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義結金蘭（二）
過了好一會兒，上官芷煙猛然醒悟，知自己大為失態，急忙連抹眼淚，再抬頭看向那琴台，不覺又是一愣。
只見琴台上那鳳姓少女身旁不知何時立了兩個青年女軍官。仔細看去，這兩人均身著一套天藍色銀邊海軍軍服，胸前都綉縷著一條冉冉上升的狂莽青龍，正是早間與那鳳姓少女一同參與實戰模擬演示會的兩名上校。這兩人一個冷若冰霜，一個淡寧如煙，俱是美得不似凡人，卻好似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們此時亦是神情憂憤，眼含盈淚。想必她們本在裡間，被少女琴、歌雙音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行至前台。
鳳嬋媛恍回心神，見兩個親人立在身旁，不禁按捺不住，悲從心來，撲入那冷若冰霜的女軍官懷中，抽泣道：「三姐，我好想幾位哥哥。他們不會有甚麼事吧？」那女軍官亦是神色黯然，輕拍著少女的背，強自笑道：「他們能有甚麼事？幾個臭小子的本事你還不知道么？他們不欺侮別人，人家已經謝天謝地啦，還有人能欺侮他們么？」頓了一頓，妙目流轉，瞟向上官芷煙，又對少女道：「還不去招呼客人？讓客人久等，可是很不禮貌的哦！」
鳳嬋媛「哼！」了一聲，垮著臉，老大不情願地行至上官芷煙跟前。她眼珠兒一轉，也不知心中打著甚麼鬼主意，忽又笑吟吟地盯著上官芷煙，膩聲道：「上官小姐入本店已久，小曲兒也白白聽了不少，卻未見點些甚麼吃食，莫非是囊中羞澀，擔心會不起帳么？如真是這般，小妹建議上官小姐不妨來本店與小妹為伴，作一對麵條西施，也好緩解上官小姐目前尷尬之經濟。」
上官芷煙聽她譏諷自己猶如無賴一般，捨不得花錢，又想白聽琴曲，只覺一股熱血直衝腦門，頓時面紅耳赤，求學琴藝之心早已拋至九霄雲外，反唇相譏道：「我家雖不算富裕，卻也還算過得去。還不至於像某些人，需要靠拋頭露面、賣藝獻唱來滿足物質需求，也不怕糟蹋了這手琴藝和歌喉。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領了。這麵條西施嘛，還是妹妹最為合適，我自嘆弗如。」
鳳嬋媛被譏諷得俏臉猛地一黑，隨即又「咯咯」一笑，嬌聲道：「倒是小妹唐突了。似上官小姐這般天仙似的人兒，想必無須食人間煙火，哪需要點甚麼吃食？隨便聽些曲兒也就罷了。」上官芷煙見她老逮著自己白聽琴曲不放，不由著惱，遂道：「把你們店裡最好的面來上一份，我嘗嘗是否真的『見面寸步難移』，如此大的口氣也不怕閃了舌頭。」鳳嬋媛鬼眼珠兒一轉，嬌笑連連，語氣酸酸地道：「原來上官小姐還是要食人間煙火的。不過，本店的麵食乃是壓軸菜，最後才會上桌。在這之前，本店還提供許多精巧、美味的吃食和美酒，姐姐不想嘗嘗嗎？姐姐直接點至最後一道菜，莫非真是囊中羞澀？抑或是心疼花費些許錢財？」
聽她這一說，上官芷煙這才明白，這哪裡是一家小小麵館？分明就是一家雅緻酒樓。她不明就理，吃了個暗虧，被小丫頭諷刺為吝嗇之人，怒意頓生，正待開口喚菜，卻不料又被鳳嬋媛搶在先里，嬌聲一笑，調侃道：「上官小姐無須心疼錢財。似姐姐這般天之嬌女，乃是本店請都請不到的大神。放心啦！姐姐想吃甚麼，隨意點就是，所有花銷都包在小妹身上。」
上官芷煙聽她這一說，哪裡還能點得出菜來？點出來豈不是又要被她譏笑為愛佔小便宜之人？不點卻也要被諷刺為吝嗇之人。一時之間，她點也不是，不點更不是，獃獃地佇在那裡，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尷尬不已。
兩少女唇槍舌劍、爭風相對，早已收入眾人眼裡。大夥都嘴角含笑，看著她倆相互調侃。此時見上官芷煙進退兩難、尷尬不已，那個淡寧如煙的女軍官主動替她解圍，對著鳳嬋媛笑罵道：「死丫頭！盡會貧嘴，還不去備菜？讓客人久等，豈不是大失禮數？」轉而又看向上官芷煙，歉然道：「我這個妹妹自小就調皮，跟她五哥學得油嘴滑舌，喜搞惡作劇，但並無惡意，還請上官小姐不要放在心上。」說罷，縴手虛擺，遙指樓上，柔聲道：「上官小姐知識淵博，年輕有為，為我國做出重大貢獻。我們姐妹均對上官小姐欽佩不已，誠心想與小姐結為知己，但一直未得機緣。現今有幸巧遇，如不嫌棄，請至樓上淺酌小聚，好使我等能領略小姐風采。」
上官芷煙見她容色絕美，知書達禮，兼之性情溫和柔順，頓生好感，謙虛道：「姐姐過獎了，小妹不勝惶恐。姐姐風采遠勝小妹，小妹自愧不如。姐姐相約，榮幸之至。」
那冷若冰霜的女軍官見她二人咬文吊酸，相互恭維，禮貌得不似現代人，不由「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說道：「好啦，你們兩個不要再吊酸了，酸得我渾身不自在。都是自己人，甭那麼客氣了。走，上樓說話。」說罷，一邊一個，牽著二女的手，朝樓上行去。
三女上得樓來，甫始坐下，上官芷煙便問道：「兩位姐姐均為神仙似的人兒，但我卻從未見過。恕小妹眼拙，不知兩位姐姐如何稱呼？」那冷若冰霜的女軍官沒好氣地道：「上官丫頭，不是讓你別吊酸了么？問名字罷了，幹嘛如此客氣？你瞧，我都起雞皮疙瘩了。」她邊說邊挽起袖子，露出欺霜傲雪的手臂，湊到上官芷煙面前。上官芷煙訕訕一笑，俏臉微紅，十分不好意思。那冷若冰霜的女軍官收回手臂，笑道：「說起來我們還算是一家人。我叫黃詩珊，她叫趙心夢。我們黃、趙兩家與你們上官家可是淵源不淺，有很深的交情哦。九大世家名為九家，實則同進共退，堪稱一家。我們不是自家人，卻又是甚麼？」
上官芷煙萬萬沒有想到竟能在此時此地遇見這兩位令自己早就心儀不已的當代紅玉、現今木蘭，「啊！」的一聲驚呼出聲，狂喜道：「你們就是修羅。。。。。。修羅之地會戰。。。。。。」她猛然間見到自己欽佩至極的人物，登時激動萬分，大腦一陣眩暈，心怦怦亂跳，一時間竟然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趙心夢見她小臉漲得通紅，激動不已，連額邊散落了幾縷髮絲也未曾留意。愛憐地看著她，溫柔地替她輕拂散亂的髮絲，柔聲道：「瞧你這副傻樣。我們那點事算得了甚麼？比起你們的【軒轅】級星際母艦，可是差得太遠嘍。」
上官芷煙驀然僵住，柔柔的聲音，輕輕的動作，無不透露出對自己的關切憐愛之情，和風細雨般浸潤入自己心扉。只覺眼眶一熱，就想掉下淚來，暗道：「原來有個姐姐是這般滋味。」她自幼就生長在男孩堆里，共有六個哥哥，卻無一個姐姐，自是盼望能有個憐她愛她的姐姐。每當見到別人有溫柔體貼的姐姐，她都極為羨慕。
未見面時，上官芷煙就對黃、趙二女欽佩之極。見面之後，又為趙心夢外貌、談吐、風度所折服，先前她又主動替自己解圍，因此對其大有好感。加之趙心夢此時溫柔體貼的舉動，無意間大大觸發了她的戀姐情節，不由對趙心夢生起了濃烈的親切依戀之情。
三人閑聊了一會。不多時，鳳嬋媛端了一個小盤而來，上置三副茶具，輕聲道：「姐姐們先品會茶，菜要一會才好。」說著，給三人布了茶，又自忙去了。
上官芷煙對茶道不甚了解，這茶甫始端上來，剎那間，一股裊裊清香就撲鼻而來，還未品，就有了馨醉之意。心知定是好茶，但又不知茶為何名，怎地如此清香誘人？正待相問，趙心夢卻有如解語花似的，搶先介紹道：「這茶仿自古地球西湖龍井，是獅、龍、雲、虎四個品類中的獅峰茶。因此顯得清香一些。」她邊說邊拿過上官芷煙面前茶杯，先替她溫杯，然後將茶盅內之茶湯分入杯內，茶湯分至杯內七分滿時便停了手，微微一笑，虛手遙請，示意上官芷煙可以飲用。
上官芷煙見她對自己體貼如微，溫柔細膩，言行之間自然隨性，絕非惺惺作態、虛偽做作，不由心中充滿了溫馨，愈發地仰慕她，打心底想與她親近，柔聲道：「謝謝姐姐。」她這聲「姐姐」發自肺腑，並非似先前客套之語。她端起茶杯，見這茶湯碧綠黃瑩，清澈明亮。輕抿一口，滋味甘鮮醇和，令人回味；香氣幽雅清高，讓人陶醉，不禁讚歎道：「書上記載，西湖龍井以『色綠、香郁、味醇、形美』四絕著稱於世，其中尤以獅峰所出之茶為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仿製的尚且如此，卻不知正宗西湖龍井又會是哪般清美？」
趙心夢笑道：「妹妹喜歡就好。這茶是客人送予老師，他不甚喜歡這類清香茶型，又轉送予我。恰好我們幾姐妹均喜這清香，就留下自用。這茶雖為仿製，但種植之地，無論氣候、環境、地勢等盡皆相仿，而且現代種茶技藝亦比古地球時代高明了許多。因此，我想這茶應不會比正宗西湖龍井差上許多吧。」
上官芷煙手拿著茶杯把玩，笑道：「姐姐見多識廣，定不會錯。」忽地「咦？」了一聲，詫異於手上這隻小小的茶杯居然大有講究。只見它杯腹渾圓，杯口外敞，全憑原料呈現天然色澤，紫如葡萄。乃是用深藏於山腹之中特有的紫色彩泥加工成型，再於高溫窯爐中燒成為陶。杯身鑲嵌有金銀絲繪成的花鳥山水，工藝精湛，色澤純樸，這分明就是一隻極其名貴的紫砂杯。
這一下可把她驚得不小。她雖不諳茶道，但也知道正宗的紫砂茶具貴重異常，被推崇為「世間茶具之首」，負有「名陶名器，天下無類」的美稱。手上這隻茶杯畫功流暢，筆力遒勁，構圖飽滿，層次清晰，整隻茶杯流露出樸實流暢，自然清新，古樸典雅的氣息。這種茶杯極為少見，一看就知定非凡物。
俗話說「壺不離杯，杯不離壺」。上官芷煙又仔細看向面前茶盅，只見這茶盅亦是紫如葡萄。它形似獅子，長有兩角，又長有龍頭、馬身、麟腳，盅口為獅嘴，兇猛威武之極。盅身上也鑲嵌有金銀絲繪成的花鳥山水，亦是工藝精湛，色澤純樸。很明顯，這盅、杯乃是一副非常名貴的古玩陶器。
趙心夢見她一直盯著這副盅、杯，反覆欣賞，顯是喜愛非常。憶起傷心往事，禁不住心中一酸，問道：「妹妹喜歡這副茶具么？」上官芷煙點頭道：「非常喜歡。這副茶具自然清新，古樸典雅，令人舒心爽意，實為不可多見之寶貝。」趙心夢微微一笑，道：「既然妹妹喜歡這副茶具，就送予你好了。」上官芷煙「啊！」的驚呼一聲，訝然道：「送給我？不！不！不！」她連道三個不字，顯是大為意外、受寵若驚。又連忙道：「如此貴重之物，實不敢收。姐姐好意，妹妹心領了。」趙心夢淡然道：「一副茶具而已，談甚麼貴重不貴重的？喜歡就拿去吧。」上官芷煙急道：「君子不奪人所好，小妹雖不敢與君子比肩，卻也實在是不能收這般精美禮物。」趙心夢見她執意推辭，心酸更甚，又道：「這樣的茶具我們每人都有一副，你面前這副已為無主之物，妹妹正巧喜歡，就送予你了。」
上官芷煙聽她如此說，這才注意到黃、趙二女面前茶具，果然與自己面前這副類似。不同的是趙心夢面前茶具赤紅如血，茶盅形狀乃是一隻展翅鳳凰。黃詩珊面前茶具則是赭如墨菊，茶盅形狀是一隻翻江靈龜。這幾副茶具均工藝精湛，表現手法極其類似。無論是茶具上的圖案，還是茶盅形狀，都顯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幾副茶具如合為一處，則是一幅絢麗多彩、變幻莫測的飛禽走獸圖。很明顯，這幾副茶具原本就是一套。
這幾副茶具分拆開來，已是非常貴重之物，合為一大套更是無價之寶。上官芷煙見趙心夢渾不似開玩笑，乃是真的想把這套無價之寶拆散開來，送予自己，又是感動，又是詫異。聯想起今天自己與趙心夢乃是初次見面，雙方並不熟識，她即對自己愛憐有加，實屬不正常，現在又無端地要送如此名貴之物給自己，這是甚麼道理？百思不得其解，納悶異常。想問，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黃詩珊見她倆一個納悶，一個心酸，但有些事又不方便直接說出來，沉吟一會，心中一動，笑道：「上官妹妹喜歡聽故事嗎？我可有個很好聽的故事哦！想聽么？」上官芷煙驀地一怔，心想：「聽故事？黃姐姐喜歡給人講故事？呵呵，這倒是一個比較特別的愛好。」嘴上卻道：「姐姐所講故事一定非常好聽，小妹當然想聽。」黃詩珊道：「我這個故事真的很好聽，保證你會非常喜歡。我可以講予你聽，但是我講故事卻有個規矩，你必須遵守才行。」上官芷煙又是一愣，暗道：「這黃姐姐倒還有趣，講故事還有規矩？」笑道：「甚麼規矩？姐姐但說無妨。」黃詩珊道：「規矩很簡單，就一條，只許聽不許問。能做到么？」
「只許聽不許問？」上官芷煙不禁重複了一句。她覺得自從發現這家小店之後，自己盡遇見希奇古怪之事。麵館不似麵館，卻好似酒館；小丫頭居然是琴、歌雙絕之大師；現役軍官開酒樓；巧遇欽佩已久之人；突如其來的愛憐和體貼；連古玩博物館都沒有的價值連城的精美茶具；竟然還有喜歡給別人講故事的人；偏生講故事還有如此奇怪的規矩。如此多奇怪之事，讓她的天才腦袋都不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