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封家書

劉安禮在湟州待了三天就離開了。趙旭再三挽留，他還是決意離開。

「伯父，你看我都還沒有帶你到湟州好好遊玩一番。你這就走了，讓小侄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劉安禮道：「今後有的是機會，賢侄的心意我領了，有機會我還會再來湟州的。」

趙旭道：「那伯父一路保重。」

劉安禮道：「小女香芙還想在湟州多待幾天，倒是有勞賢侄照顧了。」

趙旭道：「香芙妹妹既然願意多待，我一定好好招待她，請伯父不用擔心。」他把劉安禮當成了長輩，自然和劉香芙以兄妹相稱。

劉安禮的另外兩輛馬車裝的都是買書的銅錢，當下點清之後就把一千冊書搬上了馬車，駕車回西寧州去了。

趙旭目送馬車離開，直到看不見馬車了才轉身進府。偷眼看了一下劉香芙，發現她還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

趙旭知道她有些擔心自己的父親。小女孩都好玩，到了一個新地方難免好奇，想多待一會兒也很正常。看到劉香芙有些擔心的樣子，趙旭道：「香芙妹妹，伯父已經離去，不用擔心。」

劉香芙道：「叫我芙兒吧。」

趙旭道：「嗯。」說著，進了王府。

劉香芙知道他又要去訓練親兵了，也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個趙旭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劉香芙還能記得剛看到《大宋文學史及作品選》的時候，自己是多麼震驚和意外。全書用詞奇特，觀點新穎，而且對她特別喜愛的易安居士給了特別高的評價。當時她就在想，寫出這樣書的人肯定是一個大儒。但後來聽父親和哥哥說起，寫書之人還不及弱冠。這讓她感到很意外，很想見見這位年輕的才子。剛好父親因為要收購書的事情，決定親自前往湟州，她借著到湟州觀看風景的由頭，也就跟著來到了湟州。

來到湟州，她才知道原來寫書之人不僅年輕，而且還是個郡王。郡王雖然沒有實權，但從官階品秩來說卻是從一品的高階了，僅次於諸太師，太傅，太保，少師，少傅，少保，王等。從這幾天觀察來看，這個郡王不僅思想奇特，而且行為做事也和別人完全不一樣。因為好奇，劉香芙這才決定留下來多待一段時間。

劉香芙在王府里轉了一圈，覺得有些無聊，身後跟了自己的丫環翠娘和趙旭的丫環趙毓，像是兩條尾巴一樣，怎麼都甩不掉。劉香芙停了下來，對趙毓道：「你帶來我去王爺房間看看吧。」

趙毓有些為難，道：「王爺吩咐過了，沒有他的允許，不許其他人進入他的房間。」

劉香芙有些失望，道：「哦，那就算了吧。」

趙毓道：「我讓小祥子去稟報王爺一聲。如果王爺同意了，我立即帶姑娘去。」宋朝的人稱呼有錢人家的女兒並不是稱小姐，因為小姐一詞從古代開始起就是妓女的另一個稱呼。後世很多戲劇和連續劇對小姐一詞的使用很不注意，以為是對大戶人家女兒的尊稱，其實是犯了很大一個錯誤。當然，小姐一詞在宋元之後也曾作為大戶人家未婚女子的稱呼，但歷時很短。即使到了21世紀，小姐一詞一般也是暗指利用青春及**從事色情行業的女性，不分年齡、婚否。

劉香芙道：「好吧。」說著，和她的丫環回到了她的房間。

趙毓則匆匆去找小祥子向趙旭稟報去了。

過不多久，趙毓來到了劉香芙屋外，道：「劉姑娘，王爺已經同意了，讓我立即領你去，並說如果姑娘願意，王府什麼地方都可隨意參觀。如果姑娘嫌王府沉悶，王爺將抽空陪姑娘外出。」

劉香芙站了起來，走出房間，道：「好，你快領我去。」

宋代女子其實是很開放的，理學思想現在才剛剛萌芽而已。對於男女之防，遠沒有到後世那種變態的地步。宋朝女子可以出行，可以主動離婚，可以改嫁，著名詞人李清照就在南渡之後改嫁了，只是過得不如意而已。但也許就是這種不如意，才造就了一代女詞人絕世的文采。

進入趙旭的房間，首先是凌亂的書桌，上面擺滿了書。劉香芙隨手拿起一本書，看了一下書名：《初等教材1》。劉香芙很好奇地看著那個阿拉伯數字1，忍不住問道：「這個是什麼？」

趙毓上來看了一眼，道：「哦，這個是數字一。」

劉香芙道：「一怎麼寫成這樣？」

趙毓道：「王爺說這是阿拉伯數字，由天竺人發明的，阿拉伯人將他們傳到各地，因為書寫方便，所以王爺很喜歡用這些來表示數字。」

劉香芙「哦」了一聲，也不怪她不知道阿拉伯數字。阿拉伯數字雖然在公元3世紀就發明了出來，但傳入中國卻是在十三世紀以後。阿拉伯數字其實是由印度人發明的，只是因為阿拉伯商人將它傳播到世界各地，所以才得名阿拉伯數字，並不是由阿拉伯人發明的。

劉香芙看的正是趙旭打算印的教材。她翻開書，細細看了起來。書中的內容都是一些簡短的文章，或是兒歌，或是從文學大家的作品中截取了片段。另外，書中有一半的內容為《千字文》。《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為古代著名的三本啟蒙讀物，簡稱「三百千」。其中《三字經》最出名，但成書卻是最晚的，到南宋才成書，作者也無從知道。

趙旭在編寫教材的時候，想到了古代的啟蒙讀物。他雖然知道這三本啟蒙讀物，也知道三字經易記易誦，但他只記得《三字經》開頭那幾句，所以也就放棄了把《三字經》當成教材的想法。《千字文》和《百家姓》在宋朝流傳已廣，幾乎人人皆知，趙旭自然就把裡面的內容當成了他的教材內容了。

趙旭把《千字文》作為他的教材，並不是為了偷懶。關於《千字文》的成書，是有歷史考證的：梁武帝蕭衍為了教諸王書法，讓殷鐵石從王羲之的作品中拓出了一千個不同的字，每個字一張紙，然後把這些無次序的拓片交給周興嗣，讓他編成有內容的韻文。周興嗣用了一夜時間將其編完，累得鬚髮皆白。能把《千字文》熟讀記誦，至少也能認識三分之一左右的常用字了。

劉香芙也曾讀過《千字文》，所以快速地翻了過去，又拿起了另一本書，書名為《思想品德》。劉香芙覺得挺有意思的，就從第一頁開始翻看，發現都是講一些忠君愛國、忠心護主的故事。她又拿起了其他的書，不過只是走馬觀花地看了一遍而已。

翻完桌上的七八本書，劉香芙道：「為何不把這些書收拾整齊？」

趙毓道：「這是王爺專門吩咐的，不讓我動他的書，免得他要找時不方便。」

劉香芙道：「這倒有趣。房間都是整齊乾淨，唯有這書桌卻如此凌亂。」劉香芙環顧四周，發現牆角放了一張琴，忍不住「咦」了一聲。她走到琴旁，道：「這是趙大哥的琴嗎？」

趙毓道：「正是。」

劉香芙道：「趙大哥也會彈琴？」

趙毓道：「嗯，王爺有時也彈琴的。」

劉香芙輕輕地撥弄了一下琴弦，若有所思。正在這時，趙旭走了進來，看到劉香芙在房間里，微微有些吃驚。

劉香芙行了一禮，臉卻紅了起來。

趙旭道：「芙兒，我在你府上聽到有琴聲，不知是不是你在彈奏呢？」

劉香芙道：「正是芙兒，倒讓趙大哥見笑了。」

趙旭道：「我怎麼敢笑你，我可比你差遠了。今日還早，要不芙兒妹妹為我撫琴一曲？」

劉香芙道；「只怕趙大哥嫌我之曲不堪入耳。」

趙旭把琴台連著琴搬到了房中空處，道：「我其實根本不懂琴藝，只是自己瞎學了一點，沒有人指點過我，正要向妹妹請教呢。」

劉香芙道：「不敢，我也只是略懂一二罷了。」

趙旭笑道：「那也比我這個半路出家的強。」

劉香芙聽了趙旭這話，抿嘴笑了起來。

趙旭看她笑靨如花，一時有點呆了。對美好的事物，他是抱著欣賞的態度的。劉香芙雖然還是個沒張開的女子，但身上那種古典美女的氣質卻是越來越濃。從來富貴多淑女，自古紈絝少偉男，這話說得一點不錯。趙旭稍稍平靜下來，道：「還請芙兒妹妹撫琴一曲，不知可否？」

劉香芙道：「獻醜了。」

這時趙毓早已經將凳子搬了過來。

劉香芙坐了下來，先試了試琴弦，然後再輕撫琴弦。

一聲低沉的琴音傳來，趙旭只覺得心中一動。

劉香芙一邊撥弄著琴弦，一邊唱了出來，正是李白的《關山月》：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

趙旭聽得此曲，彷彿看到了屍橫遍野的戰爭場面，將士妻子望眼欲穿，站上高樓頻頻哀嘆：遠方的親人呵，你幾時能卸裝洗塵歸來？

生在和平年代的趙旭，以前是不知道戰爭的殘酷與無情的，也沒有體會到和平的可貴。這一年來，他直接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無情。這時聽了此曲，心中更是無限感慨，那些在戰爭中失去親人的人，內心是多麼悲痛啊。想到這裡，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己還沒有回報父母，就這樣穿越來到宋朝，他們會多麼的傷心啊。想到這裡，趙旭眼眶都有些紅了。

劉香芙垂下雙手，發現趙旭眼眶有些發紅，低著頭思考著什麼，內心不禁有些緊張。

趙旭突然抬起頭，道：「聽了芙兒一曲，我也想彈奏一曲。」

劉香芙起身，讓出了位置。

趙旭坐了下來，撥弄起了琴弦，口中唱了出來：

親愛的爸爸媽媽

你們好嗎

現在工作很忙吧

身體好嗎

我現在湟州挺好的

爸爸媽媽不要太牽挂

雖然我很少寫信

其實我很想家

爸爸每天都上班嗎

管得不嚴就不要去了

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

也該歇歇了

我買了一件毛衣給媽媽

別捨不得穿上吧

以前兒子不太聽話

現在懂事他長大了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當我們想起遠在家鄉的親人時,

想起爸爸蒼老的大手

想起媽媽慈祥的目光時

我們是否應該向他們去一封家書?

哥哥姐姐常回來吧

替我問候他們吧

有什麼活兒就讓他們干

自己孩子有什麼客氣的

爸爸媽媽多保重身體

不要讓兒子放心不下

今年春節我一定回來

好了先寫到這吧

此致敬禮

此致那個敬禮

。。。。。。

唱到最後，趙旭想到自己再也見不到父母了，忍不住暗自神傷。劉香芙一開始有些震驚，但聽到後來，忍不住小聲地哭了起來。趙旭的歌詞簡單明白，連兩個丫環都聽明白了，跟著小聲地哭了出來。

趙旭看到三人小聲地哭著，道：「快不要哭了，被別人看見還以為我做了什麼壞事呢。」

他自己也是有感而發，這首歌叫《一封家書》，他不知道是誰寫的歌詞。小時候聽到這首歌曲，雖然知道裡面有濃濃的思家之情，但他感受十分膚淺。經歷了這麼多事，自己再親口唱出，感受卻完全不一樣了。只是，他將歌詞裡面的廣州臨時改成了湟州。

劉香芙忍住哭泣，道：「趙大哥這首曲叫什麼名字？」

趙旭道：「叫《一封家書》，十分粗俗。倒是芙兒剛才那曲，氣勢磅礴，感人至深，不知是哪位大家所作。」

劉香芙微微感到有點意外，道：「剛才那曲名叫《關山月》，是唐朝大詩人李白所作。」

趙旭道：「哦，是詩仙李白所作的啊。我看過的書不多，並不知曉，倒讓芙兒見笑了。」趙旭雖然是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的，但也不可能知道所有作家的所有作品，即使是最著名的代表作家，他也只是知道一些那些名家的一些代表作而已，這首李白的《關山月》他確實是沒有見過。

劉香芙對趙旭更是好奇，趙旭寫出了《大宋文學史及作品選》這樣用詞奇特、觀點新穎的書，但卻連李白的《關山月》都不知道，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當然，劉香芙並不知道趙旭是來自21世紀的人，所知所學和宋朝讀書人完全不一樣。

看劉香芙有些不明白的樣子，趙旭道：「我其實算不得讀書人。雖然也能讀書識字，但從來沒有學過我大宋讀書人所學，不會填詞作詩，也不會琴棋書畫。這琴也是自己琢磨著才學會了一點。」

劉香芙聽了這話，對趙旭更好奇了。他剛才聽了趙旭的那首《一封家書》，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親，哭得眼眶都有些紅了。雖然還是個女孩子，但母性的同情心一泛濫起來不輸於中年婦女。她已經知道，趙旭的雙親都已經不在，他成了一個孤兒，整個王府都要他一力承擔，肩上的擔子又該有多重啊！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為趙旭擔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