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義結金蘭(三)
「只許聽不許問?」上官芷煙大感好奇,不禁重複了一句。黃詩珊點頭道:「不錯!只許聽不許問。能做到么?你可要仔細想清楚。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上官芷煙見她神色嚴肅,絕不似開玩笑,更為詫異,尋思:「她怎地這種表情?難道這故事還有甚麼玄虛不成?」思及這裡,她也收攏笑意,正色道:「姐姐請講,小妹洗耳恭聽,絕不提問。」
黃詩珊淡淡「嗯」了一聲,緩緩道:「故事要從十八年前說起。十八年前,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許多老和尚。。。。。。」上官芷煙見她神情嚴肅,故事卻滑稽可笑,差點脫口笑出,強自忍住,暗道:「這不是自己小時候,經常聽的那個尋人開心的循環故事么?」
黃詩珊倒沒留意到她的異常,接著道:「有一天,有十個小孩被送至這座深山,就住在廟旁小屋裡。這十個小孩七男三女,最大的七歲,最小的四歲。他們在這座與世隔絕的深山之中,足足生活了八年。」頓了一頓,突然問道:「你能猜到為什麼這麼小的小孩會被送至深山嗎?他們又為什麼會在這座深山中生活了八年?這八年以來他們都做了些甚麼?」
上官芷煙本就覺得奇怪,正想問,忽想起自己承諾了只聽不問,生生忍住。這時聽她問自己,不由一怔,脫口而出:「我怎能猜到?」
黃詩珊微微一笑,說道:「其實非常簡單,他們到這裡來是為了學一種本事。這八年來,他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沒日沒夜地學習這種本事。」
聽至這裡,上官芷煙不由大奇,心想:「那十個小孩年紀如此幼小,究竟是甚麼本事需要在深山練習?這故事還真不一般。才剛開頭,我就有好幾個問題想問。難怪黃姐姐定下了如此奇怪的規矩。」
只聽她幽幽地續道:「這十個小孩所學這種本事名字叫作殺人。」上官芷煙心中狂震,「啊!」的一聲,驚呼出來,一臉駭然,隨即意識到自己大為失態,連忙捂住嘴,凝神傾聽。
黃詩珊沒有理會受到驚嚇的上官芷煙,繼續說道:「八年來,他們起早摸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吃了數不清的苦,受了算不盡的傷,終於學會了各種各樣的殺人方法。他們可以僅用一隻手就活活捏死一個人;也可以發射一枚導彈炸死一群人;還可以設置一個伏擊圈,埋葬更多的人。他們每一個人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殺死一個想要殺死的人。於是他們學成出山了。
「學了本事當然要用,不然學來幹甚麼?於是他們出山之後,立刻投入了一場又一場殘酷戰鬥。其實在之前八年苦練時間,他們也投入過一些戰鬥,只是戰鬥強度都不大,也不頻繁,主要為考察訓練成果所用。但他們出山之後的戰鬥,卻是場場硬仗,一場比一場打得艱苦,敵人愈來愈厲害。而且他們出動的次數也非常頻繁,一周至少一次,最多的時候一周之內竟出動了五次。」
上官芷煙聽至這裡,已完全驚得呆住,暗想:「即便過了八年,他們最大的也不過才十五,最小的才僅僅十二。老天!簡直匪夷所思!」
黃詩珊端起茶杯,輕吮了一口,接著道:「這一場接一場的血戰下來,他們殺死了很多敵人,完成了很多任務,也受了很多傷。萬幸的是,他們數次面臨絕境,均熬了過來,沒有人損折。通過頻繁而殘酷的實戰檢驗,他們所殺敵人愈來愈多,殺人技藝愈發高明,手段也愈發狠辣,並且在戰鬥中,逐漸展顯出各自的特長。一年之後,十人中最小的一個妹妹,因有非常特殊的專長,被調至其它地方,接受特殊訓練。剩餘九人則依然衝鋒陷陣,參與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殘酷戰鬥。
「就這樣,這九人在頻繁戰鬥之中又度過了一年。這一年時間之內,因他們殺人技藝極其高明,手段極度狠辣,任務完成率也非常高,所以他們在那個圈子裡漸漸有了名氣。外界紛紛給他們取了許多不同的外號,但他們覺得那些外號都過於難聽,於是就自己給自己取了一個名號。他們九人自幼童時便結識,一起學藝八年,又共同經歷了無數場血戰。九人同甘共苦、生死相隨,感情極深。因此這九人,七男二女,效仿古人之桃園結義、水泊盟誓,以長幼排序,結拜成了義姓兄妹。」
話至這裡,黃詩珊與趙心夢相視而笑,想是憶起了甚麼開心之事。上官芷煙見她二人神情有異,她乃聰明至極的人物,智商二百六的不世天才,如何還瞧不出端倪?心想:「這故事絕非虛構,定是事實,且必與她二人有關。難道她倆就是九人中的二女?」思及這裡,她的心不由怦怦亂跳,預感自己即將接觸到一個天大秘密。轉念又想:「那個最小的女孩又被調去哪裡了呢?他們給自己取了個甚麼名號呢?哎呀!這麼多問題,又不許問,真是憋死個人了。」
黃詩珊紅唇微撇,帶著調笑神情,問道:「上官妹妹想知道那九人給自己取了個甚麼名號么?」上官芷煙聞言一喜,急忙問道:「甚麼名號?」黃詩珊咯咯一笑,嬌聲道:「不是說了只許聽不許問嗎?這可是是秘密哦,不能告訴你。」上官芷煙被她逗起了好奇心,卻又被調侃,心知上當,臉龐微微一紅,暗啐道:「這個看似冷若冰霜的黃姐姐也不是甚麼好路數,那鳳小丫頭一副伶牙俐齒,定是跟她學的。」再看向趙心夢,見她極其溫柔地向自己微笑,心中一暖,想:「還是趙姐姐好。」
趙心夢笑道:「三姐,快講吧。別逗她了。」黃詩珊輕笑道:「怎麼?心疼了?就知道你疼她。九妹,你可別看走了眼,這個鬼丫頭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哦。好啦!別皺眉,我講就是了。」
上官芷煙聽她二人相互之間稱呼「三姐」、「九妹」,卻一個姓趙,一個姓黃,心下已是恍然,知自己之前猜測定然**不離十。不由又仔細打量了二女一番,見雖然二女氣質大為不同,但均是膚光勝雪,美若天仙,體態優美。她怎麼也無法把這兩個纖弱倩影與那些殘酷慘烈的戰鬥聯繫起來,更不敢相信在這二人手中已消逝了無數生命。
只聽黃詩珊又道:「那九人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生活在激烈而頻繁的各種戰鬥之中。在這許多年裡,他們一邊戰鬥,一邊學習。每隔一斷時間,他們就會返回那座深山,消化和鞏固自己所學的東西。隨著時間推移,他們完成的任務愈來愈多,名氣愈來愈大。他們的手段也愈來愈狠辣,殺人的方式也愈來愈多,殺人的規模也愈擴愈大,殺的人也就更多。這段時間之內,他們不但學會了操縱武裝機甲殺人,也學會了駕駛戰機殺人,甚至還學會了指揮戰艦殺人。他們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滿了累累鮮血,裹著厚厚的血腥,永遠也洗不幹凈。這九人犯下了滔天殺戮,欠下了累累命債。他們已不似人,卻好似九個追魂索命、攝人魂魄的無常惡鬼。」
她的語音愈來愈低沉,愈來愈蕭索。話至這裡,黃、趙二女均是一臉消沉落寞,各自注視著自己白皙的玉手。上官芷煙的心猛地一提,深深震撼,忍不住出聲勸慰道:「我相信,他們一定有自己的理由。」黃、趙二女看向她,臉上顯有一絲感激之色。
黃詩珊微微一笑,接著道:「那九人出山之後的第三年,那座和尚廟的方丈,也即是傳授他們武藝的大師傅,身染重病,即將遠行。九人聯繫上先行離去之小妹,急急趕回山中,探望師傅。師傅臨去之前,送予了十人每人兩件寶貝。第一件寶貝是一副茶具。茶具為十副,十副成一套,每一副茶具都代表了一種上古神獸。愛徒殺孽太重,而茶能使人清心靜氣,師傅希望能用清茶一杯化解愛徒心中的暴戾之氣,祈禱每一隻神獸都降下祥瑞,保佑愛徒不至遭受天譴。」
說著說著,她的語音漸漸緩慢低沉下來,怔怔地盯著自己眼前茶具,神情黯然。上官芷煙知她觸景傷情,思念師傅,卻又不知該如何勸慰,也盯著眼前茶具發愣。但見這隻兇猛威武的兩角獅子,長著龍頭、馬身、麟腳,甚是奇怪。心想:「想必那第一件寶貝就是這套茶具了。這隻獅子威武異常,究竟會是甚麼神獸呢?」
趙心夢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解說道:「這種神獸喚作貔貅。相傳是龍子之一,能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擾亂,還能招財進寶,神通特異。獨角的貔貅稱為天鹿,兩角者則稱為辟邪。你面前的這隻貔貅長有兩角,因此又喚作辟邪。」
上官芷煙這才明白這隻神獸的來歷,見它威武雄壯,又寓意吉祥,愈看愈是喜愛。目光又瞟向另外兩副茶具,因之前承諾了不提問,所以只得可憐巴巴地盯著趙心夢。
趙心夢見她模樣煞是可愛,微微一笑,解釋道:「我這隻神獸喚作朱雀,三姐那隻則稱為玄武,都是祥瑞之獸。」
良久,黃詩珊才平靜下來,接著講故事,道:「第二件寶貝則是一隻面具。每一隻面具的主體也是一種神獸,且與茶具上所篆刻神獸相互應對。師傅希望愛徒能帶著這種面具,替天行道,懲罰那些貪婪無恥之人。更寓意神獸能降下神威,助愛徒一臂之力。
「授予愛徒寶貝之後,師傅就修成正果,離十人而去。十人傷心至極,但第二天他們必須出山,就連送師傅最後一程的時間也沒有,因為還有很多任務等著他們完成。於是,時光漸漸流逝於不停的戰鬥、不斷的學習、瘋狂的殺戮之中。也許是神獸祝福,也許是師傅在天之靈庇佑,在往後許多年戰鬥中,那九人不知擊退了多少強敵;不知闖過了多少艱難險阻;不知挺住了多少大風大浪;不知跨過了多少深淵絕谷,過程雖驚心動魄,但終是有驚無險,人人平安,無一折損。
「不過,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五年前,那九人突然接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那次任務本不應是那九人前往,而是另由其他戰友完成。但那次任務中,敵人眾多且強大,那九人的戰友損失慘重。任務又極其重要,絕不容有失。於是那九人再一次踏上征途,卻未料想,九人這一去。。。。。。這一去。。。。。。結果。。。。。。結果。。。。。。」
她話說至這裡,語音哽咽,接連說了好幾次,也未能說出結果究竟如何,顯是傷心難受不已。此情此景,上官芷煙心知他們此行必招不測,心中亦是難受。
趙心夢雙眸蕩漾著淚花,輕輕握住黃詩珊的手,柔聲道:「三姐稍歇,下面就由我接著講吧。」又對上官芷煙道:「也許是那九人手上沾染血腥太多,天怒人怨,終引致佛祖發怒,招來了殺身之禍。那次戰鬥,敵人非常強,又人多勢眾,數十倍於九人。於那九人來說這本不足畏,九人原本有許多方法可以殺死全部敵人而毫髮無損。但當那九人接到命令,趕去任務地點時,敵人已得手任務物品,正欲將其帶回國。那任務物品萬般重要,萬萬不可讓敵人拿走。事態緊急萬分,那九人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布置,無奈之下,只能與敵人硬碰硬死拼。一場狠斗下來,那九人終於完成了任務,把那件任務物品帶回了祖國,卻也永遠失去了大哥、老四和老六,三個親如手足的兄弟。」
故事講至這裡,黃詩珊和趙心夢終究未能忍住,蔌蔌掉下淚來。上官芷煙心知她們嘴裡說得輕巧,短短几十字便輕描淡寫地帶過了那場戰鬥,但當年那場戰鬥一定是驚心動魄之極,慘烈悲壯無比。她見二女思念兄弟,傷心落淚,不由也替兩位姐姐難過,陪著掉下淚來。傷心之餘好奇心亦驟起,尋思:「究竟是甚麼任務物品如此重要,使得九人不及布置,被迫正面迎敵?」淚眼汪汪地盯著趙心夢,盼她能給予解答。
趙心夢掏出手絹,柔柔地替上官芷煙擦著眼淚,溫聲道:「傻丫頭,又不關你事,你傷心甚麼?」見她可憐巴巴地盯著自己,神情可愛之極,知她定然好奇無比,不由破破泣為笑,又道:「那件任務物品的確非同小可,重要之極。」說至這裡,她滿是驕傲之色,頓了一頓,又道:「為了將那件任務物品據為己有,當年全宇各國皆出盡全力,下達死命令,拚命爭奪。不過,對他們來說,直至如今,那件任務物品的下落仍然是個謎。至於那究竟是件甚麼任務物品,卻是軍事機密,不能告訴你。」忽又見她失望至極,她失望之時,其神情、眉目都與大哥有六分相像,不由心中一軟,想:「罷了,反正她遲早也會知道,又何苦讓她失望?」主意既定,於是暗示道:「那件任務物品神秘異常,聽說與尖端科技相關,好象是一張戰艦設計圖。」
只聽「哐當」一聲,上官芷煙手中茶杯突然掉在桌上。她臉色倏變,內心狂震,有如驚濤駭浪拍擊心房,又如雷霆霹靂閃震靈魂。屈指一算時間,她終於明白了一切,怪不得只許聽不許問,這分明就是一個天大的軍事機密。她心中狂呼:「『叮噹』!那件任務物品一定是『叮噹』!只有『叮噹』才會如此重要!五年前?『叮噹』不正是那時候來到研究院的么?」
作為「軒轅計劃」重點科研項目組主要負責人,上官芷煙太了解那張自己迷戀至極、熟悉至極的星際母艦設計圖,太明白它的價值所在。五年以來,全研究院上至院長,下至普通科研人員,無一不為「叮噹」痴迷,無一不為「叮噹」發狂。「叮噹」帶給他們的不僅僅是各種各樣的新技術,還帶給他們新的思路和方向。它引領著科研人員超越當前時代,邁入新境界,帶著他們的夢想飛翔。
科研人員們為「叮噹」的到來欣喜若狂的同時,也沒有忘記頂禮膜拜把「叮噹」帶回祖國的英雄。但因軍事保密規定,研究院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們的英雄是誰,也不能問,他們只能懷著一顆崇敬的心,默默地感激和祝福心中的英雄,這在研究院所有科研人員心中是一個心照不宣的共識。
看著眼前這兩個臉掛淡淡淚痕,嬌若無骨的纖弱女子;聯想起她們自幼就吃盡了千辛萬苦;想象著她們以豆蔻之齡即血染沙場、征戰四方的滔天豪情,上官芷煙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狂熱崇拜,頓生萬般柔情和愛戀。站起身來,行至二女身前,一手一個,牽著倆人的手,柔聲道:「姐姐,那九人乃是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小妹認為,他們的行為完美地詮釋了這種為解救眾生疾苦,捨己為人的大無謂的無私奉獻精神。縱然他們手上沾染了再多的血腥;縱然他們內心中充斥了再多的暴戾之氣;縱然他們犯下了再多的滔天之怒,他們依然是世上最美的、最可愛的人!」
她說至「人」字時,特意重重地加強了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