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5
跟程諾聊天真是又一次愉快的經歷,媽的。在下午大課前,我內心還非常鬱卒。
幸好有件事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上課前點名點到我名字時,教授頓了頓讓我課間找他。我整節課都在書本查蓋下瘋狂用手機上網,查找一切和這門課相關的基本內容,避免被叫出去時能自己能沒那麼白痴。
但等真到了教授面前,他卻說:「節哀順變。」
我盯著他,好不容易明白過來他在說錢唐父親的去世。系裡有兩個教授飛去參加他的葬禮,顯而易見,有人看到了我。當然,也被問到了和錢唐的父親什麼關係。
我低頭憋了好一會,然後才說;「……義父?」
蕭磊這次沒和我一起坐。他自個兒坐在第一排,我和教授說話時就盯著我狂看。而等我從講台走下來路過他時,這白痴突然間伸長了腳。姑奶奶正因為說謊心不在焉,真被絆倒在地。
因為大教室上課,我滾地的英姿被不少人目睹。很多同學都忍不住笑,蕭磊那混蛋立刻座位上跳起來扶我,連聲說「對不起」。
冬天穿得多,倒也沒受傷。我不吭聲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往後走。蕭磊在周圍的陣陣起鬨聲中追著我不停道歉。我都回到自己座位了,還死皮賴臉地跟著。
「李權,要不然你打我一下解恨?」他說。
我沒搭理他,結果丫立馬跟我旁邊的人換了座位。剩下半節課,他雖然沒跟我說話,但我倆估計誰也沒在認真聽課。
距離下課五分鐘,蕭磊手肘碰了我下,給我推來張紙條。我實在不想看,但瞄了眼還是驚了,因為上面寫著:「I』mfondofyou!」
我終於憋不住了,轉頭警告他:「你丫特喜歡作弄我吧?你想死嗎?你再跟我逗一下試試?」
蕭磊卻筆直地回望我,我發現他眼睛特別亮。如果說又開什麼惡劣玩笑,那眼神未免又嚴肅真誠了點。但如果說他很正經,蕭磊神情里又有點無措懇求。
「下課後跟我去個地方吧。」他低聲說。
「去你大爺。」
「不走遠,就在咱們學校門口。你給我五分鐘的時間,我給你看個東西。其實昨天就想給你看的。但昨天白天在教室等了一天,晚上在你宿舍下等了半宿,你都沒出現。」
「滾蛋,姑奶奶愛去哪兒就去哪兒。」
「你如果不跟我去,我現在就站起來,告訴全系同學和老師我暗戀你。」
我怔了下。
蕭磊繼續流暢地說:「我跟他們說,我從高中就喜歡你,我在你不認識我之前就喜歡你,我第一天跟你打招呼,也是身邊人慫恿我上去……」
「有病治病,有葯吃藥,沒救就滾。」
雖然這麼答,其實我內心還是猶豫了下,因為真怕蕭磊突然站起來發瘋。姑奶奶還是看重名譽的啊。
蕭磊沉默片刻,也沒站起來,他突然說:「我拜託你了還不行?」
這人的性格其實跟我很像,實際上,這就是我無可奈何蕭磊當好朋友的原因。我倆都好面子,嘴賤欠招、色厲內茬。但我倆嘴上和心裡,一般都做不到同時服軟。
現在他目光不看我,無可奈何地說:「哎,你就跟我去一下不行嗎?」
但我倆都清楚,蕭磊這確實是在放下臉求我啊。
我就這麼一個正常的高中好朋友,也不能眼睜睜看他變態了啊,只好答應。
事實證明,做人永遠不能心軟。如果我能早知道蕭磊是打算跟我告白,一定當庭就打死他。
當蕭磊把我帶到校門口停著的一個麵包車前,我還隱隱只覺得這場景有點熟悉。等他拉開車門,裡面是滿眼的紅色可樂易拉罐。我立刻想起來,自己曾經被錢唐慫恿著送了一車可樂這茬。
但蕭磊也太狠了。他居然又買了一車可樂回送給我?這大冬天的送可樂……也太記仇了吧。
蕭磊卻說:「你拿一罐看看。」
我只好順手從裡面拿了一聽可樂,出乎意料的輕。居然是空罐子。
「裡面都是空罐子。你當年送我了一車可樂,我每喝一罐,都把罐子留下來。我跟自個兒說,把你送我的可樂喝完后,我就告訴你我的心意。」
我忍不住先後退一步,內心湧上不詳的預感:「我操,你有什麼心意?」
蕭磊感慨地轉頭看著那空罐子:「老子都喝吐了,才敢告訴你我喜歡你。」
「啊?」
「你不用回應,但也別著急拒絕我。」他雙手插兜,很鎮定地說,「我知道你現在有個老男朋友,可我不在乎。我只要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別總把我當朋友當你哥們。這樣,我也可以慢慢告訴你我為什麼喜歡你,咱倆在一起有多合適。」
我震驚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蕭磊又說:「如果你覺得確實接受不了我喜歡你這事,我們也就假裝今天什麼都沒發生——」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蕭磊再堅定地接著說:「但我還是會繼續喜歡你,不管你叫李春風還是李權,不管你現在是不是喜歡別人。」
我心中一片亂麻。
太出乎意料了,而且估計因為站在馬路邊太冷了,居然還有點隱隱約約的感動。當然,更強烈的感覺依舊是這人吃錯藥了吧?估計可樂喝多了會變笨,丫還喝了一車。
蕭磊誇張地睜大眼睛,朝我喊:「老子這麼深情的告白,你說我神經病?」
我搖搖頭,再搖搖頭。
「我有點不行了……」
「什麼不行?是被我感動的不行了?還是凍得不行了?還是你剛剛摔跤摔到不行了?」
「我這輩子沒法再喜歡別人的那種不行了。
蕭磊聽了不以為意:「首先,人是不可能做到完全靜止。你這種保證,在法庭上屬於無效——」他頓了頓,突然反問我,「你現在不是琢磨怎麼跟我絕交吧?你那麼慫啊,就因為我說喜歡你,你就不敢和我當朋友了?」
他還真猜准了,於是我只好怏怏然說:「幹嘛跟你絕交啊。我怕誰啊我。」
我倆嘻嘻哈哈的,倒是又把這個話題拉遠了。而在蕭磊送我回家的路上,他突然問我喜歡的那人是不是西中高中的老師。
看我露出吃屎的厭惡表情,蕭磊撓了撓頭:「我猜的,」
「去死吧你,高中老師!虧你想得出來!師生戀最噁心,吐了我!」
「還不是因為你每次都不提他,藏著掖著!」他再猜,「那人歲數不小吧,你估計不可能做二奶,是他女朋友。做老男人的女朋友有什麼前途?你看我們在一起,同齡人有共同話題。」
「滾滾滾——」
然而蕭磊開著小麵包車把我放在小區門后,我走了幾步,發現他還在窗后咧著大白牙笑著看我,鼻子噴在半降的玻璃有霧氣。
我停下腳步,默默地望著他。
媽的,蕭磊居然說喜歡我,大吃一驚之餘,也真是有說不出的滋味啊。一方面,我確實覺得蕭磊這人有點太二了,無法直視,他喜歡我真是我的恥辱。另一方面,我又在想錢唐有沒有那麼二的時候,可惜我已經永遠永遠錯過那種時候。最早碰上錢唐,他已經老油條一根,米醋不進。現在,錢唐年齡越大,經歷了生離死別,估計更對小情小愛心灰意冷。
我離開錢唐的唯一方式,只能就是他先說不要我了。媽的,我現在也越來越不酷了。
我走回他家,又蹲在錢唐家小院又消磨一陣時間。等再抬頭,發現天都已經全黑了。客廳里暗著燈,我以為錢唐不在家,但等抓了個橘子上二層,發現他正站在卧室窗邊沉默地抽雪茄。
錢唐回頭看到我,表情莫測,但沒有主動說話。我早習慣這種陰晴不定,走過去坐到他身邊,給他也剝橘子吃。
「你今天都幹嘛去了?」這是我問的錢唐。
錢唐平時不喜歡我這麼問。但今天他望著手裡的橘瓣,態度老實的回答:「去趟公司,待不住就回來了。」
「噢。」我點點頭,慢慢地靠在他肩膀上。
「今天回來的這麼晚?」這是錢唐問我的。
「哦,我……我有點事。」
我不願意繼續深說,幸好錢唐也沒有追問,他把橘子換到另一個手,慢慢又很緊的攬住我。
我在滿屋子的橘皮味里分辨他衣服上熟悉的香水味,感到特別幸福。
「今天你不琢磨扔你家的東西了?」
「不扔了,」他頓了頓,改口說,「因為窮,沒錢再買新的。」
「狗屁!」錢唐手在我腰上一緊,我微微扭動了下,突然說,「結不結婚一點都不重要。」
「嗯?」
「我不在乎結婚那些,也不在乎別人說什麼。我只在乎你,在乎你做的事,也在乎你說的話。錢唐,我真的很難過你失去父親,我又想不到自己能替你做什麼。假如你想一個人待著,就別理我。假如你想扔東西解悶,媽的,你愛扔就扔吧。反正我以後也不差錢——哼,到時候你看哪件不順眼,隨便扔哪件,扔了我給你買個一模一樣新的回來。」
錢唐鬆開手,他眼睛閃過笑意:「得了吧。我也不收女人東西。」
我面不改色:「我不是女人。」
錢唐忍不住再笑了,他漫不經心撫著我發梢:「你是個囊袋空空又喜歡滿嘴大話的小怪物,對不對?」
「對。」我也伸手摸著錢唐眼角微微浮現的皺紋,「我會努力成長點的。」
「讓我們面對現實吧,寶貝。你已經成長了很多,但積重難返,恐怕性子一直如此。再說,你長大了有什麼好?繼續折磨我嗎?」他收起笑容,淡淡說,「我已經累了。」
說完這句話后,他就不出聲,只繼續摩挲著我的頭髮,很久很久。
我沒法搭腔。
等再過了會,錢唐突然站起來,單膝跪地。因為他動作很從容,我剛開始以為錢唐是在找拖鞋準備走,只能握著橘子歪頭看他。直到錢唐俯身從旁邊的保險箱里摸出一個很小的盒子,自己又握了會,目光下垂。
接著,錢唐慢吞吞叫我名字:「春風——」
他看著我,打開了那個小絨盒。
我得愣了足足十秒,看著裡面那一顆足有眼珠子那麼大的鑽石戒指,在錢唐望著我的眼睛里,突然突然明白他現在想幹什麼。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我操這是什麼!!!!!!!!!!!!!」
錢唐皺眉:「和我預期的場景確實不大相同啊。」
話雖然這麼說,他卻沒有站起來。
「春風,你——」
「願意!我願意!!!!」
「你都沒讓我說完——」他笑了,好像鬆一口氣的樣子,真奇怪,錢唐居然會鬆一口氣。
「我答應你!」
「春風,你願意嫁給我嗎?」他終於說完了,很平淡很普通的口吻。
「不敢相信,為什麼?你現在又在耍我吧?哦哦哦老子居然真要結婚了!天啊,咱倆領證是不是還要報告大學啊。之前總說結婚就只想讓你心裡不舒服的——咱倆真要結婚?我不懂啊,我沒想好啊,結婚應該什麼樣啊?你比我大,心眼那麼多,你騙婚了姑奶奶怎麼辦!我身邊沒人出主意的!!!」
錢唐依舊跪在原地,對我的亂叫充耳不聞。他彷彿也在恍惚,但他依舊跪著,依舊很有耐心地重複:「你願不願意嫁給我?春風?」
我這人每臨大事都沒靜氣,現在又說不出話,只雙手捂著嘴。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春風,」他看著我,用有點命令的口吻,「快說願意!」
「願意……願意。我真的願意。」
直到戴上戒指,錢唐才終於站起來,他並沒有欣喜,只帶著股塵埃落定的感覺。過了會,再望著我鄭重說,「謝謝你願意嫁我,寶貝。」
我正對著燈光狂看戒指,操,太漂亮了,跟假的一樣,連忙回應:「別謝,我向來都這麼聽你的話。別說嫁你,你讓我嫁誰我都會馬不停地嫁啊!」
錢唐哼了聲,他吻了吻我的臉,突然說:「這戒指明天要還回去。」
「我操你說什麼?!」
他解釋:「戒指是珠寶商借給CYY出席活動,公司保險箱出了問題,我拿回家保管了。」
「我不管,我就要它!」
「好的。」錢唐再吻了我一下,「那我們不還了,你還是會嫁我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