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降(二)
帝國曆七三四年的九月,在古老的東聖土地上,烽火遮蓋了天空。被權力,**,仇恨所驅使的人們,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他們世世代代悲慘的命運。戰爭的濃霧無處不在,本應呈現出金色的季節,也只能無奈的被紅色所替代。
吉拉要塞,東海軍前線本部。隨著夜素素的返回,以及數十車神秘的祭品到來,無論是帝**還是東海軍中的絕大多數人們,都陷入了炎舞陽生或是死的這個謎團當中。如果不是平日里炎舞陽以及眾將刻意從嚴治軍,說不定早就有士兵因為經受不住漫天謠言的考驗狼狽而逃了。
與此同時,身處於謎團中央的當事人,卻依舊悠閑的躺在搖椅當中,享受著愛妻的悉心照料。明明早已身體無恙的他,卻偏偏要在夜素素的面前擺出一副「小鳥伊人,我見憂憐。」的模樣。
每當蕾茜妮實在看不下去,責罵起來的時候,炎舞陽也是以「此乃男人大丈夫之真性情表露」為由,繼續賴在夜素素身旁說什麼也不起來。進而引得兩位嬌妻齊聲笑罵。
跟隨炎舞陽同在吉拉要塞前線的指揮官們,每日都不停的忙碌著鼓勵自己部隊的士氣,一再的重複著他們自己都已經說的不願意再講的口號「東海侯身體安康,每頓飯都能吃下一隻奶牛。」
如此的借口,先頭幾日還可以應付。但到了後來,膽子稍微大一些的士兵,還是不由自主的偷偷向自己的主帥詢問起來「大人,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們看東海侯一眼啊?」「我們只求見東海侯一眼,看見了他老人家,就算讓我跳下山崖都可以考慮一下。」
東海軍的將領們,只得一次又一次的與士兵們促膝而談,交心而論。軍營里,廚房裡,澡堂里,馬圈裡,總能看見軍官們曖昧的樓著自己士兵的身影。幾日下來,每一個東海軍的軍官平均體重都降低了十斤上下。
第一個忍受不了這種折磨的是亞倫布,他慷慨激昂的站在炎舞陽面前,痛哭流涕說道:「炎侯,您就看在我跟隨軍侯這麼多年的份上。就出來走走吧。只要您露一下面就好,哪怕只是出來小便也行啊。」
「下流。」一旁的安娜低聲罵道。
亞倫布不甘示弱的瞪著自己的大眼,回應道:「有什麼下流的?難道炎侯就不用。。。」
蕾茜妮掩著嘴,由於過分的笑,讓她有些岔氣,揮手阻止了亞倫布繼續關於「炎侯到底需要不需要解決自身需要」的探討。
阿契亞看了一眼自己的父兄,近日來非人的折磨,也讓這兩個半獸人勇士提起回自己的營帳,簡直比以往遇到的任何恐怖的事情都還要可怕。兩人的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原本配合著大嘴盡現兇悍的獠牙,卻隨著彎彎向下嘴角似乎更象撅地的工具。「炎大哥,現在軍心已經有些浮躁。總這樣拖下去,實在不是辦法。」
「這幾天說的話,比我以往幾十年加起來都多。我說炎家小子,你到底要玩什麼把戲啊?再這麼下去,我這個半獸人族長,都快成馬戲團團長了。」阿契勒搖晃著自己的大腦袋,望著炎舞陽說道。
炎舞陽也被阿契勒的比喻,引得笑了出來。「聽聞現在軍中意見最大的,就屬半獸人軍團了。」
「其實,其實只是請戰的願望比較高漲。至於程度,的確是稍微高了那麼一點點。「阿契亞有些不好意思的搔著禿禿的光頭小聲答道。
「沒關係的,契亞。這些都是十分正常的現象,我看這樣就很好。」
阿契亞有些吃驚的看著炎舞陽,詢問道:「炎大哥,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炎舞陽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答道:「我看按照這樣的勢頭,再有三天。半契亞你的屬下估計就會等的不耐煩了吧。」
「何止不耐煩,再這麼沒頭沒腦的等下去,我都沒辦法和下面交代了。你們人類的花花腸子多,可是我們半獸人勇士卻不喜歡這樣糊塗下去。到那時候,別說騷亂,就算是有人拉著隊伍離開,也不奇怪。」阿契亞的大哥,阿亞茲瞪著炎舞陽說道。
「大哥,不能對炎大哥這樣。他一定有他的道理。」阿契亞趕緊拉住了阿亞茲。
「至於之中的奧妙,還是讓若水親自講給大家聽吧。」隨著炎舞陽的話,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聚攏在了柔弱的青年身上。
突如其來的成為了眾人注視的焦點,讓柳若水照實有些措手不及。輕輕的咳嗽了兩聲之後,雖然依舊帶著一絲緊張和不安,柳若水還是自信的站在了眾人面前說道:「其實這個計劃主要還是炎侯制定,我不過是在一旁參謀罷了。」
「若水,不必謙虛。」一直以來的觀察,柳若水的謙虛謹慎,以及為難時刻捨身而出,忠心護主的表現。都使得柳若水在炎舞陽心目中的地位越發高漲。炎舞陽之所以在眾人面前力捧柳若水的用心,也是希望柳若水能夠儘快在軍中樹立起與自己心目中相當的地位。況且在炎舞陽的內心深處,隱隱的也希望柳若水能夠與東方朔打成一個平手。
柳若水向炎舞陽低頭示意之後,雙眼環顧了一遍帳內的東海眾將,緩慢的說道:「炎侯所說的三天之後,就是我軍奪取吉拉要塞的決戰之時。」
不過一句話,已經使得眾人用期盼和驚詫的目光,從新打量起這個原先並未十分在意的年輕人。
柳若水一面迎接著眾人直視的目光,一面長長的輸出了一口氣后,繼續說道:「三天之後,我們就要借半獸人軍團,上演一出炎侯身故獸人出走的好戲。」
「哎,我說小白臉。憑什麼要讓我們半獸人當反派角色,你是不是成心和我們過不去啊?」阿契勒迷著眼睛,冷冷的說道。
柳若水搖頭一笑,向著阿契勒以及阿契勒身旁對自己怒目而視的阿亞茲解釋道:「非也。半獸人兄弟性格直率,胸懷坦蕩向來乃世人所公認。對於這一點,我想不光是東海的人們,就算是對面的敵人也是心直肚明的事情。之所以晚輩剛剛所說的借半獸人,其實就是借的族長以及您的子民那率直,忠義的一方面。」
柳若水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既說出了自己的需求,又讓阿契勒聽著十分的舒心,最少表面上阿契勒再也挑不出什麼毛病。阿契勒滿意的稍微點了下頭,示意這個解釋自己還算滿意,允許柳若水繼續說下去。
柳若水向阿契勒抱拳說道:「現在吉拉要塞的敵軍正因為我們的假消息,惶惶不可終日。而讓對面的敵人相信炎侯身故,也正是我軍取勝的關鍵。現在雖然謠言漫天,但畢竟他們還是有不少的顧慮。倘若敵軍堅守吉拉要塞不出,以我軍現在的實力和現狀,強行攻取吉拉要塞,簡直如同自殺一樣。」
「那難道讓我們半獸人勇士做一次叛徒,吉拉要塞就能拿下來了?」阿亞茲裂著大嘴,不快的問道。
柳若水友善的望著阿亞茲,說道:「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引蛇出洞四字而已。敵軍只所以死守吉拉要塞不出,關鍵還是我軍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以及形式上敵人並不需要出擊就能滿足帝都的命令。倘若我軍將局勢加以變化,那敵人再也不能安心居於城內。」
說罷,柳若水走到地圖前,指著地圖上的點點線線,詳細的將自己的戰術安排為眾將作了一番解釋。說道後來,一方面由於有些緊張和激動,另一方面,柳若水的身體素質又不是太好,所以面色都顯露出了一縷紅色。
望著柳若水,炎康內心之中,十分安慰的對自己說著,看來主公又多了一名絕世良臣。在眾人都不曾注意的間隔,炎康快速的用眼角掃了一下蕾茜妮的方向。發現此刻蕾茜妮的面色之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說不上歡喜,也說不上高興。
炎舞陽的心事,自幼與他相交的炎康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無論是東方朔也好,還是蕾茜妮也罷,炎康都十分刻意的保持著距離和尊重。雖然炎康也猜到了炎舞陽之所以如此力捧柳若水的另一層目的,可對於東方朔的心胸以及氣度,炎康也不能不佩服。以柳若水如此的才華,東方朔還是可以親自選拔之後並舉薦給炎舞陽。
「東方先生,乃大丈夫也。」這是多年以後,炎康對東方朔的評價。
柳若水的一番分析,無論是點,節,面;方方面面的因素都考慮的環環向扣。一個偌大的作戰計劃,在柳若水分析之後,就顯得那樣的理所應當,勝利在望。
柳若水說完后,炎舞陽轉身向著蕾茜妮輕聲說道:「鳳凰兒,你看若水的這個計劃如何?」
蕾茜妮雖然心中還有一些自己的小算盤,但還是十分大度的稱讚道:「柳先生果然名不虛傳,才華橫溢。妾身恭喜炎侯再得如此良臣。」
炎舞陽又向眾人詢問道:「諸君以為如何呢?」
「妙計」「炎侯,趕快執行吧,老子都急出病來了」聽過柳若水的計劃之後,眾將也紛紛稱讚不已。
「好。」炎舞陽拍案而起,說道:「既然大家都認為沒有問題,那麼三天之後。就是我軍奪取吉拉要塞之時。」
「主公,用不用將我們現在的戰況向雪嫣王妃和伊達那邊做一下通告?我們已經多日沒有和七彩之城,冰雪兩方面聯絡了。尤其是冰雪方面,他們遠征在外,這邊的謠言對他們影響很大。」陳宇軒善意的提醒道。
炎舞陽思索了一下,道:「兩個方面,都不要通知。這次的計劃要絕對保密。雪嫣那裡。只有再委屈她忍耐幾日了。至於伊達,大家不需有任何擔心,伊達絕對不會因為這樣的消息而改變。這一點,我比大家都了解他。」
炎舞陽的這番話,日後也傳到了伊達承宗的耳中。伊達承宗沒有發表任何評論,只是連續的點了三下頭。
冰雪。東海遠征軍。
「將軍,吉拉要塞前線謠言不斷,都說炎侯已經身故了。」
面對著眾人的詢問,伊達承宗仍自是冷著一張臉,目光從每一個人的面龐上掃過。直至到了特魯處,方自停下發問道:「你怎麼看?」
特魯苦著臉,說道:「現在我們還沒接到女王陛下正式的信函。但暴風雪總不會只有雪花,我看我們還是暫時原地待命,徵求一下女王陛下的意思。」
伊達承宗一面聽著特魯的話,一面徑自看著帳內的行軍地圖,獨自思索了良久后,簡短有力的大聲說道:「按原計劃加速前進。」
「什麼?」特魯大叫一聲。「現在這樣的情況,還要孤軍冒進?」
「難道你不想為你死去的親人報仇?冰雪的戰士也不想奪回自己的家園嗎?」伊達承宗冷冷的盯著特魯發問道。
「可是現在謠言四起,我們也無法確定東海的情況。再堅持下去,萬一東海需要我們回師援救,恐怕路程過遠,就來不及了。」特魯心中,擔心著雪嫣在炎舞陽身故之後的處境,反而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繼續前進。
「這不像一個失去家園的人說出的話。」伊達承宗看著身旁出身冰雪的將領們說道。
「伊達。我之所以如此說,也有我的難處。女王陛下現在還身在七彩之城。如果炎候真的已經身故,那我自然要以保護女王為首任。」特魯也聽出了伊達承宗剛剛話中所針對的意思,作戰勇猛有餘的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別人的譏笑。
伊達承宗面對特魯的高聲叫嚷,視若無物。只是用淡淡的口氣對他應到:「我也失去過我的家園和國家。我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特魯喘著粗氣,瞪大了眼睛盯著伊達承宗,用盡全身的力氣繼續喊道:「前面就是冰雪,那裡有我的老父親,我的兄弟。我特魯絕對不是貪生怕死的人。」說到這,特魯的聲音忽然小了許多,繼續說道:「但是現在炎候的生死不明,女王陛下又孤身在七彩之城。就算我特魯有再大再多的仇很,我也必須選擇停止前進。」
「看來炎候殿下的基業,現在還未真正的穩定啊。」伊達承宗雖然默默的感慨,但口中的語氣卻沒有任何的波動,永遠保持著冰冷溫度。「既然如此,正和我意。」
伊達承宗的話,讓特魯十分的不解。原本以為會責罵自己的情形,反而變成了意見一致。「伊達,你不要拐彎子罵人。有話就直說。我特魯既然決定留下,就不怕你嘲罵。」
伊達承宗嘴角微微向上,用一個重重的鼻音開頭,說道:「特魯將軍。我伊達承宗對你還到不了需要拐彎罵人的地步。」
「你。。。」特魯剛要發怒,卻被伊達承宗攔住。只得繼續聽他說道:「關於炎候得耀眼,的確是滿天都是。不過現在我們卻正好利用這個機會,一舉消滅冰雪叛軍。原本我還擔心如何說服你讓你留守此處,現在到正好省了這個麻煩。」
伊達承宗放開了特魯得手臂,來到了行軍地圖面前對眾人說道:「冰雪軍團在冰谷原地待命,等待叛軍談判。而我則將率領蒼龍軍團,跨越雪山,直撲敵人背後。形成包夾之勢,將那股叛軍,徹底殲滅在冰谷之內。」
伊達承宗的話音剛落,在座的眾將幾乎集體反對驚呼道:「冰谷雪山千年不化,人獸皆無。那裡更本就不是人力能夠跨越的。」「跨越冰谷雪山,這簡直就是自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別說二萬大軍補給無法運送,就算帶足了糧食,人到了那裡凍也要凍死了。」
「伊達,冰谷雪山是不可能跨越過去的。」特魯終於明白了伊達承宗的目的,勸阻著說道。
伊達承宗面對眾人,陰冷的說道:「這裡到底誰才是主帥?」
在伊達承宗的堅持之下,東海遠征軍最終還是執行了這個幾乎絕對無法完成的瘋狂計劃。由特魯率領的冰雪軍團,向冰雪叛軍發出了談判邀請。地點就選在了冰谷。雙方各佔據冰谷一方,自然誰也威脅不到誰。叛軍面對這樣的邀請,很快便同意了特魯的談判要求。而就在特魯要求談判的當天,伊達承宗則在深夜率領數萬蒼龍軍團的戰士,悄然動身,向著他們面前那座終年積雪,千古不化的雪山前進。
特魯遙望著伊達承宗遠去的背影,耳邊還在響起他臨行的話「你一定要拖住叛軍,只要拖住了他們。我一定會在冰谷的那一方殺回來。」
這一夜,雖然天空掛滿了星辰。但特魯卻感覺溫度是那麼的冰冷。彷彿無形的冰雪,又大了。所有還在冰谷堅守的人們,腦海中都不自覺的冒出了伊達承宗那終日陰沉的面孔,在這一刻,那幅平日看來並不惹人喜歡的面孔,卻是那麼的充滿了堅毅的信念和無匹的勇氣。
「伊達,一路好走。我特魯用自己的名譽發誓,一定在這裡,等你回來。」特魯粗框的聲音,久久傳遞在浩瀚的蒼穹中。回蕩,再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