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012年

一

有些人總是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你的生命中，也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再次毫無預兆地離開。

下午的陽光依然刺眼灼燙，空氣中滿是旺盛的夏日氣息。儘管假期很短暫，作業也還是有很多，但我們都很開心在艱苦的補課後能有一段回家休息的時間。

最後一節課顯得格外漫長，物理老師是個小老頭，在最後一節課的時候依然講個不停。學生在下面有些騷動，但這也還是沒有絲毫影響到老師。我們開始收拾東西，我把大堆的書一本一本地裝在書包里。最後桌子上只剩下我刻在上面的一幅自己認為很好看的畫。抬頭時剛好看見了窗外淺藍色的天空，沒有一片雲，偶爾輕微擺動的樹枝顯示出這個季節里炎熱深處的短暫涼意。

下課鈴聲格外清晰動人，尤其在最後的一節課。但老師在上面還沒有絲毫要宣布下課的跡象，底下的學生蠢蠢欲動，叫喊聲一片。老師不得已，只好草草地做了一個短暫的總結然後沒宣布下課就夾著書走出了教室。

寢室里早就亂成了一片，滿的廢紙和垃圾，我把前一天晚上就收拾好的東西提出來，因為不知道為什麼我沒看見毛傑和生，於是沒有和任何人說再見就下樓去找龍了，他花了很長時間收拾他的行李，大大小小一共好幾個包，我無奈只好幫他一起提。出學校時龍說還要等一個同學。不久便看到了龍所說的同學，一個長相一般的女孩子，藍色牛仔褲，淡粉色的上衣，很長的黑色頭髮用白色繩子束了起來，個子不高，卻有著很純潔的笑容。她叫朱飛，讀初中時和我們是一個班的。關係不好不壞，不過想想以前待在一起的時間還是挺長的！我看見她走過來的時候我小聲地問龍為什麼等她。龍只是笑著不說話。

因為回家的人太多，我們在門口花了很長時間還是沒有攔到的士。於是只好三個人結伴行走，到車站時我們幾乎要累趴下了，我和龍大口地喘氣，汗順著我們的臉頰滑下來。因為朱飛的東西大多也都是我和龍提了，所以她似乎不太累，也不太熱，站在一旁看著我們傻笑。我把她的包砸向她說「傻笑什麼？替你背包。」說完她拿著她的包走了，龍以為她生氣了，不停地在我旁邊罵我。我不厭煩地嗯幾句，小聲地說本來就是。我看著龍滿頭的汗，笑著說「你看，你都累成狗了！」龍使勁地拍了一下我的頭。就在我們互相叫罵時，朱飛又回來了！把從超市買來的水扔給我。我沖她壞笑了一下，然後大口地喝水。

坐上車已經很晚了，出站時我看見只有西面一小片紅色的雲能顯示出這個世界上還留有一絲陽光。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世界也只剩下這縷陽光的時間了！然後下一秒便是夜色與了無邊際的黑暗。也許人總是會突然對某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而感到莫名的恐懼。

龍不停地和朱飛聊天，我坐在窗戶邊安靜地看外面的一切飛快地向後奔跑。

假期生活讓我有些驚奇，本以為自己會在家努力學習，到家后才發現在很久的時間裡自己連書包都沒有摸過。可日子平淡得如同一場遠處的煙火，因為模糊，所以不覺得美麗。不驚不喜的生活恍然間讓我感覺到生命的一切也都開始變得不驚不喜了。所有的華麗與繁盛都只是在某個季節深處瞬間凋零的花朵，終究在雨季過後慢慢腐爛，變成了瑣碎的泥土，像是不曾留下痕迹，也不被所有人記起。

二

龍的電話打破了我的午睡，我醒來時滿身都是汗，眼睛幾乎睜不開，我模糊地看見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龍的名字。他約我出去，沒說要幹嘛，只說晚上的時候見面。

天剛黑我就隨便挑了一件衣服出來了，空氣還是如同炙熱的火焰，街道上的人們開始出來散步。小攤販們已經擺好了商品，小巷子里滿是油煙味。我從遠處看見龍，運動型短褲，黑色背心把肌肉凸現的更加好看。身邊站著朱飛，看我過來時微笑著向我招手。我沖他們微笑。龍說晚上出來散步很好，朱飛和我都不說話。

我們決定去不遠處的一條小吃街吃點東西。步行花了10分鐘的時間，三個人相互之間只說了不到三句話。氣氛似乎顯得有些尷尬，到小吃街的時候龍開始不停地問我們要吃些什麼，氣氛緩和。我和朱飛幾乎同時回答「什麼都可以。」最後，龍有些無奈，決定在每個攤位前都少吃一點。儘管我們都不餓，卻也沒有反對。

走到小吃街盡頭時，我們都已經撐到不行了！我建議坐在路邊的冷飲店裡休息一下。龍和朱飛則說想去附近的電玩城。他們拉著我進了一家電玩城。裡面滿是遊戲機的嘈雜聲音和孩子們的歡笑聲。龍逼迫我們把身上的所有錢都換成了遊戲幣。我喜歡玩一些別人看來很幼稚的遊戲。龍總是嘲笑我，然後過去在跳舞機上跳舞，他每次都可以輕易地拿滿分，周圍的人會不停地鼓掌。我站在一旁不說話，看著他微笑，示意他繼續。

朱飛拉著我們去電玩城的三樓，上面有一個不大的旱冰場。裡面大多是一些穿著新潮的漂亮男孩子女孩子們。我不會，每次來時都看著龍和澤他們滑，他們技術很好，我總是在一旁為他們鼓掌。朱飛固執地讓我換上旱冰鞋，儘管我不停地說自己很笨，滑不好的。好不容易讓龍和朱飛把我扶到了場內。我自己走了一步便摔倒了，我起來踉蹌地走到欄杆邊，死活也不再到場中央去了。朱飛看著我不停地笑。她過來拉著我的手然後說帶我。我不好意思卻也沒有拒絕。龍過來大笑著說「他臉紅了，哈哈。」我當時頓時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想過去報復一下龍自己卻絲毫不敢亂動，於是只好用眼睛白了他一眼表示鄙視。

朱飛的技術確實很好，她帶著我的時候我害怕的要死，她越來越快，她可以輕易地躲開迎面而來的人，就算帶著我這個大累贅。不久我也可以自己慢慢地滑一段距離了！在濃厚的重金屬音樂聲中我聽見朱飛在我的耳邊大聲地說我很棒。我只是對她微笑著不說話。

出來時已經快十點了，龍說他媽剛打電話讓他早點回家。龍害怕他媽擔心先走了，我對朱飛說「回家吧！已經很晚了！」

「我想去前面的廣場上坐一會兒。」

廣場上的人不太多，周圍的路燈還亮著，噴泉也停了，周圍留著一片一片的碎小的水。我說「這裡什麼也沒有，我們還是回家吧！」

「今天的月亮好美啊！今天好開心吶。」

我抬頭時剛好看見白色的月亮從高聳的樓牆間露出來，周圍有很少的黑色的雲。突然發現我已經很久沒再抬頭仰望天空了，更沒有獨自一人在黑夜裡安靜地眺望遠處的燈火了！

「兩個人一起這樣安靜地坐著感覺很幸福。」朱飛看著我。

「我更喜歡一個人！」儘管我知道我說這句話時朱飛會不高興。我依然不回頭，安靜地看天空。

三

三天後朱飛過生日，我和龍在禮物店裡認真地挑了兩件禮物。ktv包廂里坐滿了人，龍給我們唱歌，我們對朱飛說生日快樂的時候我看見她很開心地笑。包廂里的很多人我和龍都不認識，朱飛說她只邀請了我和龍兩個初中同學。我們對朱飛說「你以前不是和好多初中的同學關係都特別好嗎？」

「現在的朋友不是才是最重要的嗎？」朱飛開心地看著我們。

最終，那天的記憶就像清晨的夜色，終究會被猛烈的陽光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碎片。我只記得我喝了很多酒，我在洗手間里不斷地吐，我從鏡子里看到自己變得通紅的臉，我想起了郭和澤他們，我借著水龍頭裡冰冷的水不停地流淚，龍進來時我沒有說一句話，在回來的路上龍扶著我也沒有說一句話。我們在路邊坐了很久，龍過來抱著我的時候我清晰地感覺得到他哭了，因為我感到有一陣冰冷的感覺一下一下地砸在我的後背上，如同無數支冰凍了很久的尖銳的冰針刺穿了我的皮膚。

提前結束假期繼續補課的消息讓很多人感到煩惱，儘管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日子再一次恢復到了乏味無力的狀態。龍開始很平凡地來找我，基本沒有見過朱飛的影子。我時常用各種理由來拒絕龍，不和他出去。龍發簡訊說想和我一起去找朱飛，可以的話能在晚上一起出去散步或者聊天。我答應了。朱飛的教室離我們不太遠。她學的是文科，教室門前站滿了女生。我們剛好透過教室門看見朱飛，她正和她座位後面的一個男生聊天。龍在門口找了一個漂亮的女生讓她去叫一下朱飛，不一會兒那個女生便回來了！告訴我們朱飛說自己很忙，有很多作業。有時間會去找我們。我沒有說一句話便離開了！龍顯得有些氣憤。

回來的路上龍說一起去操場散步。我說好。下樓時我看見龍一個人的身影突然覺得很難過。操場上的人很多，我對龍說今天的天空很好看，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看看天空了。龍笑著說只要你每天晚上看看天空就相當於我們一起看天空了。因為我會不停地仰望這些美麗的黑色。我突然想起了郭曾在送我的書籤上寫過的一句話「傷心的時候請抬頭看看天空。」可我終究也還是沒能和郭再在一起看天空，就算我們在同一片天空下。

對不起，我看不見你們的臉。我只看見我們的舊時光和滿天連綿的寂寞。

四

我和朱飛終究還是成了陌生的路人。在她交了一個新男朋友的時候。同樣在我發現她以不同的理由拒絕見我們的時候。在我們看見她和她的新朋友很開心地在一起的時候。

我看見她的微博上寫著「再鐵的友情也抵不過距離。」

下面寫著我的回復「因為你覺得不可能，所以不可能。重要不是距離，不是時間，是心啊！你沒有把心真正地交給一個朋友，總是覺得當前的在你身邊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在你的人生里不斷地出現新的人，然後你不斷地淡忘舊的人，最後你發現身邊的朋友總是在離開，你覺得眼前的人都是新的，可你都不再確定這些人是否還是不是朋友，因為你總是在錯過。你沒有把你的感情，你的心完完全全地交給一個人，或者一群人。也有好多人想和你成為唯一至親的朋友，可他們終究發現，你的心總是在新朋友的身上，所以他們不再用他們本來的心來對你，然後距離和時間慢慢腐蝕你們的感情。總是有人再說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的人，可是否知道我們會經歷很多事，遇到很多人，我們更應該知道珍惜曾經在你生命中出現的，並把他整個心都交給你的人。有些東西不是人們善忘，而是他們不曾銘記過。有人對我說，一個人行走不一定是孤獨，我告訴他，可沒有與心同行人，身邊人再多也是孤獨。很多時候來自心的支持才是我們走下去的原因。」

「可我就是一個毛病，改不了了！」朱飛的回復讓我覺得世界都在眩暈。我沒再回復什麼！因為實在找不到回復的理由了！

不久以後龍同樣發了一條微博「所有的友情終將會被愛情打敗。」

朱飛「你是說我們之間關係的變壞是因為我交了男朋友？」

我回復了一句「他說的是時間。」然後我再沒有用過那個微博。因為我明白了，她能放下從前的任何事，而我卻不能，因為它們是我的生命。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還是不能讓全世界的人都按照我的方式存活。不是所有事所有人都會明白。有些人你們終究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所以。放手。