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哦!原來痛苦是無處不在的!

第七章 哦!原來痛苦是無處不在的!

時間晃晃悠悠,也就進入了考試月。

所謂的考試月,就是不再象中學那樣,集中在幾天將所有的科目考完,而是在那一個月當中,考試隔三岔五進行,綿延近一個月,這樣有個好處,就是提醒那些平時不好好學習的人,這個月要考試了,最起碼這個月你無法閑下來。如果真集中在學期最後那幾天考試,真會有那平常遊山玩水的公子哥兒意識不到時間的緊迫,以為一個月時間還很長呢,於是等到臨近一個星期時,才勉強放下手中的玩樂去教室磨槍,一打開成撂成撂需要背誦的課本,他不傻眼才怪呢!

北醫大的考試月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任何一門科目的考試都會有個考前答疑,所謂的考前答疑,實際上就是划重點。所以在這個月里,也隔三岔五就會有班幹部、學習委員、課代表、小組長之類的人穿梭於各個宿舍、教室、實驗室之間傳達答疑通告,這個時候的學生們都顯出了世所罕見的認真,埋頭苦記通告內容,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互相之間還不停地諮詢以確保萬無一失,然後在答疑的那天,能一覺睡到中午呼之不應、踹之不醒的學生,大清早就會在床上鯉魚打挺,學生們一個比著一個地早早來到答疑教室前排坐定,那些天是老師們成就感最強烈的日子,教學生涯中從來沒有感受如此輝煌的時刻,春節還沒來到就已經有過年的感覺,一年也就這幾天,不容易啊!可是華浩偏偏在這個時候不買帳了,他死都不明白醫書上的東西還分重點非重點,就象他堅決不相信人體上的器官還分重點非重點一樣,他心裡想,誰敢說眼睛比嘴巴重要?誰能告訴我肝和腎對心臟的跳動哪個幫助更大?如果yijing和腦袋只能保留一樣,誰有本事給我做出選擇?所以華浩根本不理會這些什麼答疑,他本來平日的孜孜不倦,也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對書本上的東西一視同仁。他認為給學生划學習重點簡直是不可理喻的行為。李良峰似乎也和華浩抱著同樣的想法。所以當其他同學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他們兩個卻反而顯得慵懶,當然,並不是說他們在考試月反而鬆懈下來,他們仍然一如既往地學習,只不過當同學們在答疑、交換和複印筆記、尋找往年考題、找老師套題等工作中連軸轉的時候,他們就顯得無所事事了,他們也一如既往地去佔座學習,但是在不舍晝夜、忘我學習的同學們面前,他們已經不具備佔座的優勢,因為人家是一整夜就耗在教室里,困了,就勢趴在桌子上,累了,站在原地伸腿彎腰,這座位如果還讓華浩哥倆佔了去,就太沒有天理了。所以,在這些瘋狂學習的人面前,華浩和李良峰按理說要自慚形穢才對的。可是這哥倆不,他們在時間上擁有心理上的優勢,這哥倆心裡可能都在想,小子們,你們就是把自己大卸八塊,在這段時間裡,每大塊都學習二十四個小時,匯總起來的學習時間可能還不夠俺平常學習時順便上廁所花的時間呢!李良峰還真是只和華浩較勁,別人忙得一塌糊塗地瘋狂學習,他視而不見,華浩要是上廁所時手裡拿了一本書,完事回來,李良峰的手裡必然捧著一本書,然後華浩會有意無意地說「上廁所時,拿本黃色小說看就是管用,排泄起來酣暢淋漓,多年不治的便秘也好了!」李良峰就會興高采烈地說「真的嗎,我家裡正好有好多那樣的書,我下次拿過來給你治便秘。」別說,這個李良峰還真的非常守信用,下次果然就給華浩拿來一堆黃色小說,狠不得華浩天天上廁所、次次看小說,果如華浩所言,看黃色小說能使大便更爽,那華浩直接就爽死在廁所里了。

悠悠的考試月還真的漫長,直到同學們被折騰得形同枯槁、雙目獃滯、面無表情、搖搖欲墜的時候,直到就算肖蓮擺在眼皮底下也讓人無法意識到這個女人曾經是個美女的時候,它終於結束了。華浩不知道李良峰考得怎樣,反正他感覺自己考得很慘,那次英語分班考試不算,畢竟那只是單純的一次考試,而且在那次考試中,華浩也只是在從未涉足的聽力領域栽了跟頭,就象被拿刀扎了一下屁股,知道疼痛從哪裡來,所以這場考試應該才是華浩此生第一次在考場上遭受心靈重創。以前他在任何一場考試后都是那麼意氣風發,而這次他卻全然不知道自己是考得好還是不好,心裡邊完全是一種聽天由命的味道。那種從心底深處泌出來的苦悶不明不白、難以言表,就好象一個尿毒症病人,全身都是毒素,不知道疼痛從哪裡來。

聽天由命也罷,百折不撓也罷,反正時間是過到了這一農曆年的尾聲,外出的人們該回家過年了。從天昏地暗的歲月里掙扎出來的人們,經由最後一堂考試最後一刻結束時的歡呼雀躍過渡,又進入到了他們的金色年華。在長時間離家的這最後幾天里,同學們個個洋溢著要回家過年的喜氣,好朋友之間會有一點淡淡的離愁別緒,但是瞬間就被回家的感覺消融不見,情侶們遭受了一點苦,在大樹下、長椅上、教室里、宿舍間、長廊外、古道邊渾淚如雨、嬌喘吁吁,雖然回家和親人團聚的感覺仍然十分美妙,但是要告別和情人咬舌頭的滋味一月有餘卻也讓人心如刀絞。

王艷麗就在這方面遇到了麻煩。

那天華浩正在宿舍收拾回家要使用的東西,鄧旺福匆匆闖了進來,看他火燒火燎的樣子,華浩於是說「我說過不要你還那一百塊錢了,你要我說幾次啊?你家太不容易,就讓我替你來支援球星們的泡美女事業吧,我咬咬牙,就熬過去了!」

鄧旺福說「不是這事,出大事了,王艷麗哭得要死要活,我看要昏過去了。」

華浩說「你欺負她了?你呀,太不長眼睛了,王艷麗你也敢欺負,我這樣的心理素質對她都不敢看第二眼,你居然有欺負她的勇氣,佩服佩服!」

鄧旺福急了,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華浩才意識到了事態有點不平常,問「到底怎麼回事啊?」

鄧旺福說「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於是華浩跟著鄧旺福去找王艷麗,可是到了王艷麗宿舍門口,門卻是關著的,怎麼敲都沒回應。華浩問「人呢?」

鄧旺福也楞了,「剛才還在裡邊哭得死去活來的呢,是不是已經昏過去了。」

華浩有點疑惑說「人能哭昏過去嗎?這個我真沒體驗。」

鄧旺福說「我也沒有這個體驗,我小時候差點有這個機會,那次我父親狠狠打我,我正打算哭還沒哭出來的時候,就昏過去了,如果再晚昏一會,不就可以哭昏了。」

華浩樂壞了,說「如果你父親晚婚一會,你就真的要哭昏了,因為考慮到婚前生孩子影響不好,所以你肯定要被打掉,那你的在天之靈就慢慢地哭吧!」

鄧旺福真的很憨,居然也不生氣,只是在那著急說,「別開玩笑了,快想辦法。」

華浩說,「你趴下來!」

「幹嘛?」

「我騎在你頭上,從窗戶看看她在不在!」

鄧旺福果真就要趴,華浩一看他弱不禁風的瘦小身形,哪裡忍心,忙說「得,我今天要騎到你頭上去,估計我、你、王艷麗三個人要同歸於盡。」

鄧旺福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沒關係,我經得住。」

華浩說「還是你騎我肩上吧,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的,人民將會把他摔倒,不是因為人民生氣把他摔倒,而是因為人民身軀太單薄了,經受不住他,把他摔倒。考慮到你也是個人民,而且是個比我身軀還單薄的人民,我就不摔你了。」

說完沉下身形,鄧旺福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把他那細屁股細腿架在了華浩的脖子上,華浩「嗬」一聲,就起來了。鄧旺福的臉就貼在了門窗戶玻璃上。

鄧旺福好象是真的享了清福,看了半天,楞是沒有下來的意思。華浩被他屁股上的骨頭咯得生疼,不幹了,嚷道「怎麼了,你也昏過去了,看到了沒有?」

鄧旺福沒反應,華浩再堅持了一會,實在熬不住了,大吼一聲給自己鼓勁,鄧旺福才應聲道,「放我下來吧!」

華浩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把鄧旺福放了下來。問「看到了沒有?怎麼要看這麼長時間?看不清嗎?」

鄧旺福說「不是,我剛才在想怎麼回事,明明幾分鐘之前,還在裡邊哭得死去活來的,怎麼一下子就不在了?」

華浩氣極,惱道「哦,感情你剛才騎在我身上半天,是在疑惑,你就不能站到地上后再疑惑嗎?你的屁股咯死我了!」

鄧旺福憨憨地一笑說,「呵呵,我一著急就忘了。」

華浩說「著什麼急啊,人不在裡頭,肯定就在外頭了唄,要是確實昏在裡頭,那才應該著急呢。」

正說完這話,突然兩人聽到一陣啜泣聲傳來,若有若無,隱隱約約。華浩在四處疑惑地掃視,什麼也沒看到啊。華浩問鄧旺福「你是不是沒看清,她在屋裡頭。」

鄧旺福說「肯定不在,我哪個角落都看拉,除非她隱形了。」

華浩突然想起夢境中的閻王爺的辦公室,對鄧旺福說「會不會剛才已經哭死了,然後變成了冤魂,看到你親切的小臉在窗戶上出現,激動萬分,於是她的魂魄就哭起來,想和你說說話呢!」

鄧旺福打了個寒戰,有點驚惶地說「你別胡說八道了,趕緊找人吧!」

果然哭聲又起,這下兩人聽得真切了,忙循聲找去,卻發現聲音來自五二樓和五一樓之間的陽台。兩人奔到五二樓東端的窗口處,往下一看,那可不就是王艷麗。兩棟樓都是三層的樓道和陽台相接,王艷麗住五層,看來是走到三層穿過樓道後上的陽台。

於是兩人急急忙忙下到三層,走到樓道東端,發現這個門卻是堵死不通的,原來只有五二樓的樓道可以走到陽台。華浩就想,為什麼要把五一樓通到陽台的門堵死呢,難道就是害怕王艷麗這樣的人想不開從這裡去跳陽台?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防止兩棟樓的男女在這裡私通,堂堂北醫大當然不敢在朗朗乾坤底下私設月台。鄧旺福卻沒這麼多想法,心急如焚,說「這過不去怎麼辦,再繞一下,怕來不及了。」

華浩笑道「你放心,王艷麗不會跳的。」

鄧旺福不解。

華浩說「有想跳樓的,放著好好的五層不跳,卻繞一個大***,跑到三層陽台去跳的嗎?也許你做得出這種事來。」

鄧旺福憨笑了一下。可能覺得有點道理。

兩人繞道華浩所住的五二樓,然後華浩開始問鄧旺福「你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傷心嗎,受到什麼委屈了?」

鄧旺福說「你不知道嗎?你經常去找她,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她喜歡上了一個男生,那個男生長得特別帥,聽很多人說長得很象一個歌星。我也覺得那個男生很帥,只是不認識那個歌星,所以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長得象。」

華浩說「喜歡就喜歡唄,哭天搶地的幹什麼呀?」

鄧旺福說「嗨,這不要放假了嗎!王艷麗單相思了那麼長時間,實在不堪忍受要在見不到人的前提下單相思一個月的痛苦,所以一咬牙,去找那個男生表白了。」

華浩聽得不寒而慄,他似乎看到了在那個高大帥氣的歌星男生的身影里,因為可憐而簌簌顫抖的王艷麗的身軀。結果還用說嗎,也許王艷麗那一刻遭受的心靈重創比他華浩曾經遭受過的更甚更濃。這個王艷麗啊!你的勇敢雖然讓我肅然起敬,但是那種慘烈又何嘗不讓我心如刀割。我華浩的單相思之痛苦由別人來戳破,而你王艷麗的單相思之痛苦卻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我是沒有辦法,老天爺懲罰我,你卻是自討苦吃,怨不得別人啊!不過,要說回來,這兩種情形造成的痛苦,到底哪種會更痛苦呢,他華浩還真是沒有比較的機會。

鄧旺福問「你怎麼不問結果怎樣啊?」

華浩便問「結果怎樣?」

鄧旺福楞了一下,然後嘆了一口氣「那個男生太沒人性了,你不接受也不要那樣說話啊?」鄧旺福突然很氣憤,老實人的氣憤。

華浩等著他說。

鄧旺福說「那個男生竟然說,等我以後不小心生個畸形兒子來娶你吧!然後昂首挺胸,看都不看王艷麗一眼,直接走人。」

華浩顯得很平靜。鄧旺福還在氣憤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了陽台。

王艷麗竟然不再哭了,只是靜靜地坐在陽台的邊緣一角,傻傻地看著北四環來來往往的車流。

等華浩和鄧旺福走到她旁邊時,她突然扭頭過來,對著兩人笑了一下。華浩感覺到了一點燦爛,而鄧旺福嚇得明顯往後退了一步。是啊,鄧旺福又怎能理解這種劫後餘生的辛酸!華浩看到的是慘淡一笑之後的複雜,而鄧旺福看到的卻是複雜之前的那充滿詭異地慘淡一笑。不知道是華浩和王艷麗的可憐,還是鄧旺福的可憐,這世界上的事情,誰說得清楚!

王艷麗不僅笑了,還說話了,似乎很爽朗,說「兄弟們,想喝酒嗎,今兒個我請。」

鄧旺福驚得目瞪口呆,不敢說話。

華浩說「有何不可呢,我早想喝了。」

王艷麗說「今天一醉方休?」

華浩說「萬事皆休,萬事皆休!何不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王艷麗臉上笑開了花,鄧旺福卻哭喪著臉,看看這個,望望那個。

華浩架起鄧旺福的左胳膊,叫一聲「走呢!」

王艷麗突然也跳過來,去架鄧旺福的右胳膊,鄧旺福本能地往後縮了一下,又馬上意識到了什麼,迎了上去,主動就範。

於是,兩個受傷的男女架著鄧旺福,去了成都小吃店,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成都小吃店老闆看到是華浩,也本能地受驚嚇。

華浩湊到他身邊小聲說「你放心,這次喝醉的是這位姑娘,我肯定不會喝醉,她心理受了點委屈,讓她發泄發泄就好了,你一定要協助我完成這個任務。」

成都小吃店老闆看了看滿臉誠意的華浩,相信了。事實確實如此,那天華浩假裝喝得很多,實際上到後來只是小口小口泯,騙過了漸入佳境最後爛醉如泥的王艷麗。王艷麗最後怕著桌子喊了一句「老娘他娘的是誰,老娘是九天仙女下凡塵,只是下來時,眼睛一花,看錯地方了,把一口油鍋,當玉池了,一高興跳下去,至今沒緩過勁來。你們人間也真是的,到處是害人的油鍋。」說完以後,趴下去,再不起來。

於是華浩和鄧旺福,象來時一樣,一人架一個胳膊,把她架了回去。

一個學期,就這麼結束了。

當華浩乘用了包括公共汽車、地鐵、火車、計程車、長途客車、短途班車、拖拉機、自行車在內的眾多交通工具,經歷了長途奔波、風餐露宿、多次嘔吐之後,在一個落日的黃昏,終於回到了家裡。

離家半載,一朝歸來,華浩感受到了一種濃厚的親情的溫暖。當華浩站在堂屋大門的門檻上對著母親的背影喊了一聲「媽」的時候,母親的肩膀動了一下,轉過身來,看一眼風塵僕僕的華浩,驚愕了片刻,眼淚隨後嘩嘩流了下來,身形微微抖動著走了過來,幫華浩卸身上大包小包的東西,一邊埋怨道「你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就回來了!」

華浩說「回來不就回來了,還要說什麼呀!」

華浩走進他的房間,心裡一股暖流悄然流過,他的房間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寬大的床上,被子和床單稜角分明,顯然是剛剛被漿洗過,清爽明快,一看就有一種柔和溫暖的感覺,原來母親為了自己的回來,不知道已經做了多少天的準備。

當華浩打量他的房間的時候,母親緊緊跟在旁邊,也不停地打量華浩。華浩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說「怎麼了,我是不是長漂亮了!」

母親嗤了一聲,說「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

過了一會又說「還好,沒怎麼變,基本上沒變!」

華浩說「我長得這麼難看,隨便怎麼變,都比這要好!沒變怎麼還好了?」

母親說「我就看著你這醜樣子順眼,怎麼看怎麼舒服!你要是變了,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了!」

華浩經歷了一個學期的苦難,已經能理解母親的這種心境了,是啊,兒子是母親的心頭肉,是母親生命的延續,在現階段就是母親生命的本身,他們的生命是一體的,所以她對兒子的愛就是對自己的愛,對自己的愛也就是對兒子的愛,試想,有誰自己看自己不順眼的呢?如果自己都看自己不順眼,別人還會看你順眼嗎?華浩這北醫大的半年如同一場夢遊,半年前就在自己現在所置身的這個地方,高朋滿座、繁華似錦,那是夢幻開始的地方,然後跟隨著夢幻的指引,他來到了北京,遊走在北醫大的校園,曾經有過夢醒的機會,但是由於受到的呼喚不夠,他沒有醒,直至半年將逝后的那一個白雪皚皚的聖誕,又或者是那場消魂蝕骨的考試結束的那一刻,沒有任何過渡,他的夢幻破滅。今天他又回到了這個夢開始的地方,這裡已經鉛華洗盡、歸於寂靜,時間繞了個彎,從終點回到起點,似乎一切都沒發生。今天他又站在這棟有點荒涼卻孕育了他生命的紅磚綠瓦房裡,藉助於母親的目光,重新找回了他自己。

母親看了個飽,看了個夠以後,然後才說「你已經長大了,不能還讓我老陪著,我要去給你做飯了,是不是餓了!」

華浩歷經長途跋涉的消耗、頻遭暈車嘔吐的折磨,終於被溫暖的家、溫馨的親情所感化,有了點飢腸轆轆的感覺。微笑著點了點頭。母親依依不捨地去廚房做飯。

華浩來到家前的小路旁,一一地尋找著那些舊日的景物、親切的痕迹,回想著往日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對比著北京街頭的風花雪月,感慨著自己半年來的物是人非,不禁心生惆悵,恍然人生如夢!

正在悵然之時,華浩就看到了父親,他推著自行車,正從桔園旁邊的小徑上走來,這個瘦小的身形,比半年前在北航梁征的宿舍里深深印在華浩腦海里的樣子,似乎又小了一圈,而華浩心頭的悵惘自然又濃厚了一層。

父親推著車,低著頭,默默地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華浩用目光迎候著他,等他靠近了,輕輕地喚一聲「爸,下班了啊!」

父親本能地抬頭,看到華浩,橘樹皮一樣滄桑的臉,立刻綻開了燦爛的笑容。也輕輕地回一聲「哦,你回來了啊!」

半年前,父子倆在北京西站傷感地離別,半年後,父子倆在家前的小溪旁欣喜地重逢,半年前,華浩還不能承受那種離別的傷感,半年後,華浩已經能輕鬆地享受這種重逢的喜悅。真是翩遷之間,人生百年!

父子倆依然只是默默地交流他們的情感,半年的分離也總算讓父親有一些簡單詢問的機會,然後父親說「我去給你做飯吧!」

華浩說「媽已經在做了。」

父親說「我也去給你做道菜。」

華浩點頭說「恩!」

雖然華浩帶著從北醫大獲得的些許失落回到了家鄉,但是他的貧寒親戚、友好鄉鄰們卻依然給他營造了衣錦還鄉的氣氛,此後的幾天,是華浩家裡熱鬧非凡的日子,鄉鄰們、親戚們絡繹不絕地來探訪京城歸來的華浩,母親則將華浩從北京帶回來的各類糖果,分成一小塊一小塊,喜氣洋洋地給來訪的每一個人,一邊給一邊說「從北京帶回來的,拿回去嘗嘗。」來人就興奮異常,說「這輩子還能吃到北京的稀罕物,值了!」於是回去逢人就說,無比自豪。於是,華浩家來的人更多了,動機很單純,來參觀北京回來的稀罕動物,順便品嘗北京回來的稀罕糖果。華浩就想,這些糖果在縣城可能就能買到,內容物應該不會有很大的差異,只是換了個北京的皮而已,自己是臨走那一刻才決定買點東西回家的,跑到超市亂拿一氣,連選都沒選。可是看著母親和這些人興奮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戳破他們心頭肥皂泡般美麗的滋味。

當稀罕糖果終於發光,華浩又開始了他沉寂的日子。他幾乎不出門,不逛街,不遛彎,終日守侯著母親過日子。終於母親看他也看飽了,實在不想看了,就說「你天天悶在家裡,你不覺得悶,我還覺得悶呢!」

於是華浩立刻響應母親號召,也沒給母親一個心理過渡,立刻啟身去了縣城,一呆就是一個星期,期間還去了那片依然荒蕪的黃土地,靜靜地坐了一個下午。等華浩回來時,已經是除夕那天的下午,那天到處瀰漫著過年的氣息,連街頭平日爭搶顧客的巴士到中午也收兵回家過年了,華浩哪裡知道這點,看著空空蕩蕩的街頭,一急之下,租用了個摩托車趕了回去。當華浩在桔園旁邊的小徑上出現時,母親正在屋前平地上望眼欲穿。華浩於是迎上前,想要親切地喚一聲。結果母親終於盼望到了他以後,反而把頭一扭,假裝沒看見他,不理他了。華浩訕笑了一下,進了屋門,發現哥哥也已回來,哥哥常年在外辛勞,比華浩離家那時要黑瘦了很多,華浩心裡隱隱作疼。

一個春節晃晃悠悠過去,華浩開始思念鄧旺福、王艷麗、天橋上的老少乞丐、族老等眾人、顏明等一干同學,當這種思念越來越濃厚的時候,華浩才突然意識到,曾幾何時,他對於這個孕育、哺育、撫養了他近二十年的家,已然只是一個匆匆過客,而另外一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在強烈的召喚著他,令他欲罷不能。

在母親的眼淚中,在父親的凝望中,在家人的注視中,華浩告別了家人,踏上了征程。這次不再是半年前的心浮氣躁,這次華浩平靜、毅然。即便在省城火車站幾乎陷入了絕境,也沒有影響他的心境絲毫。什麼絕境?他華浩幾乎不可能買得到火車票,如果順其自然,回到學校他已被學校除名。為什麼買不到火車票?一個舉目無親、孤立無援的窮學生要在這樣的時刻買到了火車票,你讓這個省城火車站還有何面目立足於中華大地上!

你要問,那為什麼回來的時候,你華浩順順噹噹,哎,別提了!要是回來的時候我不順順噹噹,我現在心理還不彆扭了!我是代表政府回家,所以代表政府的學校使用它訂票的權力輕鬆給我訂了票。我現在代表家回學校,就沒人理我了。你們不知道,這種心理落差有多難受,還不如那些來來去去都不知道便利為何物的民工呢,橫豎都是一個苦字,相互一減就變成了零,零是什麼意思?就是心裡一片空白,從來不知道什麼叫酸甜苦辣!

華浩正站在省城火車站的廣場上胡思亂想,這時有人上來攬生意,說給三十塊錢就能把他送上火車。華浩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即便是十分渺茫的希望,也算是絕處逢生了。三十塊錢算什麼?回到學校后勒緊褲帶過三個星期就省出來了。根本不在話下。於是華浩抓住了這個機會。

別說,人家還真是有能耐,竟然拉了一車和華浩一樣可憐的人楞是從火車站的什麼地方進去了,把華浩們送到了火車旁。可是火車門邊還有一個把門的啊,這下他們似乎就不管了,你有本事你自己擠進去。把門的死活不讓進,華浩想著交的那三十塊錢,那可是自己身上的一圈肉啊,想著想著,悲從中來,放聲哭起來。看來人性中善良的東西還是殘存著的,那送他們進來的幾個人動了惻隱之心,一哄而上,幾雙手把住華浩的肩、腰、腿,硬是往火車門裡塞蘿蔔,把門的被這陣勢嚇著了,站在一邊不管了。華浩終於被塞進了roufeng里,不過剛才幾個人沒幫他擺好姿勢,就斜斜地硬塞進去,導致他現在在裡頭還是個側斜體位,腳碰到的是個軟綿綿的東西,顯然沒著地。要是這樣躺十幾個小時,躺到北京,也夠愜意的,沒想到買不到票還檢了個大便宜,三十塊錢就買了個卧鋪。好在剛才上車前去了趟公共廁所,要不在這上邊急了,可能會殃及旁人。還沒等華浩好好享受這懸空的輕鬆。這時有人搗亂了,從那邊車廂里一個人在瘋狂地往這邊車廂擠,於是人堆拚命的調整位置,於是華浩便感覺到一陣緊似一陣的壓力向自己逼來,腰剛才還是順的,突然變成擰著的,壓力越來越大,有要快被擰斷的感覺,腦袋剛才還是圓的,慢慢地就有扁平的感覺了。華浩苦苦地支撐,就等這位同志趕緊通過,可是那邊車廂有人嚷了,說廁所里都是人,茅坑都被行李堵住了,讓這位同志別白忙活了。廁所門都打不開,就算楞進去了,連褲子都解不開,就算楞把褲子解開了,撒尿的玩意兒也支不起來,就算楞支起來了,可能有被折斷的危險,就算楞支起來了,也沒有被折斷,可是那玩意兒還有力氣撒出液體來嗎?就算楞撒出液體來了,可是你想想,那被液體尿了一身的人們能放過你的那玩意兒嗎?就算你楞不怕,那好了,你還不如就地解決,現在那廁所就是個小包間,和你現在站在的地方沒任何區別。這位同志聽了這位兄弟的嚷嚷,也就信了,於是想退回去,結果不能如願了,也不知道這二十幾節車廂的人是怎麼調整位置的,調著調著,這位同志原來那個縫就被堵住了。這位同志也不可能再退回去了。反正在哪個縫裡龜縮著都是縮著,這位同志也不往回擠了,乾脆就地安置了。這下華浩慘了。他還在苦等這位同志衝鋒或者潰退,以便挽救自己快要被擰斷的腰,但是顯然是沒有希望了。難受之極,不堪忍受,突然感覺到身上一熱,天拉,這位同志難道真的聽從了那位嚷嚷兄弟的建議,連褲子都沒脫,就地放水了?果然又有幾個人感覺到了,對那個同志罵罵咧咧說「你還真就這麼直接撒了,你就不能再憋會嗎?」那個同志十分委屈地說「不是我啊,我是要大便,我現在就在苦苦憋住啊,我保證再憋幾分鐘。」這個同志說話也真實在,這幾個人和華浩嚇得面如土色。華浩心想,哦,原來是另外一個人受到那位嚷嚷兄弟的啟發,搞起盜版來了。華浩真是多災多難,剛才的苦難還沒解除,再遭受了尿液侵體之苦,這種苦難還沒適應,又不得不承受可能會從那個同志的褲管里漏出一個硬塊砸在他本已負重不堪的身體上的精神負擔。

還好,直到北京,這種精神負擔最終沒有轉化成物質負擔。在這十幾個小時的旅程中,華浩迷迷糊糊地,已經麻木到不知道自己是否坐過,躺過,移動過,撒過。他只是模糊記得自己最終還是被抓住補了一張票,至於乘務員如何從水泄不通的人堆中把他識別了出來,他已經不得而知了。他只知道,當最終從火車門下到地面的時候,他腳底沒感覺到已和地面接觸,兩腿一軟,差點載個跟頭,好在他還算眼明手快,扶住了一個立柱,避免了遭受被人踐踏的命運。

那天他回到宿舍后,渾身筋骨酸軟,都沒來得及去水房洗漱一下,癱在床上,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金色暗影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網游競技 金色暗影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章 哦!原來痛苦是無處不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