的討論和組織部的考察,一致同意吸納花老同志為苦根村村民,並同時任命他為苦根村副村長,今日當眾宣布,天地為證,委任狀立時生效,花老同志即刻走馬上任!」王艷麗又帶頭鼓起掌來,這個秘書當得還真是稱職,村民中也就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花少鼓得最起勁,如果不是手裡還扯著那塊紅布,就要在地上翻滾了。
至此,雙方委任狀交換完畢。
然後華浩問村長:「現在你們村多少人了?」
村長數學還可以,答:「一萬人!」
華浩突然轉身問村民們:「你們剛才說有個叫萬民的在外邊打工?」
前邊能看到的那排人都在點頭。
華浩就對村長說:「萬組五,我請求將萬民編號為村萬,花老編號為村九千九百九十九,其他人你就按照我們的編號方法,依次編號,請你與其他村幹部合作,在兩天內完成這個工作,將編號結果書面形式彙報我組,並通過宣傳引導讓村民們對各自的官號有所認識,這一陣子要辛苦你們了!」
村長爽快地說:「辛苦點,多做點工作,這些都沒問題!不過我還有個疑問,你為什麼一定要將萬民編為第一萬號呢?」
華浩解釋道:「根據目前的社會現實,萬民都是最後才被考慮的,雖然我們就是要更新這個世道,但是在嚴酷的現實下,我們必須先在形式上符合它,然後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最後才能在實質上更改它。」
村長再問:「那為什麼又一定要將花老編為村九千九百九十九呢?」
華浩答:「我原意是要將花老編為一萬的,希望他能活一萬年,後來還是考慮萬民編為一萬的意義更大,就暫且犧牲花老一年的壽命,為了事業的成功,這個組織多多少少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不過花老反而因禍得富,你看啊,有這麼多九,念都念不完,好象永遠都是九一樣,那就是永久,哈!花老能活到永久!」
花老對華浩投以感激的一笑。
村長也會心地笑了。
華浩然後掉頭向村民中大聲喊:「請問誰是萬民的家屬?」
人群中一個老態龍鐘的老婦人顫巍巍地走出來,細聲說了句:「我是他媽!」
華浩看這個老婦人滿臉污黑的褶子都快淹沒了她的眼睛和鼻子,心下很是難過,他對老婦人溫和地說:「大媽,請將你兒子萬民叫回來,咱再也不在外邊受苦了!」
大媽吃驚,人群更是嘩然。
華浩接下來更語出驚人,猛然提高聲調,向著人群呼喊:「各位父老鄉親們,你們凡是有在外邊打工的家人,請務必在一個月內將他們召回,今後我們全都給自己幹了,不用去接受別人的奴役了。這就是這個新社會的好處,沒有人會強迫你去做奴隸。」
人群不止嘩然,簡直就象炸開了鍋,看來這一招確實比較傷筋動骨。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村長。
村長也很吃驚啊,他難以置信地問:「你是說讓我們村所有在外打工的人全部都回來,一個都不留?」
華浩微笑著點點頭。
村長接著說:「我們村九千九百九十個,不對,一萬名村民當中,在外邊打工的差不多佔到了三分之一,而且大部分都是常年在外打工,只是定期往家裡寄錢,幾年都見不著一面的,如果全部把他們叫回來,這實在是個大事件,村裡很多人家可能接受不了!」
華浩問村長:「你們村去外邊打工的是不是都是村裡相對來說比較壯實的男人女人?」
村長點頭說:「有幾戶家裡實在沒什麼壯勞力,為維持生計,只好讓一些老人和孩子在外打工,另外,萬山家裡比較特殊,所以青娃他媽雖然身體很差也不得不出外打工,其他家庭出去打工的基本上都是家裡的壯勞力。」
華浩求證了這個事實以後,他突然指著東頭那條泥土路南邊最近的一塊田地向人群大聲問:「請問,那塊地是誰家的?」
人群一陣騷動,然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農婦從裡頭走了出來,她穿了一身已經沒有形狀的舊衣服,皺巴巴地就象晒乾了的橘子皮,面色枯黃,脖子和臉的交界處還留著一片很大的疤痕,頭髮乾澀,兩眼暗淡,她走到人群的最前邊,低聲說了一句:「俺家的!」
華浩就問她:「請問大嬸,你家現在還有什麼人?」
「就我和公公婆婆在一起!」
「其他人呢?」
「孩子和孩子他爸在外邊打工!」
「孩子不上學嗎?」
「早不上了,初中沒畢業就出去打工去了!」
「你有幾個孩子?」
「兩個!」
「都是男孩嗎?」
「不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都多大了?」
「女孩十八,男孩十七!」
「難道都在外邊打工嗎?」
「是的!」
「你們一家三口在外打工,是不是家裡很富裕啊?」
村婦遲疑地看一眼華浩,低頭不說話。
村長在旁邊解釋:「她家是我們村有名的貧困戶,她公公有肺心病,她婆婆尿毒症,常年要吃藥維持!」
「他們兩位老人怎麼就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
「哎!她男人是個大孝子,象我們村很多老人生了病後都是任其自生自滅的,偏偏她男人萬旦非要治兩位老人的病,老人病一犯就往醫院送,結果自己和兩個孩子拚命掙的那點血汗錢都給了醫院不說,還欠了一屁股的債,村裡人都勸他說算了,他不聽,兩位老人不想拖累家庭,有一次雙雙服農藥尋死,結果被發現送到了醫院,萬旦等兩位老人醒過來以後,拿刀就在自己手腕上劃了一刀,對兩位老人說『爸媽,我的命是你們給的,如果你們隨隨便便就不活了,那我也就跟你們一樣,誰叫我是你們的兒子!』兩位老人看到萬旦手腕上鮮血如注,眼淚早流了一臉,以後再也不敢自殺了!而萬旦就更加拚命地在外邊掙錢,但是一個莊稼漢在那城裡人的世界里,又能掙幾個錢呢?哎!」
村長剛嘆息完,顏明cha話了,說:「村長,不光是莊稼漢在城裡掙不了幾個錢,很多城裡漢在城裡也掙不了幾個錢的,你要轉變觀念!」
村長還沒轉變觀念,華浩卻責罵顏明了「你自己也要轉變觀念,在村長還沒有獲得苦根村的官方編號之前,你要叫只能叫組五,為什麼莊稼漢和城裡漢都掙不到幾個錢,就是因為這些『長』字惹的禍,也是因為你們這些可憐人觀念都沒轉變,聽明白了沒?」顏明吐吐舌頭,不再說話。
華浩又去問低頭不語的村婦:「你家有幾畝地?」
「六畝地!」
「你一個人要種六畝地,忙得過來嗎?」
「公公婆婆有時候能幫把手!」
「你公婆這麼嚴重的病,還要來幫你幹活?」
村婦又低頭不語了。
村長又幫著說話「哎!別提了,一個婦人家,既要操持家裡的家務,照顧公婆,還要把持六畝地的所有農活,就是把自己當驢馬使,也忙不過來啊!每天天蒙蒙亮就起,家裡地里兩頭跑,一直要到天黑得實在看不清了,才從地里收工,回家還要在灶台前忙活著給公婆做飯,有一次,她做飯時依在灶台上就睡著了,結果被柴火燒著了衣領。她公婆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在病輕的時候總是攬住所有的家務活,還執意要到地里去幫幫她。」
華浩聽完村長的話,於是扭頭對眾村民喊:「你們聽到了吧!你們也看到了吧!我們是農民,為什麼要舍本求末,自己的農活不幹,跑到外邊去給人們打工呢?你們看那塊地里象個癟三一樣的莊稼,你們就不痛心嗎?」
那個剛才被華浩叫出來升國旗的青年突然大聲說:「我知道你是領導,但是我剛才壓抑了好久的話實在壓抑不住了,我就是在外邊打工的,前幾天剛從外邊回來訂親,我今年26歲,在外邊賣命幹了整整九年,這九年的錢終於足夠向女方家提親了,所以我就回來訂親,但是算來算去,除掉各筆開銷以後,剩下的連台電視機都買不起了,而我對象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在村裡擁有一台電視機,否則她就不嫁。沒辦法,我打算再去外邊打工一年,湊足這筆費用,好成家生小孩。現在你突然來這麼一道命令,我這九年的心血等於全白費了,領導啊,我真的很渴望女人渴望家啊,再等一年我就要實現夢想了,你來這麼一道指令叫我如何接受得了!」
小夥子的話等於開了閘,剛才迫於華浩的威嚴還一直沉悶的隊伍,這時吵鬧聲就象洪水一樣泄開了。
這個人說:「我家的孩子要上學啊!沒錢怎麼辦呢?」
那個人說:「我家的老人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來,我不給他花錢買葯,我心裡象刀子扎一樣難過啊!」
另一個人說:「我都三十歲了,我實在很想娶媳婦啊!」
又有人說:「我家的房子春天落雨,夏天落土,秋天落葉,冬天落雪,我還要修房子啊,要不實在受不了拉!」
竟然還有人是為了貪圖享受,說:「我在家裡天天喝麵糊糊,我在外邊打工還可以吃放著青菜葉子的水煮豆腐,我在家裡哪裡安心呆得下去啊!」
華浩一直在聽眾人說,過了好一會,大夥的怨氣發完了,慢慢也就平息下來。
然後華浩再度清清嗓子說:「鄉親們拉,你們的話我一直在好好聽,但是我得到的所有的信息就是,你們認為打工比在家裡種地掙錢要多。是不是這樣啊?」
人群中大部分人都在點頭,連村長也點頭。
華浩就再問那個升國旗小伙:「你叫什麼名字?」
小伙這下很淳樸,答:「萬金!」
華浩就疑惑地再問:「為什麼你是萬金,還娶不到人家的千金呢?」
小伙知道華浩在奚落他,只好尷尬地笑。
華浩又問:「你在外邊打工,一個月掙多少錢?」
「吃喝拉撒花掉以後,還能剩下四百塊錢!」
「如果你在家裡種地,一畝地能產多少糧食?」
「你是說一季嗎,滿打滿算,稻米能產一千斤,小麥能產五百斤吧!」
「能種幾季呢?」
「當然是兩季!」
「那一共產多少糧食呢?」
「稻米兩千斤,小麥一千斤啊!」
「你看你一年就能產出一千金,還去外邊用十年時間幹嗎呀?」
小夥子楞了楞,華浩呵呵笑說:「開玩笑的!這兩千斤或一千斤糧食是指毛糙的未經篩選的吧?」
「是的!」
「最後能得到多少純粹的糧食呢?」
「稻米一千六百斤,小麥八百斤吧!」
「你們現在賣稻米多少錢一斤,賣小麥多少錢一斤呢?」
「未經去皮的稻米最好也就賣到一塊錢吧,小麥最好也就賣到兩塊!」
「所以你看,一個人種地,一年最好也就掙一千六百塊錢,而且還不算生產成本。而外出打工,一年掙的錢就是它的三倍,而且已經刨掉吃喝拉撒等人力成本。因此,你們異口同聲地對我的問題做出肯定回答,我一點都不驚訝!因為就算個傻子也弄得清這筆明細帳!」
眾人等華浩接著說,果然華浩話鋒一轉,繼續說:「但是,我要告訴你們的是,我們全都跌入了陷阱,連曾經的我也是,不過,我現在清醒過來了,我就有責任幫助仍在迷糊中的你們!」
華浩又一次停頓不說。這下連顏明都著急了,不停地催促華浩說:「組二,求你別賣關子了,急死人也要償命的!」
華浩突然把視線從人群中移開向著遠處的萬傾良田做了一會深深的凝望,然後仰頭看著藍天白雲發獃,顏明那叫一個急啊,走到華浩前邊拿手摁住華浩的腦袋頂,就想把它壓下來,然後華浩的腦袋隨著顏明手的加力逐漸下移,直到快要平視時,華浩剛才醞釀了半天的那口長氣就「噗」地一聲嘆了出來,不偏不倚正好噴在顏明臉上,突來一股香風撲面,顏明頓時醉了,沉醉當場。華浩不再管他,長氣嘆出后,話就有了:「鄉親們拉,你們以為自己終於覓得出頭之日了,終於生財有道了,於是爭相湧出,到大世界去淘取黃金,可是那大世界是誰把持的啊?他們的黃金能讓你們盡情去挖取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們無非是自己不想干體力活,所以放點誘餌出來,讓你們給他們去做礦工,挖出黃金來給他們,為了保持你們的體力好給他們挖礦,他們只好忍痛拂下一點黃金碎屑來讓你們開眼界,你們這一輩子哪見過什麼黃金啊?所以即便是一點幾乎看不見的黃金碎屑也讓你們靈魂脫竅,沒日沒夜幹活,連性命都不顧了!於是你們越拚命幹活,這些人手裡的黃金就越多,他們就愈加可以為所欲為地用黃金去控制這個世界,控制這個世界的結果,就是你們發現去外邊打工比在家種地越來越合算,於是就有更多的人湧向大世界,於是大世界的人就擁有更多的人為他們挖黃金,於是他們就可以獲得更多的黃金,於是他們就可以更加地為所欲為,你們可明白?」
萬金就問了:「那他們為所欲為我們不管,至少我們比在家種地越來越合算啊!」
華浩連連搖頭:「傻孩子,你還沒懂我的話,我說的這種合算只是一種相對的合算,是一種不得已的合算,是一種被我們的行為逼出來的合算,實際上我們吃大虧了。舉個例子來說,假設在家種地本來比去外邊打工還合算一些的,結果外邊的人為了他們的黃金放出一點誘餌,使得去外邊打工比在家種地稍微合算一些,於是就有人按捺不住出去了,外邊的人擁有的黃金就開始多,於是他們的控制力就強了,在他們的控制下,外出打工的合算程度不變,但是在家種地的合算程度下降一點,於是更多的人按捺不住外出,外邊的人擁有的黃金就更多,控制力更強,於是在家種地的合算程度又下降一點,如此循環下去,即便外出打工的合算程度不變,也會讓你感覺去外邊打工比在家種地越來越合算。」
萬金就又說了:「那也沒關係啊,只要去外邊打工的合算程度不變就行了,我們都不種地,管它種地合算程度怎麼下降呢!」
華浩悠悠嘆氣說:「這就是我們最可悲的地方,我們放棄了自己的陣地,完全被敵人奴役,我們卻還要感謝敵人,說他們給了我們生命!卻不知道敵人越來越強大正是我們越來越多放棄自己的陣地造成的。敵人的生命越強大,我們的生命就越渺小,因為我們的生命太渺小,所以胃口就不大,敵人隨便給我們喂點東西,我們就飽了,就可以被他們隨意魚肉,於是他們也越來越飽,我們吃他們喂的東西,他們吃我們,所以我們的生命可以隨時終止,他們的生命則日益壯大,他們就可以隨意控制這個世界的方方面面,連我們僅有的一些資源也要被他們拽取。比如說,你在外邊世界苦苦掙扎九年,卻還差一年才能娶到你那個對象,但是容我不客氣地說,你一年後肯定娶不到你那個對象!」
萬金驚駭地呼喊:「不會吧!」
華浩平靜地繼續:「舉個極端的例子吧,在遠古時代的原始社會,沒有貧富差距,沒有尊卑貴賤,社會資源為任何一個猿人所共有,在那時候,母猿對公猿的唯一要求是褲襠下要帶個把,絕對不會要求公猿一定要擁有一台電視機。但是隨著私有財產觀念的出現,比如原始社會後期,母猿可能要求公猿最起碼要有條褲衩,到了封建社會,母猿可能要求公猿,不對不對,姑娘可能要求郎君最起碼有輛自行車,到了資本主義社會,女士可能要求男士最起碼有台縫紉機,到了社會主義社會,女人可能要求男人最起碼要有台電視機,為什麼女人們的要求越來越高,因為就是有這麼些通過無恥的方式控制世界的男人把她們的胃口吊得越來越高,如果我們這些人繼續放棄我們的陣地,傻不楞登地去為他們賣命,誰知道一年以後會變成什麼性質的社會,女人們的胃口又會被吊到什麼高度,也許那時你對象的要求就是一輛汽車了,十年苦命人生換不來一個媳婦,你那時會不會自殺我都不敢保證,還說要娶對象,你就到陰間去哭訴吧!」
萬金已經臉色慘白如紙,渾身簌簌發抖。
村長有點不忍,吩咐旁邊一個小伙扶住他,轉過來對華浩說:「組二,你說得也太誇張了,我知道她對象,我想她不會這樣的!」
華浩心裡也不好受,他無奈道:「不是我這麼殘忍,為了能使你們警醒,在這個時刻我不得不說實話!說老實話,萬金的對象還算心態比較平和的,在現在這個社會她只要求一台彩電,而你們那個花姑呢,她渴望的是一個闊少,一個能夠徹底讓她擺脫苦境的貴族,不是簡簡單單一件東西,而是一個輝煌的背景,簡單一件東西,哪怕再貴,想方設法終歸有可能得到,而一個輝煌的背景,現在我們這所有的人全部一起意淫,如果不意淫過度,也根本不可能形成。而這樣的背景花姑又怎麼能得到呢?萬金的對象和花姑應該都算是我們的資源了,可是控制世界的那些男人擁有這整個世界的資源,那麼多輝煌的資源他們都可以隨意採擷,他們又怎麼會將我們這點可憐的資源當回事呢!當然,他們因為貪婪的本性肯定連我們這點微薄的資源也不會放過,但是這麼點資源拽取過去以後,隨意玩玩,就消耗乾淨了,然後棄之如敝屣,另尋資源去了。而我們的資源被吸取乾淨以後,只剩下殘渣,自然也就喪失了她的生命。」
人群全都動容。
華浩頓了頓,最後說:「現在,我們苦根村的花姑,就已經正在一步步地滑向死亡的深淵,如果我們還不行動起來,還象以前那樣不死不活地過著,那麼,我們不僅毀了花姑的生命,也將最終毀了我們自己的生命!」
話音一落,人群中已經沸騰,所有的人都在張望,可能在人群中尋找花姑。
華浩說完以後,也很難過,他剛才還在想,要不要把花姑的事情透露,那樣可能會給花姑造成影響,但是為了花姑的生命,為了苦根村的命運,他最後還是咬牙說了。
村長也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為將事態的影響壓縮到最小,忙大聲喝令村民們安靜下來。
等眾人安靜下來后,村長掉頭冷靜地問華浩:「如果我們接受你的指示,全都從外邊回來,你要帶領我們怎麼做呢?」
華浩不答反問:「大叔,你聽說過一句話叫『民以食為天』嗎?」
大叔還未答,顏明先叫了:「官方場合不能叫大叔!」看來他一直在處心積慮報復華浩,終於逮得機會。華浩笑了笑,對顏明說:「雖然你剛才的提醒並不適當,但是你敢於監督領導的情操還是很讓我高興,說明你的觀念已經轉變過來了,你在心態上已經將自己的人格等同於我了!」
顏明問:「我的提醒怎麼不適當了?」
華浩說:「我現在和大叔的交流有點推心置腹的意思,帶點私話的性質,不完全是官話,所以我可以那麼叫!」
顏明質問:「呦嗬!你要那麼叫就是私話,我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是私話,什麼時候是官話啊?」
華浩答:「你們還到不了我這樣嫻熟地把握事物性質的高度,所以你們以後就不要分什麼場合,一律叫官號!」華浩說到這,乾脆對眾村民喊了一條指令:「大家聽著,等村長和村幹部們將大家編好號以後,大家以後互相只能喊編號,違抗者將受到嚴懲。聽清楚了沒有?」
人群中懶洋洋地回答:「聽到了!」
村長這時等不及了,問華浩:「你還聽不聽我的回答啊?」
華浩忙對村長道歉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出了點小cha曲,我剛才問你什麼來著?」
村長答:「你問我你聽說過一句話叫民以食為天嗎?」
華浩問:「那你聽說過嗎?」
村長答:「我當然聽說過啊!」
華浩說:「你看,這話什麼意思來著,糧食就是天,天啊,誰還能比它高呢?可是奇怪的是,在這個社會上,天竟然掉價了,而且掉得一塌糊塗,連地的價格都遠遠不如了。我告訴你吧,大叔,我們幾個放棄北京醫科大學的優厚環境,來到你們苦根村,我們就是來捍衛天的尊嚴的。你知道魯迅先生棄醫從文,孫中山先生棄醫從戎的故事吧,今天,你們苦根村也要發生一個故事,華浩先生要棄醫從農了!」
村長嘆氣說:「你說的都對,但是光從理論上說說又有什麼用呢?誰也不會把糧食當回事?」
華浩臉上就生髮一股浩然正氣,軒昂到了極點后,才說話:「鄉親們拉,為什麼誰也不把糧食當回事?糧食可是天拉!根本原因就在於我們這些天的守護神失職,你看,這麼多人不守護著天,爭先恐後跑到外邊去,你說要是去享樂我也能理解,偏偏還是去受苦!還有,那麼多人爭先恐後把糧食拿到市場上去低價傾銷,知道嗎?你們這是在糟蹋老天,也是在糟蹋你們自己啊!你們辛辛苦苦一年,汗水、泥水、血水、淚水、雨水鑄就的糧食,放到市場上轉眼成空,換不回來半台彩電。最後連自己幾乎消耗殆盡的身體反而沒有糧食可彌補,你們對得起這天上的陽光,對得起這地上的土壤,對得起這父母給的身體嗎?」
村長和眾村民以及華浩的那些部屬們全都駭然失色。
村長用痛惜的語調說:「可是市場上糧食就賣那個價,我們也沒辦法啊,如不賣糧食我們又哪有錢給孩子上學,給老人治病,給兒子娶媳婦呢?畢竟打工掙的那點錢還遠遠不夠啊?」
華浩痛苦地搖頭說:「所以我說我們掉入了別人的陷阱,失去了基本判斷能力,完全被控制這個世界的人牽著鼻子走了!」
村長不解「此話怎講?」
「我剛才說了,這個世界完全被那些控制世界的人控制住了,所以天理都被他們抹殺掉了!怎麼講呢,這個世界應該是按天理運行的,那樣世界才能公平、正義、和諧,按照天理,一件商品的價值應該是由凝集在上邊的社會勞動程度來決定,也就是勞動強度越大,勞動時間越多,消耗人的身心越重,那麼它的價值就越大,價格反映價值,它的價格就應該越高。然而控制這個世界的人卻偏偏弄出一個供求決定價格,供不應求,價格奇高,供過於求,失去價格,你想啊,八九億的農民種出來的糧食,那幾萬人生產出來的工業產品和建造出來的房屋,哪個供不應求,哪個求不應該,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結果廣大農民們實在不堪糧食低價之苦,紛紛湧入城市鑽進他們的圈套,反正糧食價格低到那個程度,所以他們只要以稍微優厚於在家裡種地的待遇就能將廣大農民圈進他們的懷抱,供他們盡情地wannong,而他們卻將農民們幫他們生產的低成本產品以高價格出賣,根本不讓你們這些可憐人有機會享受自己親手製造的產品。結果這般寄生蟲,自己沒有付出任何勞動,卻獲得高高的價格利潤,將廣大可憐人置於萬劫不復的地步。完全違背了按勞取酬的天理!」
眾村民們果然被說得動了情,有的人臉上有憤懣之色了。
村長還是嘆氣:「你說的都沒錯,但是我還是那句話,這就是社會現實,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呢?」
華浩眼神異常地剛毅,炯炯有神地盯著村長問了他最想說的話:「組五,請問,一個人不吃糧食會怎麼樣?」
「會死!」
「一個人不買狗屁電視,不玩狗屁電腦,不看那狗屁電影,不聽狗屁歌曲,不穿狗屁名貴衣服,不噴那狗屁香水,不住狗屁高檔房子,不開狗屁汽車,不買那狗屁火車票,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
「錯,他們一樣會死,而我們會生!」
說完這句話,華浩就返身面向眾村民,喊出他最後一句話,聲如洪鐘,響徹入雲,話音在煙波浩淼的河岸和霧氣瀰漫的山間繚繞數日不散。這話就是:「鄉親們拉!糧食是天啊,天就在我們手裡握著,看今後誰還敢欺負我們!」稍微停頓一下,接著喊「今後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掙光所有有錢人的錢,不讓有錢人掙走我們一分錢!請大家將這個當作口號牢記!」
華浩喊完這句話后,就靜靜地看著村長。
村長也差不多明白華浩的意思了,他被華浩的豪情所感染,面向眾村民發出了指令:「大夥聽著,從現在開始計時,一個月以內,請將你們外出打工的家人悉數召回,無論什麼人,無論什麼地方,一律不得違反,如有不從者,將開除苦根村村籍,與苦根村永世不再相干!散會!」
村長的命令下達了,眾村民也就個個耷拉著腦袋,四散離去。
花少目光一直追隨著萬小花的小倩影,很想小腳丫子也追隨上去,但是一直被剛任命的花村長關注著,實在不便於讓他爺爺看懂他的青春年華,所以就按捺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