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亂成一團
華益青面無人色,眼睛瞬間瞪得老大,低頭看向自己手中染血的鋼刀。
延陵君自然不能叫風連晟真的倒地,扶了他一把之後,崇明帝等人已經趕到。
「連晟!」崇明帝自他手裡接過風連晟,臉上表情又驚又怒。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華城則是直接奔過去,揚手就給了華益青一記耳光,怒罵道:「孽畜!」
華益青嘴角溢出血絲來,砰地一聲,手中鋼刀落地。
他驚懼的後退一步。
崇明帝已經怒不可遏的大聲道:「給朕拿下!」
御林軍一擁而入。
華益青惶恐的連忙後退。
華城急的滿頭大汗,卻不得不迎上前去一步,擋在了華益青的面前,趕緊跪地請罪道:「皇上開恩,犬子絕對不是這樣不知輕重的人,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朕親眼所見,你還敢說是誤會嗎?」崇明帝怒罵,再度霍的抬手一指華益青,「膽敢謀害太子,簡直罪大惡極,給朕拉出去砍了!」
御林軍上前拿了華益青。
華城並不敢明著阻攔,只能誠懇的一個響頭叩在地上,道:「皇上開恩!念在微臣輔佐陛下多年的情分上,就算犬子真有什麼過失,也請陛下網開一面,好歹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陛下——」
堂堂一國丞相,華城也是頭次在人前露出這樣狼狽的一面來,兩行渾濁的老淚順著臉頰流下,模樣看上凄惶又可憐。
崇明帝此時是已經被怒氣沖昏了頭腦,哪裡管的了別人的喪子之痛?
「眼見為實,還需要解釋什麼?」崇明帝道,根本就不留任何的餘地。
御林軍於是不再耽擱,拖了華益青就往外走。
華益青自己也嚇的魂飛魄散,一直被拖到了院子門口方才如夢初醒,大聲叫嚷道:「陛下開恩,微臣冤枉,微臣絕對沒有戕害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是——」
他的目光凌亂的四下里掃視。
其實方才匆忙之中,他根本就沒注意到是誰把那柄鋼刀塞到他手裡的,是到了這會兒還覺得難以置信——
就算是風連晟要針對他,以風連晟所處的地位,也犯不著自損身體來用這一出苦肉計吧?
時間倉促,他的視線偶然落在院子里唯一和崇明帝父子一起站著的延陵君身上,腦中突兀的蹦出一個想法,連忙大聲道:「是榮烈!是榮烈推了我一把,是他害的我!不!他不是要害我,他大逆不道,是他要害太子殿下!」
華益青大聲的嚷道,到了後面,就語無倫次了起來。
說是華益青敢對風連晟動刀子,崇明帝本身其實就是不相信的,只是方才在氣頭上,他也不想追究,此時聞言,就冷笑了一聲道:「榮烈要對連晟不利?這又是為什麼?」
華益青語塞。
延陵君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淡淡一笑道:「華大公子,即使你要急著替自己脫罪,但是這麼多人親眼所見,明明是你華家的人和太子殿下起了衝突,並且公然動起手來,你要惱羞成怒的亮了兵刃,倒也無可厚非,現在你卻要將這個罪名轉嫁給我?不覺得這樣的說辭牽強嗎?眾所共見,方才太子殿下可是為了護我才和你華家的人起的衝突,我有什麼理由恩將仇報,反而要出手害他呢?」
「我——我——」華益青的思維混亂,已經顧不得思忖前因後果,只順著話茬道:「我方才的話沒說明白,你——你其實是為了針對我,所以利用太子殿下做誘餌來嫁禍給我的!你故意推了我,讓我刺傷太子殿下,榮烈,你這是大逆不道!」
「華大公子,你這樣顛三倒四的說辭,聽起來不怎麼有說服力啊!」延陵君鄙夷的勾了勾唇角,「方才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是你先喊打喊殺的要對我下手的,我若是真要對你不利,也早就先下手為強了,又何必要冒險拉了太子殿下下水?事到如今,再這樣東拉西扯的也沒意思了,不如快刀斬亂麻,咱們當著陛下的面,把你們華家和太子殿下衝突的始末都說清楚了吧?」
那院子外面本來就等了有大夫,趁著這個空當,已經給風連晟檢查傷口並且止了血,道:「傷口雖然不淺,但好在是沒有傷及要害,真是萬幸!」
得知風連晟並沒有生命危險,崇明帝才稍稍鬆了口氣,招呼令文昌道:「先把太子扶下去休息。」
「是!陛下!」令文昌親自上前,想要攙扶風連晟。
風連晟卻是隔開他的手,抿抿唇道:「有些事情是因我而起的,還是要我在場,把一切都說清楚會比較好!」
華城是一國之相,事關他的嫡長子和兩位嫡女,這件事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分量。
崇明帝略一遲疑,臉上神色就又陰沉了下來,朝華城父子看過去道:「是朕親眼所見的事情,朕不管他是有什麼樣的理由,當眾戕害太子,就夠朕將你華家滿門治罪抄斬了。」
「皇上!這真的只是個誤會,是榮烈,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搞出來的!」華益青焦急道。
彼時的華思悅已經體力不支,扶著門框癱坐在了門口,身下匯聚了大片殷紅血液。
因為她的人是在門檻之內的,華城進門又只顧著替兒子開脫,一直到了這會兒也不曾在意兩個女兒的狀況。
風連晟看過去一眼,突然冷冷的開口道:「父皇!別的事情姑且不論,但是兒臣希望現在父皇就做主替兒臣解除婚約,廢棄之前替兒臣指婚的旨意。」
這件事,對華家來說,絕對是巨大的衝擊。
華城聞言,卻並未追問或是辯解什麼,而是刻意的使勁低垂了眼瞼。
延陵君看過去一眼,就又玩味的笑了。
華思悅期期艾艾的隔門看過來,神情之間已經不見緊張,只有深深的絕望。
崇明帝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風連晟就道:「華思悅無德,不配這一國太子妃的頭銜地位,榮烈說是她出手暗算,才促成了老四府上這一連串的血案悲劇,兒臣對此深信不疑,這樣的女子,滿腹算計,心狠手辣,娶進門來,兒臣實在消受不起。」
就算延陵君只是口說無憑,可是哪有那麼巧的事情,華思媛出事之後,她身邊的那個丫頭就意外身亡了?這樁樁件件的事情逐一推敲下來,可以探究的疑點還有很多。
崇明帝是不屑於和華思悅直接對話,只對華城道:「華愛卿,你怎麼說?」
華城一心只記掛著長子的性命,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什麼太子妃之位了,只就使勁垂頭跪在那裡,連聲道:「微臣有罪!這些年微臣只一心忙於政務,而疏於管束后宅之事,也許真有疏忽和不周到的地方,微臣慚愧,愧對陛下的垂愛,和您對微臣的信任!」
他雖不替華思悅爭取什麼,卻也沒有明言承認華思悅德行有失的事實。
崇明帝並無心為了這麼個無足輕重的女子計較,便就說道:「既然如此,看在華卿你的面子上,你的后宅瑣事,朕就不插手了,至於之前指婚連晟和娘家二姑娘的事,就此作罷,以後都休要再提!」
「是!微臣領旨謝恩!」華城謙卑的磕頭受了,心裡卻是一陣一陣的發苦,頗多不甘。
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之內,他利用兩個女兒各自搭橋拼湊出來出路就接二連三的被掐斷,直至這一刻一敗塗地,人都說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
他這樣為人臣子的,說是一人之下,但是錢權富貴卻都全由不得自己做主。
門檻裡面癱坐著的華思悅也終於萬念俱灰,雙目空洞的癱軟了下去。
崇明帝似乎並不想要在華家耽擱太長的時間,緊跟著又道:「指婚一事,就到此為止了,華益青,現在你該是可以解釋一下方才這院子里的場面了吧?」
他區區一個臣子居然和一國太子的人直接在這深宅之內廝殺了起來,這樣的事情,可以說是叫人匪夷所思的。
華益青的心頭一緊,正在想著要怎麼樣才夢圓過去,延陵君已經漫不經心的開口道:「還是由我來說吧!」
華益青一急,剛要阻止,但是無意間瞥見眼前崇明帝明黃的袍角,聲音就卡在了喉嚨里,只聽延陵君慢條斯理道:「事情的起因其實很簡單,因為我指證華思悅慫恿永定侯行刺二殿下,華大公子為了袒護妹子,想要將我當場滅口,而太子殿下為了不叫二殿下被刺一事的真相被徹底湮滅,就出面阻止。華大公子惱羞成怒,所以就打起來了!」
「你胡說,我沒有!」華益青忍無可忍的大聲道,看到崇明帝,隨後就飛快的換了一副懇切又惶恐的語氣道:「陛下明鑒,這榮烈完全就是信口開河,思悅不過一個深閨女子,更是和二殿下無冤無仇,怎麼可能做出慫恿別人行刺這樣的惡事來?微臣只是看不慣榮烈他一再的出口污衊,所以才和他起了爭執,並且也不像是說的那樣,要殺人滅口,湮滅證據,微臣就只是氣不過而已——」
「華大公子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方才陛下和華丞相親眼所見,是你們華家的侍衛大逆不道,在太子殿下跟前亮了兵刃喊打喊殺的,你卻說只是爭執?難不成還是陛下看錯了,或是冤枉了你嗎?」延陵君道,挑高了眉頭,反唇相譏。
「你——」華益青詞窮,有苦難言。
他方才的舉止的確是有些過激,但是侍衛們之所以會亮出兵刃,卻是被風連晟逼得,只是在崇明帝面前,他總不能把責任推給風連晟,這樣一來,就又是一條大逆不道的罪名壓下來。
「榮烈,凡事都不可以做的太過,我華家可是從來不曾招惹過你的,口說無憑,你鬧到這裡也是足夠了!」華城暗暗咬牙,努力剋制住瀕臨爆發的情緒,冷著臉道:「我是看在和你祖父父親同朝為官的情分上不和你這一介小輩計較,你也不要得寸進尺,這樣一再的往我華家人身上潑髒水。思悅她是我的女兒,那脾氣雖是被寵的有些驕縱了,但分寸還是有的,再者——益青也說了,她不過一介深宅女子,你當永定侯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會聽她一個小丫頭的教唆行事?你這些指證,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完全站不住腳跟的!」
「你要理由嗎?」延陵君笑笑,才不管他是不是丞相,只就淺笑妍妍道:「這很簡單啊,不過就是因為太子殿下嘛!」
其實如果真說華思悅做了這件事,華城倒是可以了結她的目的的,只是在華城的心裡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這個女兒,壓根就不信華思悅有膽量去謀划這樣的大事。
他的辯解之詞,底氣十足,這會兒聞言,也只是略一錯愣,然後就冷哼一聲,「一派胡言!」
涉及到自己,風連晟的臉色也不大好,但只面無表情的別開了視線,冷著臉什麼也沒說。
「華思悅是皇后欽點的未來太子妃,之前和皇後娘娘之間又來往頻繁,彼此的關係十分親厚,她會提早把自己歸為太子殿下的陣營之內,這應該不奇怪吧?」延陵君繼續說道,中途一頓,卻並沒有等任何人接茬就又開口,「眾所周知,二殿下很得太後娘娘的喜歡和陛下的關照,如果說是她為了怕二皇子的存在會危及她未來夫君的地位,故而才新生毒計,和永定侯密謀對二皇子不利的話——這個理由,應該解釋的過去吧?」
華城的臉色憋得通紅,幾乎已經有些壓抑不住胸中涌動的情緒。
但是這一次,最先開口的卻是風連晟。
「榮烈!」他的聲音很冷,也帶著不加掩飾的怒氣,「本宮前面之所以不責難你,並不就是因為信了你的一面之詞,而是因為本宮需要你當眾澄清,給出一個說法,不能叫永定侯蒙受不白之冤,你不要搞不清楚狀況!」
延陵君看著他,眼睛里飽含揶揄的笑意——
這位太子殿下人前演戲的功夫,從來都是一流。
陳皇后是他的養母,永定侯府就是他的母家,哪怕他自己再如何不屑,在人前,也一樣都要表現出憤怒和袒護之意。
這是他甚為皇位繼承人必須要有的修養,他得要隨時隨地讓他的臣民百姓看到他的惦念舊恩,以及仁慈大度的一面。
哪怕——
他早就想將陳皇后和整個永定侯府一腳踢開了。
不過橫豎延陵君是無所謂的,也不介意來做這個惡人,「不管怎樣,榮烈在這裡都還要先謝謝太子殿下方才的袒護之恩,沒叫我葬身在華大公子的屠刀之下的,不過也誠如華丞相所言——我和永定侯無冤無仇,甚至是素無交集,我好像也沒有任何的理由去信口開河的栽贓給他吧?」
「哼——」華城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凡事口說無憑,榮烈,你若是真要使人相信你的說辭,那麼就拿出確切的證據來吧!如果你有真憑實據的話,本相就再不袒護小女一個字,任憑皇上發落,否則——」
華城說著,語氣一頓,隨後聲音就轉為陰冷道:「你最好是想一想污衊一國之相所需要承擔的責任。」
崇明帝面上的表情卻是極為冷靜的,只是看向了延陵君道:「華卿說的對,口說無憑,榮烈你說那日行刺啟兒的人是受永定侯指使?你可有證據!」
「我又不是幕後黑手,怎麼可能握著什麼證據?」延陵君一笑洒然,並沒有因為是在崇明帝的面前,或是眼下所處的緊張場面之下而有一絲一毫的不自在。
「那就是欲加之罪了!」華城冷冷說道,眼睛里都是噴薄而出的戾氣。
然則他話到一半,延陵君卻緊跟著就是話鋒一轉,道:「但是阻攔刺客的都是二殿下的人,而且他才是首當其衝的受害者,我想他的手裡應該會握著所謂的鐵證如山吧!」
華城的身子震了震,不由的就覺得喉頭髮緊。
風連晟卻是隱晦的皺了下眉頭——
這個榮烈,說他是來幫忙的,卻完全一個狀況百出的甩手掌柜。
風啟那人他是了解的,因為從來就沒想著卷進這個漩渦里,所以他根本就不會刻意留下什麼證據,就算當時真的抓住了什麼把柄,為了不被攪和進去,也一定早就毀了。
現在延陵君讓崇明帝去找風啟拿證據?說白了——
「令文昌,你親自過去啟兒那裡走一趟!」崇明帝沉聲命令。
「是!皇上!」令文昌恭敬本分的應了,帶了幾名御林軍匆忙離去。
風連晟靠坐在一處欄杆上,佯裝精神不濟的斜飄過去一個隱晦的眼波,李維微不可察的略一頷首,垂在身側的右手飛快的打了個手勢,院子外面圍攏的侍衛當中就有一人無聲無息的悄然離開。
院子里的氣氛一度變得冷肅且詭異。
華城遲疑片刻,猶豫著開口道:「陛下!令大總管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趕回來,太子殿下受了傷,不如還是移步去前面的廳中坐吧,也好傳太醫給他再處理一下傷口。」
「華丞相!」崇明帝還不曾表態,延陵君就又唯恐天下不亂的輕笑出聲,款步踱到他身側道:「太子殿下的傷不要命,我倒是覺得,趁這個功夫,您最好還是趕緊傳太醫來給您的那位愛女看一看,雖然——」
他的話到一半,眼中笑意就泛濫的越發鮮明了起來,一字一頓道:「已經太晚了!」
華城聽的一頭霧水。
華益青卻是猛地記起華思悅那裡的情況不妙。
「父親!」他回頭看了一眼昏昏沉沉面無血色的華思悅,小聲道:「還是趕緊讓人給思悅看看吧!」
華城還是不明所以,偷偷去看了眼崇明帝的臉色,見到崇明帝沒有過問的意思,方才對等在旁邊的大夫使了個眼色。
「是!老爺!」那大夫連忙應了,背著藥箱小跑過去給華思悅把脈。
華思媛也不知道是給她喂下去的是什麼葯,那藥效竟似是比用來毒害四王妃的那一劑更猛,四王妃的因為小產血崩,華思悅此時的狀況竟然一點也不比她好,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油盡燈枯一般。
那大夫瞬間就慌了手腳,頂著滿頭大汗取針出來,卻因為太過急躁,試了幾次都沒能扎准了穴位。
華城這才覺得怪異,試著起身走過去,看到華思悅癱軟在血泊中的情形,一下子就懵了,眼睛瞪得老大,額上青筋突突直跳。
「怎麼會弄成這副鬼樣子?」他壓抑著低吼出來,那臉上表情,竟然像是一隻發了瘋的野獸一樣。
華思媛雖然是破罐破摔了,也被他的這個表情駭住,咬著嘴唇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臉上表情卻是陰冷無比的梗著脖子道:「是我做的,但我也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把她對我做的,原封不動的還給她罷了,父親若是還要護著她,那便將我發落了吧!」
她本來是已經準備和華思悅同歸於盡了,但是意料不到的是華思悅居然自尋死路,還闖了別的禍被抖出來,這會兒相形之下——
華思媛反而有了些把握,華城當是不會為華思悅出頭的。
她的唇角帶著冷笑,頗有些有恃無恐的意思。
華城眼睛里蹭蹭的開始往外冒火,突然一個箭步衝過去,揪住她就給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就將華思媛扇出去老遠,砰的一聲撞在角落裡的桌子上,一套桌椅被撞的四分五裂。
華城不過一介文人出身,這一巴掌的爆發力驚人,同時更昭示了他此時憤怒到了極致的情緒。
「啊——」華思媛慘叫一聲,摔在一堆碎木片中,只覺得滿嘴的血腥味,腦子裡嗡嗡作響,痛苦非常,緩了好半天,別說爬起來,居然連頭都抬不起來。
「你這個孽障,對自己的姐姐都能下這樣的毒手,我平時對你的教導都餵了狗了嗎?」華城暴怒卻壓抑著嘶吼,眼中帶著嗜血瘋狂的憤怒。
華思媛七葷八素的緩緩抬眸看過來,被打的連哭都忘了,只畏懼又恐慌的看著他,顫抖道:「父親——」
「你別叫我!我不是你的父親,也沒有你這樣歹毒不仁的女兒!」華城暴怒的打斷她的話。
華思媛的眼淚是這個時候才滾了出來,哇的一聲哭喊出來,「明明是她先設計陷害,是她對不起我的,我只是把她欠我的討回來。父親,我們都是你的女兒,你居然為了這個賤人,這樣對我嗎?」
以前因為冷氏的關係,相對而言,華城對她的寵愛要比對華思媛多的多,這樣的巨大的落差,更加劇了華思媛心裡的委屈。
華城聽著她的控訴,臉上怒氣卻無半分消減的跡象,只持續的用一種彷彿要吃人一樣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她。
華思媛嚎哭了一陣,就被他盯的頭皮發麻,聲音也沒了,只敢小聲的抽搐,縮成一團。
華城雖然想要直接掐死她,但是卻不能當著崇明帝的面前動手,半晌,方才努力的剋制住情緒,轉身去問那大夫道:「悅兒她怎麼樣了?」
「這——」那大夫戰戰兢兢,滿面難色,「二小姐的身子受了損傷,即使能僥倖保住一條命,身子也肯定是無法再復原了,小的醫術淺薄,請老爺恕罪!」
華城的心裡頓時涼了一截,剛剛才勉強壓下去的怒火眼見著就要再竄起來,他用力的捏著拳頭,才勉強的叫自己沒有當場再次爆發。
其實就連院子里跪著的華益青都分外震驚——
華城對華思悅的態度怎麼會突然轉變成這樣?
華城的樣子看上去失魂落魄,再沒吭聲。
而事實上令文昌去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很快就急匆匆的趕了回來,風啟自然是沒有露面的,他帶回來的是幾個粗布包袱。
「陛下,這是奴才從二殿下處取來的,二殿下說都是當時從刺客身上扒下來的。」令文昌道,一揮手,命人將幾個包袱在攤開。
裡面放著的是一些破損的衣物和沾了血跡的兵刃。
崇明帝的目光一冷,皺眉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令文昌垂下頭去,面有難色道:「二殿下說當時看了這些東西他隱隱覺得事情不對,因為這些刺客身上衣物和兵器上面都明顯的帶了皇後娘娘宮中的印記,殿下覺得蹊蹺,因為自己沒有損傷,所以才將此事瞞下了,不想讓皇上徒增困擾。殿下說他欺瞞皇上,罪犯欺君,但是這會兒太醫正在府上為殿下診脈,所以殿下沒有辦法當面過來向皇上陳情請罪,稍後會進宮去向陛下稟明一切。這些東西,殿下讓先帶過來給皇上過目。」
在那件事上,風啟就算有所隱瞞,他也只是個受害者罷了。
崇明帝不會追究他什麼,只是目光陰鷙的盯著那些包袱裡面的東西,「皇後宮里的?皇后是瘋了還是傻了,會叫人帶著這麼寫明顯的證物去行刺?」
「父皇明鑒!母后仁德,母儀天下,這麼多年以來,對我們兄弟幾人都最是慈愛的,若說她會想要對二哥不利,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更何況還有這些東西在,這明顯就是居心不良的人有意栽贓陷害的!」風連晟立刻起身,一撩袍角,跪了下去,義正詞嚴道。
越是這麼明顯的證據,就越是不足以作為指證陳皇後行凶的證據,這一點是十分明確的。
崇明帝一時沒有做聲。
延陵君就彎唇一笑道:「太子殿下難道不知道有一句話叫欲蓋彌彰嗎?就因為這樣做就能把所有的嫌疑都撇清了,所以沒準這還真就是皇後娘娘和永定侯府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招呢!」
「榮烈!母后她貴為一國之母,你卻這樣污衊她,你眼裡還有父皇和我南華的朝廷在嗎?」風連晟怒道,據理力爭。
「不過就事論事罷了!」延陵君道,又沖崇明帝做了一揖,「陛下,榮烈還是那句話,口說無憑,現在刺客的這些衣物器具都在這裡,您不妨叫人去仔細的查一查這些東邪出處,如果能找到縫製衣物的裁縫或是打造這些兵器的鐵匠——那麼到底是誰讓他們做了這些東西出來,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事情既然牽扯到了皇后,那就算作是皇家的醜聞,必須要慎之又慎。
崇明帝略想了一下,就側目對令文昌使了個眼色。
令文昌會意,馬上走到院子外面,對御林軍吩咐了下去。
延陵君舉步走過去,親力親為的將風連晟扶起來道:「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母子情深是好事,可是公道自在人心,如果皇後娘娘真的無辜那都還好,否則——還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夠看開一點兒啊!」
他似是感慨著慢慢說道,隨後趁著彎身的便利,衝風連晟露出一個調侃的笑容來,微不可察的低聲道:「這一次,太子殿下您可是欠了二殿下好大的一個人情啊!」
當初事發之時他和褚潯陽都剛好在場,那些刺客身上到底搜出了什麼,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風啟當時既然都把事情壓下來了,時候自然也不會刻意去安排這些所謂的「證據」,所以不用想也知道,這些東西根本就是風連晟針對那一次的事件提前就準備出來,隨時準備等著東窗事發時候落井下石,徹底踢開陳皇后這塊墊腳石的。
這一天風連晟已經是被他層出不窮的花招折騰的精疲力竭,唇邊也跟著泛起一絲冷笑,同樣針鋒相對的回道:「說到欠人情,本宮倒是覺得欠下你的更多!」
他本來只是想要藉機諷刺一番,不想延陵君卻是恬不知恥的立刻受了,與有榮焉的頷首道:「殿下知道就好,還有千萬要記得還!」
延陵君是幫他把他不方便挑起的事端一樁樁一件件的逐一挑破,但這人卻是個只管生吞不管擦嘴的主兒,風連晟與他的這番合作,其實是提心弔膽,一個接著一個的臨時堵窟窿,根本就不愉快。
此時被他堵的一口氣上不來,風連晟的臉色就漲紅幾分,很是難看。
延陵君才剛將他拉起來,就聽外面有人雖然暴怒卻沒什麼氣勢的聲音厚道:「全都給本宮讓開,本宮知道皇上在這裡!」
這個聲音,自然是陳皇后無疑。
令文昌倒抽一口涼氣,匆忙去看崇明帝的臉色,見到對方神情不耐,就趕緊迎了出去,他本是想要去勸走陳皇后的,然則卻是晚了一步,人才到門口,陳皇后就已經歪歪倒倒的闖了進來。
「皇後娘娘,皇上這裡還有要事需要處理,您鳳體違和,還是——」令文昌好言相勸。
「你讓開!」陳皇后急怒攻心,哪裡聽得進去一句話?直接一把推開他,闖進來,心裡堵著氣的質問道:「皇上,臣妾聽聞有人在這裡造謠生事,誣陷臣妾的父親有謀害二皇子之嫌?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
她說著,就意有所指,惡狠狠的瞪了延陵君一眼。
「你人還在病中,不在鳳鳴宮靜養,就這樣跑出來,像什麼樣子?」崇明帝不悅道。
那一次的中毒事件一折騰,陳皇后的身體就每況愈下,現在十分虛弱,平時多走兩步就喘不過氣來,這會兒雖然人也是搖搖欲墜,心裡卻被一股強大的怨念支撐著,只就憤恨說道:「臣妾是在病中,卻不是就這麼死了,只要臣妾還有一口氣在,就容不得任何人在背後扇陰風點鬼火的橫生事端!」
她說了兩句話,就又氣喘吁吁。
常嬤嬤想要過去扶她,卻被她一把甩開,然後跪了下去,強勢說道:「皇上,臣妾的父親對皇上忠心耿耿,這麼多年以來,兢兢業業的辦差事,雖無大的建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他的為人,難道陛下還不清楚?說他要對二皇子不利?連晟才是您親封的太子,二皇子又一直老實本分,他又何必這樣的多此一舉?」
話音才落,外面又氣急敗壞的闖進一個人來,卻是滿臉陰陽怪氣的風乾。
「永定侯是犯不著和二哥過不去,但是藉由行刺二哥一事,卻能嫁禍於人,叫你皇後娘娘從旁漁人得利啊!」風乾說道,大步走進來。
他才在太后那裡受了氣,正有滿腔的怨念無處發作,偶然聽說了華家這裡有事發生,也就不管不顧崇明帝的禁足令,緊趕著過來要踩風連晟一腳。
「皇上命你閉門思過,你卻公然抗旨不遵?老四,你也太過放肆了,還有沒有將你父皇看在眼裡?」陳皇后怒道。
「哼!」風乾冷哼的一聲,完全不將她看在眼裡,同樣也是在她身邊給崇明帝跪下去道:「父皇,之前行宮之中,連著出現母后被人下毒栽贓我母妃的事情,和後來二哥被鳳鳴宮的人明目張胆的行刺的事件,兩件事都和母後有關,父皇難道不覺得蹊蹺嗎?明明沒有搜到任何的毒物,母後宮里的人卻一口咬定是我母妃害她,那個節骨眼上,又有刺客公然帶著鳳鳴宮的信物去行刺二哥,試問一旦這些證物當時就被呈送父皇,父皇又會懷疑是什麼人的作為?父皇,我母妃蒙受不白之冤,在後宮之中都抬不起頭來做人了,既然今天有著諸多疑點暴出來,那麼兒臣斗膽,就在此懇求父皇,徹查此事,也好還我母妃一個公道清白!」
風乾的語氣,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狠厲,分明就是挾私報復而來的。
陳皇后惱羞成怒,指尖顫抖的指著他,罵道:「你放肆!本宮是你的嫡母,你竟是公然跑到這裡來指責本宮,亂扣帽子,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孽子,你果然是良妃的好兒子!」
「嫡母?母后,你還是先想辦法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再叫兒臣做嫡母一般尊重您也不遲的!」風乾道,愣是當眾拋出了一刻不軟不硬的釘子。
這裡幾個人,全都亂了套,吵鬧的不可開交。
崇明帝的臉色鐵青,怒喝一聲,「都給朕閉嘴!一個貴為皇后,一個身為皇子,你們都還要點臉面不要了?」
風乾橫豎是無所謂了,聞言就緊緊的閉了嘴巴。
陳皇后卻是咽不下去這口氣的,捂著胸口道:「皇上,您且聽聽這個畜生說的都是什麼話?就算再不濟,臣妾也是您親封的皇后,當著您的面他就敢這樣的頂撞臣妾,臣妾——臣妾——」
她說著,胸口就被火氣頂的生疼,壓抑著幾乎很難喘過氣來。
「皇後娘娘的鳳體要緊,還是先不要動怒的好,陛下明察秋毫,一會兒等令大總管將永定侯叫過來當面問個清楚,如果真有誤會,自然就可以澄清了!」延陵君唯恐天下不亂的微微一笑,在陳皇后虎視眈眈的注視下,緊跟著話鋒一轉,突然說道:「對了,好像皇後娘娘很喜歡華家的二小姐,這會兒她遭逢大難,皇後娘娘既然來了,要不要過去說說話?就算她做不成您的兒媳婦了,過往的情義,總應該還是在的吧?」
陳皇后只是聽說崇明帝要追究永定侯府才迫不及待的趕著出宮的,卻並不知道風連晟已經奏請崇明帝撤銷了之前的指婚。
她本是滿打滿算,華城會成為風連晟鐵杆的支持者,此時聞言,就是眼前一暈,難以置信的霍的扭頭看向了風連晟。
雖然風連晟本來就是設計悔婚的,但是自己的前未婚妻德行有失,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光彩事,是以他也不想當眾再提。
風乾聞言,倒是十分意外,訝然看了他一眼,滿心的狐疑。
他一直都以為華城假意投誠算計他是受了風連晟的指使的,但如果風連晟和華家的聯姻也作罷了的話,那麼華城就不可能是風連晟的人了。
風乾百思不解,正在失神的時候,外面突然有一名侍衛火急火燎的沖了進來,驚慌道:「皇上,不好——不好了,京兆府衙門剛有人過來傳信,城西永定侯府突起大火,情況好像十分嚴重。府尹大人已經帶著衙役過去幫忙了,好像說是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