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謀算
蒙城因地界之故,分佈一向不按照尋常城市布局劃分,整個蒙城分做了東南西北四大塊,而北區最顯眼的地方無疑是北穆會館了。
金老拎著徒弟回到會館,神情卻不似之前那般怒形於色,反而平靜沉著,完全看不出生氣的痕迹。
耶律貴佑是真的憋了一股悶氣,只是見師父如此表現,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安,畢竟他是主動挑事卻讓人一巴掌打了回來,要毒沒面子就有多沒面子。
「師父,咱們就放過那賤人了?」耶律貴佑想想還是不甘心。
金老怒瞪了他一眼,「那你還想怎樣?技不如人,連認輸的勇氣都沒有,你這宗師境為何至今不穩,你就沒想過?若不是老夫時日無多,擔心北穆失去宗師庇護會被其他三國宰割,豈能用藥物將你催到宗師境,你如今心浮氣躁,根基不穩,自己卻不覺得,你真以為,進入了宗師境,境界就不會再掉回去了?告訴你,一旦掉回去,你這輩子就別想再成為宗師了!」
耶律貴佑被他師父一通話說得臉色發綠,想到他師父說的那種結果,多少還是有些后怕,但心底還是不大服氣,「師父,就算咱們北穆沒有宗師,那沙原國窮得連一名士兵都沒有,自保都難,南疆國主是我姐夫,跟咱們北穆守望相助,只剩一個大乾,那秦瑄也不過是剛剛衝上宗師境,又有何懼?」
金老冷笑道,「你這麼多年跟著老夫,到底都學了什麼?沙原國是沒有士兵,可是你有本事進攻他們國家?就憑那數萬里黃沙漫漫,就能堵住其他國家的千軍萬馬,你當大乾歷任皇帝都是心性平和的,怎麼幾百年來從來沒和沙原國鬧翻過?還有你那所謂的南疆姐夫,別說你姐還不是人家的王后,就算是王后又怎麼樣?南疆人性情詭譎善變,那緹更是個中翹楚,區區一個女人,就想攏住他的心?沒聽人家還想讓那女人當往後嗎?盟友?哼,那也是在你有用的情況下!」
「師父——」耶律貴佑漲紅著臉喚了一聲,他被他師父這一番當頭棒喝打得有些夠嗆,「您怎麼……」
他們和南疆不是盟友嗎?來大乾之前,他可是親耳聽見師父和姐……那緹訂下了盟約,怎麼師父的意思卻是對方不可信任?
金老嘆了口氣,他這個徒弟,資質不佳,頭腦也並不出眾,頗有些志大才疏,本不是他最看好的接班人,偏偏他真正得意的大弟子英年早逝,他只能把精力放到調、教這個被國主硬塞給他的小徒弟身上。
自己擔心自己死了后沒有人庇護北穆,這才想方設法弄了一批珍稀罕見的藥材,堪堪將耶律貴佑堆到了宗師境,可到底不是自己練上去的,光心性就不過關,更別提宗師級的實力他只能發揮到一流,虛得要命,一個照面就被大乾的那個丫頭給削了一頓,這樣的耶律貴佑,真的能成為北穆的守護神嗎?
還有那個態度不明的南疆國主,明明貴佑是為他打抱不平,最後,他卻置身事外,不但沒有幫助貴佑的意思,甚至還隱隱倒向大乾那丫頭,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對方?
正想著那緹,門外便傳來了小廝的通傳,「大人,南疆國主來了。」
金老心頭一跳,耶律貴佑卻有些驚喜地看向金老——看來是師父想多了啊,姐夫怎麼可能會背叛他們的盟約呢?
金老自是看懂了這個蠢徒弟的一點心思,幾乎氣得吐血,就這樣的資質,還想和他兄長爭北穆國主的位子,如果沒有自己在背後撐著,只怕他早就被人拆了!
不過,他心中也嘀咕起那緹的來意,難道是為了後日的比武?他們不是商量好了嗎?
那緹待在客廳無聊地轉了一圈就坐回椅子中,看到金老,也不起來,勾著笑道,「金老心態不錯,徒弟快死了,還能如此鎮定。」
金老眉頭一皺,還未開口,耶律貴佑已經忍不住叫道,「你什麼意思?」
那緹笑著搖頭道,「貴佑不知道那丫頭的底細,金老想必打聽過了,明面上她是秦瑄專寵的貴妃,但實際上,她的武功卻是秦瑄親手調、教出來的!」
金老冷道,「這又如何?老夫已經試過,就算她是秦家小子調、教的,功力也不過和貴佑相當,之前制住貴佑不過是佔了偷襲的先機罷了,若真的動起手來,誰勝誰負尚未有定論!」
那緹在心中搖了搖頭,鬱悶地覺得自己之前的主意越發有些不靠譜了,這對師徒實在是太過自負了一些,自己都說的這麼明顯了,還聽不出來。
「金老,我的意思是,她的武功,是秦瑄親手調、教的,而她,是秦瑄的妃子,三年前剛剛入宮時,尚且全無內力,短短三年便躋身宗師境,說她是絕頂天才也不為過,說她有什麼靈丹妙藥也不為過,如果是秦瑄擁有奇葯,那他就不會等到今日才成為宗師,所以……」
金老臉色一變,同樣用藥物堆砌出一個宗師徒弟的他,頓時明白了那緹的意思——容昭興許也是藥物堆砌的,但顯然她功力比自己徒弟更深厚更運轉自如,而且才短短三年,便衝上了這個境界,他徒弟可是練了二十多年,最後才堆了上去!
種種跡象表明,大乾手中有奇葯,且很可能掌握在那個女人手中,而這種奇葯可以在短時間裡造就一個宗師,一個興許根基不穩的宗師,他們可能不用懼怕,但若是兩個,三個,四個……
金老這才明白那緹想要除掉秦瑄並且得到容昭的真正用意。
「你能確定?」金老疑惑地道。
那緹臉上浮現一抹奇異的笑容,彷彿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情,語氣十分輕快地道,「啊,在年前,我曾得到過一瓶奇葯,效果奇佳。」
至於奇葯到底被誰使用了才會得出「效果奇佳」的結論,那緹沒有說,金老也不會去猜。
那緹不緊不慢地等著,思忖了片刻,金老終於下定了決心。
「行,我答應你的要求,只是,我也有條件。」金老咬著牙道。
他心知,這個時候和那緹爭奪那個女人已經不現實了,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多為北穆爭取一些利益。
那緹做出了一副傾聽狀,「只要不超過我的底線,都沒問題。」
金老眼神陰沉沉的,若不是自己實在撐不久了,憑一個耶律貴佑絕對算計不過那緹,他也不會輕易地讓出利益的大頭,若那緹所言屬實,只要殺了秦瑄,將那個女人控制在手中,多給北穆製造幾個宗師,到時候,還怕那緹這陰險之輩翻臉不成?
「我們會助你達成心愿,但我希望咱們北穆能多添五名宗師,兩百年之內,南疆不可打北穆的主意!」
金老覺得,自己這個條件相當厚道了,沒有讓北穆和南疆共享那個女人,都是看在那緹對那個女人著實上心的份上。
那緹笑道,「一言為定!」
五名宗師啊,連大乾自己都才培養了一個出來,這老頭兒莫非失心瘋了,竟如此貪婪?還是說,他確實如情報中所說,時日無多了,這才迫不及待地替北穆操心將來?
只可惜耶律貴佑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空有些小聰明,他的計劃,是不是要改變改變?
那緹進入北穆會館的事情,很快就被人稟報給了秦瑄,但因為談話的是三名宗師,監視的人無法靠近,卻不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麼,這時候秦瑄只是起了防備之心,若是知道對方居然在談論怎麼弄死他然後瓜分他媳婦,恐怕連嚼碎對方的心都有了!
沙原國主也有會館,但他並沒有迴避,直接就歇在了平關將軍府,倒是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而那緹,顯然和北穆綁在了一起,他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北穆會館,就是再向秦瑄傳達他的選擇。
三人對三人,倒也沒有什麼懸殊的對比。
秦瑄想了想,直接找了沙原國主和容昭一起商量。
「昭昭已經向耶律貴佑下了戰書,到時候必然會對上,那金老頭兒實力雖是大宗師,但壽元將盡,體力衰退,卻發揮不出十成十的大宗師境界實力,那緹年前剛廢過一次武功,不知又用了什麼法子恢復,如今實力莫測深淺,我如今不過剛晉級大宗師,根基並未完全穩定,不知白兄如今可有突破?」
沙原國主白石卻遺憾地搖了搖頭,「國務纏身,修習的時間越發減少,我卡在宗師境中階已經好幾年了,倒是希望在此次武林大會上能夠有所收穫。」
三對三,剩下的無非是秦瑄和白石各對付誰,容昭聽說沙原構築遭遇瓶頸,沉吟片刻,開口道,「我對武學一途認識淺薄,有的只是懵懂之見,若是說的有什麼不對,還請國主海涵——如你為了實力而尋求突破,我覺得對陣耶律貴佑並不是好選擇,一個比你實力差的人,和你比武並不能給你帶來多大幫助,相反,一個實力強於你的人,你越級挑戰,定能激起全部潛力,孤注一擲,反而更容易突破。」
說實話,容昭並不放心讓沙原國主白石對戰那緹,白石一看就是那種性格板正少變通的人,遇上擅使蠱毒詭譎善變的那緹,只怕是吃了虧都不知道怎麼吃的,反倒是那位燈盡油枯的大宗師,拼一把,得勝的機會卻是兩兩之數。
倒是秦瑄,對陣那緹,才是棋逢對手,她可以保證自己對耶律貴佑的勝利,而沙原國主對金老,未必就不能贏,這樣一算,他們的贏面並不小。
白石倒不是聽不進去話的人,想了想容昭的意見,倒是覺得挺有道理,於是看向秦瑄,若是秦瑄也同意,他們便可定下來。
秦瑄自然不會反對,容昭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他所擔憂的,另有其他,「我們的計劃,是建立在那緹願意和咱們光明正大比試的基礎上,若是他背後耍陰謀,卻不得不防。」
白石輕哼一聲,「哼,南疆人!」
容昭卻覺得那緹絕對做得出詭計害人的事,他可從來不在乎國主的身份的面子,一向恣意慣了。
「別的不怕,只是咱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那人……」
容昭想了想有些頭疼,白石不解,秦瑄向他解釋道,「那緹還有一位師弟,雖然武功廢了,但腦子好使,與我們有仇,只怕他在背後搗鬼。」
白石不以為然地道,「一力降十會,沒有武功的人可參加不了武林大會。何況蒙城是大乾的地盤,多派些人找找看,一個活人還能藏在哪裡?」
他們口中議論的人,如今身上完全看不到一絲往日那清逸出塵的風采,宛若最平凡最普通的一個青年雜役,皮膚黝黑,鼻子看起來塌塌的,嘴唇乾燥起皮,漂亮的眼睛低垂著,遮住了那眸底星辰般的光芒,光看外表,簡直就和滿院子的粗役完全沒有兩樣。
此時,他正裹著一件粗布單衣,抱著一把掃帚,慢悠悠地在園子中掃著地,掃到那一大堆粉末狀假山石頭時,動作頓了頓,和他一起掃地的粗役也看到了,口氣酸溜溜地羨慕道,「聽說是一位大人一掌震碎的,我的乖乖,連這麼重的石頭都成粉末了,要是打到人頭上,這人的腦袋難道還有石頭硬?也太嚇人了些。」
他不說話,繼續掃地,一邊掃,一邊聽那雜役說話,這雜役是個話嘮子,不管他有沒有回答,自己說得滔滔不絕,很有自娛自樂的精神。
「我原來還想去看武林大會,據說站在府衙後門的牆頭上,能看到武林大會的檯子,不過現在我不敢了,你說萬一那些大人物飛出一個武器,或者一掌,會不會就把我拍碎了,真嚇人……」
「這麼多粉末,我們要分幾趟才能運完?回頭跟管家說,一定要將咱們的辛苦說明白,說不定還能得點賞錢……」
不管這個人說了多少話,這個人簡直將沉默貫徹到底,幾乎一個字都沒接。
只是,在聽雜役說話的中途,他不時地抬頭眺望,那眺望的方向,正是平關將軍府的正院。
「我好像,聽到了瑩兒哭聲?咱們府里怎麼有小孩哭聲?」他側頭問那雜役同伴。
雜役同伴神神秘秘地道,「聽說有一個大人帶了老婆孩子來參加武林大會,這大概就是那小孩兒在哭吧。你別去招惹他們,大人物通常都喜怒無常,他們可不是你湊過去就會看重你調你去身邊伺候的人。」
「我不是那意思,就是隨口問問。」他含糊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